長街上,蕭瑟瑟走過。
因何懼要揹着蕭如吟,無法再帶起蕭瑟瑟,故而兩個人只能步行。
蕭瑟瑟已經把何懼披給她的衣服卸下來,披在了蕭如吟身上。這會兒寒氣嗖嗖的襲來,蕭瑟瑟有些哆嗦,加快了步伐。
“瑟瑟!瑟瑟!”
黑暗中傳來玉忘言的聲音。
蕭瑟瑟心中一詫,忙喊道:“王爺,我在這兒!“
“瑟瑟!”
腳步聲的頻率加快了,前方昏暗的街角,出現了一道身影,真的是玉忘言。
在看見他的那一刻,蕭瑟瑟忘記了寒冷,有種神奇的暖流淌遍了全身。
他的眸如濯玉,瞳底深如墨玉,那專注的、牽掛的、喜悅的眼神,鮮明的印在蕭瑟瑟眼底。
“王爺。”她朝前走去,沒走幾步,就被奔來的玉忘言抱進懷裡。
“身子都凍透了。”他的語氣心疼而自責,一記厲色,掃在何懼臉上。
蕭瑟瑟察覺了,忙勸道:“王爺,不怪何懼,是我要他帶我出來的,我們救下了如吟姐姐,何懼的衣裳我也給如吟姐姐披上了。”
說道間,玉忘言已經解開衣衫,把蕭瑟瑟裹在裡面。很暖,可蕭瑟瑟又不願玉忘言凍着,硬是把他也扯進了衣服裡。寬大的外氅罩着兩個人,剛剛好,蕭瑟瑟淺笑:“王爺一定是急着從刺史府趕回來的。”
玉忘言道:“之前和你說了,我去去就回,不料回去時府裡混亂,二叔說你和你堂姐都被人劫走了。瑟瑟,我當時真的……”
真的快抓狂吧。蕭瑟瑟知道那種心情,赧顏道:“事出突然,我擔心如吟姐姐遇害,就急着讓何懼帶我去追了。”
“怎麼樣,可有出事?”玉忘言忙問。
“沒有。”蕭瑟瑟如實道:“是南林侯公子做的,挑在今晚派了人來擄走如吟姐姐,剛纔我已經用蟲笛擺平了他,救回瞭如吟姐姐。”
玉忘言眼神一沉,憤怒的想要殺了那紈絝,竟然害他的瑟瑟夜裡奔走!
“王爺是生氣了?別動氣。”蕭瑟瑟的手撫過玉忘言的胸膛,“爲那樣的人生氣不值得,我與何懼已經教訓他了。王爺,你的身體重要,動氣傷身。還有,刺史府那邊沒事吧,來刺殺我們的可是趙家?”
“是他們,我們先回去,不管他們的事。”玉忘言說着,心疼的感覺還是久久不散,責怪着自己爲何不再早點回來。
蕭如吟平安歸來,讓蕭愷心口的大石總算落下來,蕭夫人抱着女兒大哭,吵醒了蕭如吟,這才知道是蕭瑟瑟和何懼把自己救回來的。
“堂妹,我拖累你了!”蕭如吟以袖拭淚,淚珠零落。
蕭瑟瑟說:“如吟姐姐客氣什麼?受了這樣大的驚嚇,快回屋裡喝杯熱茶,好好休息吧,那人今晚沒膽子再來了。”
蕭夫人連連道謝,陪着女兒回屋去了。
散去了緊張的氣氛,蕭瑟瑟在玉忘言的懷裡,熟睡到天明。
照玉忘言的安排,這日要去河道視察。與鄧倫約得是直接在河道會面,故此,兩個人帶上何懼,乘馬車過去,在河邊見到了鄧倫。
這條流經湖陽的河,是人工開鑿的運河,走的大都是貨船。
立於河畔,看着稀稀落落的小船,不難想出,因爲鹽價上漲而造成的百姓生活困難、乃至湖陽經濟蕭條有多嚴重。
“鄧倫。”玉忘言問:“湖陽一代,官鹽所剩無幾,百姓們的鹽從何補給?”
鄧倫哈着腰,面露猶豫之色,有些難以啓齒,“回王爺的話,不少百姓都偷偷……購買私鹽。”
蕭瑟瑟看了鄧倫一眼,說:“買賣私鹽是觸犯王法的,鄧大人身爲湖陽刺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說不過去。”
鄧倫難堪的將頭埋得更低。
蕭瑟瑟半笑不笑,“想來鄧大人就算有心整頓,也得顧忌百姓們的用鹽,所以才任那些私鹽商橫行吧。當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種可能……”後面的話沒說了,卻讓鄧倫直冒冷汗。
另外一種可能,即是說——官府和私鹽商勾結,哄擡價格,兩者一起剝削百姓的錢財。
“瑾王妃,那些私鹽商家的價格,都是統一的。”鄧倫忽然這樣說。
蕭瑟瑟看向他,眼中有什麼銳利的東西在聚攏,接着就散作淺淺波紋,脣角漾起淺笑,“那鄧大人可知道,是什麼人在操控他們給出統一的價格?”
“這……”鄧倫臉色猶豫,不肯說。
看他這反應,蕭瑟瑟已經瞭然:鄧倫是在暗示他們,私鹽商們有後臺,也許是這後臺很強大,所以鄧倫不敢明說。
“王爺。”蕭瑟瑟來到玉忘言的身邊,他正俯身在河道旁,望着遠方大片茂盛的蘆葦蕩和起伏的丘陵,這樣的地形和植物密度,很適合水匪們隱藏盤踞其中。
“瑟瑟,你先休息便是了。”玉忘言柔聲道,爾後問鄧倫:“水匪的幾次出手,都是在這附近,他們的老巢也不會離此太遠。那片蘆葦蕩,你是否曾領人探查過。。”
鄧倫答:“那片蘆葦蕩……王爺你有所不知,那裡面是……是沼澤。”
“沼澤?”
“是。”鄧倫臉色沉痛,“下官不是沒派人過去,可是去的多,回來的沒有幾個,不少人都平白死在沼澤裡了,所以……下官只好作罷。”
玉忘言又問:“那些私鹽商的私鹽,是何來路。”
“這……”鄧倫低頭不說話。
玉忘言冷冷看着他。
“下官……也不甚清楚。”鄧倫的聲音,聽來十分僵硬勉強。
蕭瑟瑟冷道:“鄧大人在湖陽爲官,據說也有七八載了。不過是區區商市裡的事,還有你這父母官不知道的?”
鄧倫沉默了許久,忽然跪倒在地,低頭小聲說:“下官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
見他這反應,蕭瑟瑟和玉忘言交換了目光,心中皆已經有所猜測。
正逢這時,刺史府衙來了個官差,附在鄧倫耳邊說了什麼。
鄧倫聽罷,說道:“瑾王、瑾王妃,下官忽然想到還有些急事要處理,恐怕得……先離開了。”
“嗯。”玉忘言不冷不熱。
蕭瑟瑟說:“何懼,你去送送鄧大人吧。”
“是。”
那官差趕緊跟着鄧倫去了轎子,何懼相送。鄧倫似乎很着急,上了轎子,很快就走遠了。
蕭瑟瑟看在眼裡,小聲說道:“這個湖陽刺史還挺有意思的,他方纔說的那些話,讓我有個猜測。”
“說來聽聽。”玉忘言攬過蕭瑟瑟。
蕭瑟瑟道:“我想……有沒有可能,這裡的水匪打劫運送官鹽的船隻,是爲了搶走官鹽,拿去給私鹽商當私鹽販售,兩者分成牟利。”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玉忘言思考着鄧倫方纔的話,不透露私鹽的來路,又暗示私鹽商們具有一個強大的後臺。那麼,是否有可能,是那個後臺和水匪、私鹽商三方勾結,操控了湖陽一代的鹽市?
蕭瑟瑟喃喃:“水匪靠打家劫舍過活,乾的本來就是不法之事,應當提防官府,可湖陽這裡的水匪卻總針對官府的運鹽船。”
玉忘言輕撫着蕭瑟瑟的頭髮,說:“如此高調,說明有極大的利益空間,促使他們以身犯險。”
“官鹽也兌換不了多少錢。”蕭瑟瑟笑道:“私鹽就不同了,現在湖陽的私鹽,價格奇高,稱得上是極大的利益空間。”
“嗯。”玉忘言點頭。如果兩人推論無誤的話,那麼那個“後臺”,多半和趙家有關。而南林候府這個地方大勢力,不知是否與趙家有所勾結。
玉忘言道:“鄧倫在趙氏的地盤上做官,不可能不受趙氏的威脅或者利誘。他方纔含糊其辭,多少也是寄希望於我,不想完全受控於幕後之人,或許幕後之人就是趙家。”
蕭瑟瑟點點頭,她也是這樣想的。
又在河道附近查看了一陣子,玉忘言記下了地形。
見蕭瑟瑟有些累了,玉忘言拉過她的手,這小手還稍微有些溫度,沒有太冷。玉忘言放心了些,扶着蕭瑟瑟回到馬車上,讓她好好休息,他們也該回蕭愷家了。
這會兒,鄧倫已經回到了城中,且前往的方向也是蕭愷家。原來方纔那官差是專門來喊鄧倫回去的,說是南林候公子喊刺史大人立刻過去,不得延誤。鄧倫忌憚南林候家,只好連忙回去,一見到南林候公子,就被罵了一通。
“好你個鄧倫,你屬烏龜的啊,慢成這樣!”
侯公子騎着高頭大馬,在上面手舞足蹈的,“再晚來一會兒,耽誤了本公子的大事,看我爹怎麼收拾你!”
鄧倫忙應和道:“下官知錯,下官知錯。”
“哼!”侯公子騎着馬,從鄧倫身邊走過,馬蹄揚起的灰,撲了鄧倫一臉,他連擦都不敢擦。
“鄧大人,走吧,本公子今兒個要迎接蕭愷家那兩個小美人入府,請你這一方刺史給本公子做媒,勸勸蕭愷那個不識時務的老東西。”
鄧倫心下一寒,忙跟上侯公子說:“公子,蕭愷畢竟是塘城蕭氏的人,何況如今瑾王與瑾王妃就在湖陽……”
“什麼王爺王妃的關我什麼事,不知道我們南林侯府是惹不得的嗎!”
鄧倫道:“公子息怒。瑾王是當朝天英帝的親侄兒,瑾王妃正是蕭右相的嫡女……”
“膽小怕事!”侯公子意氣昂揚、勢在必得,鄧倫的話便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根本沒聽進去。
見他領着後面一大堆的排場,擡着珠寶玉器,又是敲鑼打鼓的過去,鄧倫心中到底是爲他捏了把汗,卻也聰明的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