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重生之太子劉據

太子宮內,劉據目光清冷悠然的看着張湯慢慢變小的身影,直至不見。

身旁,任平端着新沏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地看着但笑不語若有所思的劉據。

“太子殿下今天分外不一樣呢?”

“怎麼不一樣,比之前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了吧?”劉據揚了揚眉,滿不在意的說道。

“太子殿下贖罪,奴婢怎麼敢這麼想。奴婢只覺得太子殿下如此很好。這樣纔是我大漢天朝的太子風範。”任平躬了躬身,贊同的說道。

“是嗎?”劉據隨手拿起任平放在桌案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平時覺得清香宜人的清茶竟然稍稍有些苦澀。“看來沒有修飾過的茶湯,就算是再怎麼清新純淨,也會讓人覺得苦澀呢!”

“可是太子殿下,也只有不加任何修飾的清茶才能讓那些士大夫們覺得有高風亮節之意。”任平垂下眼瞼,沉聲接口說道。

“高風亮節?會有這樣的風骨,只是絕對不存在於宮中!”劉據隨手放下手中的茶盞,由於動作有些急躁。杯盞觸碰桌案的時候發出“砰”的響聲。

平淡的掃了一眼桌案上水漬漫溢的地方,任平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服侍多年的太子殿下,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太子殿下如此示好於張湯大人,想必今後張湯大人一定會感念太子殿下的恩德。今後事事定會聽從太子殿下的吩咐。”

“怎麼可能?”聞言,劉據自嘲的笑道:“張湯可是父皇的寵臣,贊他一句父皇的左膀右臂也不爲過。這樣的人,只要不觸碰到父皇的底線,父皇便不會厭棄他。所以他的地位自然是穩固的。何況張湯與我的政見並不相同,父皇又向來是疑心頗重,所以張湯即便有向我之心,也斷然不會對我言聽計從。甚至會更加疏遠我,這纔是長久平安的自保之道。”

“那這麼說來,太子殿下此番用心豈不是白費了?”任平有些喪氣的說道。主辱臣死,只有太子殿下的地位更加鞏固了,他們這些底下的奴才才能更加風光得意。雖然現在的太子殿下也很得陛下聖寵,可太子殿下畢竟不是嬪妃,要是在朝中有自己的力量,豈非更好?

“對於張湯這樣的死忠,孤從來沒想要拉攏過來。一則目前孤實力尚若,也掌控不了這樣的酷吏。二則孤更不想引起陛下的疑心。所以對於張湯,只要他念着孤的好處。孤失意之時不落井下石便是好的。即便是不能雪中送炭,孤也用不着他來錦上添花。”劉據輪迴幾世,只要看着任平的臉色就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麼。當下耐心細緻的對任平講道。畢竟任平現在是他身邊最得用的人,只要他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後的接人待物自然不會有所偏差,也不會讓人疑心誤會。

“孤年歲尚小,受陛下的榮寵得以觀聽朝政,這是陛下莫大的恩德。如今又下旨意特許孤興建博望苑,用來接待朝中官員們有才能的子侄輩。這已然是陛下最大的聖寵。所以孤更不能辜負父皇的信任。今後,孤更要‘舉止嚴謹’,‘盡職盡責’,不能讓父皇對孤失望。”否則便是萬劫不復。劉據有些頭疼的撫了撫額,據前世的記憶,劉徹還有將近三十年的壽命。果然後世說的好,最難的就是給長命帝王當太子。前世心懷坦蕩,毫無不忠之意,最後依然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今世若不謹慎,恐怕……

想到這裡,劉據突然心下一動。一股寒涼油然而生。前世之所以身死族滅,主要的原因是父皇的猜忌和百姓中頗爲仁厚的名聲。而這輩子由於劉徹的心思有變,他已然留下了最大的污點——

**媚上,父子相姦。

這樣的太子,如何繼任大統?

父皇,你是有心,還是無意?還是真的懼怕衛氏一族權傾朝野,根本就沒想過傳位與我?

父皇,你一直在利用我嗎?

在衛氏一族花團錦簇的時候安穩衛氏一族的心,等到不需要了再棄之如敝屣……

熟悉的孤寂絕望之感再次滅頂,劉據強自鎮定,端起桌案上已然冰冷的清茶一飲而盡。清冷的感覺霎時間傳遍腸胃,劉據有些顫抖的手緊緊握住椅子旁邊的扶手,強自克服全身的無力,低頭垂目,如羽翼般濃密的睫毛霎時間擋住所有的驚恐。

父皇,劉徹……

“阿嚏!”建章宮書房,正在批閱奏摺的劉徹突然毫無徵兆的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發癢的鼻子,劉徹下意識看了看外面豔陽高照,流光似火的大熱天,一臉的無辜。

這麼熱的天也能得風寒?

“回稟陛下,博望苑的興建……”一旁,郭舍人攤開手中的卷軸細聲細語的問道。

“就建立在上林苑裡面就好,據兒說過上林苑的風景很好,他很喜歡。平日裡聽師傅講課疲乏了,可以就近騎馬奔馳寬解心緒。而且離宣室殿又很近,方便朕教導太子。”劉徹在卷軸上仔細觀看了一番,最後指了指某處,說道。

“諾!”郭舍人立即將卷軸捲起,放好。悄無聲息的退到一旁。

“通知下面的官員,一個月之內必須建好博望苑,而且朕要博望苑是大漢宮廷最好的宮苑。”劉徹想了想,又囑咐道。

“諾!”

“還有,太子喜歡梅花,將御花園內賞梅園裡面的梅花取最好的移植到博望苑。”劉徹又想了想,開口說道。

“諾!”

“還有……”

“諾!”

劉徹說了半天,有些口乾舌燥。隨手端起案几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入口脣齒留香,分外宜人。忽然想到劉據——

“太子呢?今日朝上怎麼沒見太子?”

“回稟陛下,您的恩旨。念及太子殿下年少體弱,病體初愈。除了逢五逢十的大朝,太子殿下是不用參加的。”郭舍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劉徹有些慾求不滿(郭舍人你真相了)的臉孔,低眉斂目的說道。

“這樣啊!”劉徹聞言,恍惚記得自己確實下過這樣一道旨意。當時據兒突然昏厥在朝堂之上,讓他第一次知道手足無措的滋味。

“你說太子殿下是個什麼樣的人?”劉徹突然心中一動,看向身側的郭舍人漫不經心的問道。

“……太子殿下仁和寬厚,待人接物彬彬有禮,氣質高貴,溫潤如玉,有君子之風。”郭舍人向後縮了縮身子,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下組織了言語,半晌過後,方纔開口說道。

“你也這麼看?”聞言,劉徹心下恍然自得,卻依舊有些不滿意。“朕總覺得,太子不止如此。”

“太子殿下乃皇族祖貴胄,是陛下的血脈。自然肖似其父。”郭舍人想了想,又開口說道。

“哦?”聞言,劉徹異常敢興趣的看向郭舍人。“旁人都說太子寬厚仁德,不同於朕嚴厲果斷。怎麼在你眼中,據兒和朕很像嗎?”

言辭雖然犀利,但是難掩語氣中的驕傲自得。長時間陪伴君側的郭舍人自然也不會聽錯劉徹的口是心非。當下低頭說道:“太子殿下雖然性格柔和寬厚,骨子裡和陛下卻是一樣的。”

“怎麼說?”劉徹歪了歪身子,擺手示意郭舍人繼續。

“寧折不彎,堅毅不催,萬夫不可奪其志。”郭舍人躬身應道。

“……寧折不彎,堅毅不催,萬夫不可奪其志!”劉徹聞言,突然有些恍惚。心裡覺得空落落的。眼前突然浮現劉徹笑容清淺,氣質溫潤的模樣。想要見見這人的心思更加強烈。

這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劉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想到。視線遊離到奏摺上卻半點看不下去。想了想,最終還是不勉強自己。隨意吩咐道:“來人,擺駕太子宮!”

“諾!”

七月流火,天氣雖然不如八九月份那般燥熱,也是讓人氣悶的很。劉徹揮手示意一旁侍候的宮俾都退下。放輕腳步徑自踱步到了劉據跟前。

昨夜根本就沒有睡好,一大早又和張湯打了半天的機鋒。而後又因爲想到了劉徹的不懷好意驚恐難以自持,好不容易平穩下來心緒的劉據頓時萎靡不振。向來嬌貴榮養的身體頻頻發出倦怠的感覺反抗,堅持不住的劉據也只好順從心意眯了一會兒。

所以當劉徹走進書房內殿看到的就是劉據躺在胡牀上閉目沉睡的模樣。因爲天氣悶熱,退卻了繁重的朝服,月白色的裡衣襯得劉據膚色如雪,身上隨意蓋着薄如蟬絲的錦被。更勾勒出身段的嬌柔美好。十二三歲的年齡,正是雌雄莫辯的好時候,而已經長開的雋秀容顏此刻正酣睡着。臉色紅撲撲的,全然沒有往日的蒼白。眉宇間隱隱還透着驚恐絕望,讓劉徹心中隱隱作痛。

不知怎麼的就忽然想到幾十年前未央宮外被杖殺的韓嫣,已經冰涼的雋雅容顏也是這麼的驚恐絕望,那時候的他是不是也等着自己的救贖呢?

劉徹小心翼翼地彎□,在有些窄小的胡牀上尋了個空隙躺下,將少年柔軟無骨的身軀拉進自己懷中。小心翼翼地輕柔拍打着少年瘦弱的脊背,一種被填充的滿足感油然而生。彷彿心中長久空虛的地方突然被填滿。

劉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樣的感覺,只是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放手。看着少年依舊沉睡不醒的容顏,因爲自己輕柔的安撫而稍稍鬆解的眉頭,突然有些慶幸——

還好,你是我的兒子,我的太子。你永遠不會離開我的身邊。

還好,你出現在我的視線之內,在我已經有能力保護我想保護的人之後。可以肆無忌憚的寵愛你,而不用理會旁人的緋言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