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覆蓋的大地上,二十萬黑旗軍與鮮卑部落比鄰而居,一頂又一頂的營帳連綿不絕,在雪地裡似乎無窮無盡。那些鮮卑人神色複雜地看着那些代表力量的黑旗軍軍士,他們從小接受的觀念就是服從強者,在草原上,戰爭從他們出生起就一直伴隨,直到他們死亡,而就在十多年前,他們鮮卑還曾是北塞萬里大地的主人,在他們的王檀石槐的旗幟下,有誰敢對他們不敬,但是自從那個更偉大的漢人之王出現後,他們鮮卑沒落了,在小孤山血戰後,他們的元氣大傷,然後又陷入了三年內亂,當他們的王檀石槐再次將鮮卑一統後,他們忽然發現:曾經縱橫北塞,不可一世的鮮卑騎兵已經成了過去,現在北塞的最強之族是,漢人,最強的軍隊是漢軍,而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虎視鷹揚,睥睨絕倫的男子,在他們心中比魔王更可怖,同時也更值得尊敬的蒼天之王,曹操!
金色的大帳內,檀石槐雖然已是蒼老了不少,但是面容間的英武依舊如故,在曹操面前他表現出來的只有尊敬,而不是卑微,鮮卑的男人會順從強者,但是絕不會出賣自己的尊嚴,因爲他們也曾經是華夏的一支,他們的體內也有着不屈的龍魂,如蒼天般高傲尊貴的龍魂,檀石槐心中滿是激動,自從他決意歸順曹操之後,他答應了曹操鮮卑皆習漢語的條件,同時他看了曹操贈他的書卷,他很驚訝地發現,在漢人的記述中,他們這些並非出自匈奴一系的各族,都有着同一個祖先,那就是古華夏的東胡一脈,他們和漢人一樣源於那塊他們一直渴望能夠居住的大地。
“檀公,你覺得如何?”曹操注視着檀石槐,手上已是將一卷古樸的羊皮卷推了過去。被曹操的聲音所驚,檀石槐回過了神,他看着那古卷,心中吶喊着,我們終於認祖歸宗了,從今天起他們鮮卑將不再是什麼荒野蠻族,他們同樣是華夏的後裔,龍神的血脈。檀石槐無比嚴肅地接過了那羊皮古卷,肅穆地道,“從今天起,您就是我鮮卑之主,我檀石槐效忠的蒼天之王!”
“檀公,請起吧!”曹操神色泰然道,從今後起,漢人的北塞將多出一個大州,檀州。所有的蠻族,要麼選擇重歸華夏的光榮,要麼就選擇滅亡。“是,我的王。”檀石槐站了起來,從今天起他就將是檀州之主,曹操的忠誠部下,鮮卑已經式微,只有依靠強者,才能夠在這個殘酷的世界存在下去,而且他們不是什麼蠻族,他們同樣是華夏的一族,有着屬於自己的尊嚴和高貴。
黑旗軍中的漢人軍士,雖然每個都是第一次踏上征途,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膽怯害怕,因爲他們有着諸天祖先的庇佑,有着龍神的庇佑,死亡將是對生命的昇華,戰死的他們將會升入永恆的星空,與偉大的祖先同在,而且他們每個人都了無牽掛,他們沒有親人和羈絆,若說有,那也便是對身邊袍澤深如兄弟一般的感情,他們原本只是孑然一身,懵懂無知的農夫,從出生起,他們只知道他們應當服從,在那黃色的土地耗盡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他們什麼也不懂,如果沒有那場戰亂,也許他們將悲哀地死去,就如同那些飢餓的野狗一般,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被逼到絕境的他們相信了那位大閒良師,他們反抗,他們不想像自己的祖先那樣沒有自由,被束縛在那黃色的大地,被那些上位者吸乾他們的精血,直至死亡。
但是張角死了,他們的精神支柱不過也是個凡人,誰都沒有被拯救,他們的戰鬥沒有任何的意義,當他們放棄了最後希望,等待着朝廷對他們的判決,等待着引勁就戮時,一個英雄,一個一直被傳誦的英雄拯救了他們,拯救了無數和他們一樣只是爲了吃上一口飽飯的人,當他們跟着他們的英雄向北走的時候,他們誰都忘不了那段艱難的歲月,他們的英雄始終在他們的身邊,和他們吃着一樣的粗糧,有時甚至將自己的糧食給了那些孩子,至始自終,他始終微笑着,引導着他們向北。
北庭,那裡無疑就是一塊樂土,那些和他們一樣,但是卻有着家人的人家分到了土地,分到了農具,分到了馬匹,分到了過冬的口糧,那一刻,英雄已不再是英雄,而是他們心中的神靈。他們這些無牽無掛的人一直很慶幸自己的身世,因爲孤身,他們被選入了黑旗軍,在軍中的那段歲月,讓他們永生難忘,蠻人原來也和他們一樣,而他們也是可以如此的勇武,他們原來孱弱的身體最後變得如同獅虎一樣雄壯,對他們而言,這一切只能用神蹟來解釋,而創造這一切的就是他們心目中的神,曹操。
曹操走出了大帳,帳外,是漫天的風雪,而在那寒風大雪中,五千黑旗軍士肅立如巖,巍然不動,一臉的驕傲。看着那些黑旗軍,鮮卑人的臉上有的只是無比的尊敬和敬畏,黑旗軍無形中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將他們的武魄軍魂刻在了那些鮮卑人心中。
曹操很驕傲,因爲這些就是他的士兵,哪怕他讓他們此刻橫刀自刎,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漢人,或者說是華夏,他們的祖先本來就是從無盡的征伐中不斷混聚匯融而成,戰鬥是刻在他們血液深處的烙印,即使沉睡,但是龍就是龍,只要一旦甦醒,就沒人可以阻擋他們的咆哮,只是自秦以後,他們在大一統的江山下,失去了向外擴張的目標,那些塞北大漠,高山苦寒,密林水域阻擋了他們的視界,而更可悲的是在那些成王敗寇論的帝王手中,他們日漸孱弱,漢武的征伐,不過是一時之功,一人之業,漢人被綁縛在了土地上,在那些陳舊腐朽但卻穩定的體制下,磨滅着屬於華夏戰魂的血性,陷入了治亂的循環,在內耗中揮霍着漢人的力量,漢人的元氣。
五胡亂華,突厥,遼金,蒙古,滿清,八國聯軍,日寇。曹操心中流轉着這一個個後世屈辱的詞語,看着眼前這些雄壯如獅虎,不畏風雪苦寒的士兵,他憤怒,憤懣,爲什麼後世會是那樣,這樣的漢人爲什麼會變得那般可憐可悲,是誰的錯,帝王的錯,儒家的錯,還是漢人自己的錯,但是一切都已變得不重要了,因爲自己會改變這一切,曹操有着這樣的自信,不爲別的,只爲那些全心全意信奉着他的那些百姓和軍人。“回營。”曹操猛然在風雪中喝道,頓時五千鐵甲轟然頓足,“諾!” 看着那消失在風雪中的鐵甲洪流,那些鮮卑人跪了下來,口中高呼着‘蒼天之王!’
三日後,小雪初晴,鮮卑的王庭所在,無數的鮮卑人敬畏地看着那高臺之上,曹操和檀石槐那遙不可及的身影,今天是他們鮮卑重歸華夏,立下金卷血書之日,從今後起,再無鮮卑蠻族,有的只是華夏族的鮮卑漢人。“以蒼天之上的祖先爲誓,立此血書,如有毀諾,天地不容,死後爲這荒原上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升!”曹操和檀石槐一同沉吟着,然後用那尖刀破開了手指,在清冽的酒中滴入了血液,然後一人一口,飲酒爲約,至此,鮮卑正式併入北庭漢人一脈,無分彼此。
盟約之後,鮮卑的斥候散落在了廣闊的大地,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大規模地鋪展開了,因爲烏恆的崛起和他們自身的衰落,北塞的北部早就不再是他們的勢力範圍,但是現在他們可以驕傲地宣稱他們將重新奪回過去他們的光榮,因爲他們的王是蒼天之王,他們現在也是蒼天之王的子民,同樣高貴的華夏後裔。
在鮮卑的糧草支援下,曹操的黑旗軍並沒有損耗太多自備的糧草,現在鮮卑人在檀石槐的帶領下,正在學習漢人真正的築城之術,而鮮卑的小孩也在學習着曹操帶去的蒙學書冊,除了那些斥候部隊,曹操不需要鮮卑人的任何軍事支持,黑旗軍是一支新軍,想要成長爲傲嘯天下的無敵之師,就必須在這惡劣的氣候下獨自作戰。
曹操的軍帳內,幾個武將個個都看着曹操和戲志才,他們已經等待了太久,軍人的存在就是保家衛國,開拓疆土,現在他們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主公,根據斥候的回報來看,烏恆共計人口八十多萬餘,控弦之士可達三十萬,不過裡面稱得上是精銳的只有烏恆王塌頓的十萬騎兵,如今塌頓整合了大部烏恆部族,其衆約有五十萬餘,其王庭在距柳城以北五百里的地方,其餘三十萬則散居在各地。”戲志才整理了一下手頭的消息道,然後將一副副畫着烏恆部落分佈的地圖發到了衆將手上。
看着自己手頭上地圖的衆將,皆是不明所以,趙雲擡起了頭,“主公,這地圖?”“各位,這次主公不打算以大軍直擊烏恆王庭,而是要各位將軍各領一軍,自行征伐那三十萬烏恆散部,沒有主公的軍令,誰也不得擅自與塌頓部接戰。”戲志才解釋道,心裡卻是爲曹操這個決定捏了一把汗,黑旗軍的訓練一直是由許楮和曹陀掌管,勇則勇,軍令也是嚴明,絲毫不差,但是此次隨軍的幾人都是初到黑旗軍,還未與黑旗軍相熟,如今貿然就讓他們各自領軍出擊,這實在是太冒險了。“怎麼,你們不想去嗎,那麼我收回好了!”見衆將不語,曹操隨意地笑了起來。“主公萬歲!”錯愕了一下,趙雲,張飛幾人歡呼了起來,獨自統領大軍出擊,這不就是他們一直所希望的嗎。
“主公,雨也要去。”忽然帳下一人出列道,正是趙雲的小妹趙雨。“胡鬧,你湊什麼熱鬧。”見自己的妹妹跑出來,趙風頭又大了。“雨兒,打仗不是兒戲,聽大哥的話。”這次,就連最寵趙雨的趙雲都出聲阻止道。“就是,我們是去打仗殺人,你一個女孩子家,心腸軟得要死,去了有什麼用。”張飛豪聲道,高順在一旁點了點頭,曹布典韋他們兩個亦是表示同意。
“你們就是看不起女人,主公,趙雨請您准許雨隨軍出戰!”朝趙雲他們喝了一聲後,趙雨對着曹操道。看着趙雨那認真的神色,曹操嘴角揚起了一絲笑意,這個趙雨的確是很少見的剛強女子,在黑旗軍中能打拼到百夫長,足見其能力,那麼便讓她隨軍而去亦無不可,“好,我準你去,子龍,她就歸入你的麾下。”
“主公,不可以啊!”趙風叫了起來,其他人也是一臉的驚色,主公瘋了嗎,讓女人去打仗!“這是軍令。”曹操的語氣很淡,但是卻讓人覺得不能違逆。“諾!”趙雲出列道,軍人的職責就是服從。看着趙雲臉上的表情,曹操知道趙雲到時是決不會讓趙雨上陣的,不過那個面容鎮定的女孩子真得會那麼聽話嗎?“現在你們各自去做準備吧。”“諾!”衆將退出了軍帳,一臉興奮,當然趙雲兄弟就不是了。
“主公,這樣做真的好嗎?”又變得空空蕩蕩的大帳裡,戲志纔不無擔心地道。“志才,一支強大的軍隊不能總是隻靠一個人的,北庭黑旗,不知不覺中他們對我的依賴太大了,這並不是件好事。”“可是,那也可以慢慢來啊?”“志才,只有強大的敵人才能讓成長變得更快,我沒有時間讓他們慢慢去成長。”曹操站了起來,“我知道你擔心,但是如果他們自己不能過這一關,那麼未來我如何能放心大膽地去用他們,更何況。”曹操笑了起來,“我對他們有信心。”“相信他們嗎!”戲志才低吟了起來。
“志才,你真地覺得我這樣做很冒險嗎?”曹操走到了他身邊,笑着道。聽到曹操的話,想到進入鮮卑後的種種,戲志才猛地發覺,曹操的一切決定都是在佈置一個局,看似讓趙雲高順他們出師的決定很冒險,但其實是有着相當的思量,二十萬黑旗軍,會有五萬留下,不單是爲了防止鮮卑降而復叛,同時也是以自身做餌,要釣塌頓這條大魚,高順他們在外圍蠶食烏恆各部,塌頓很快便能知道柳城的虛實,到時候,恐怕他絕不會去理高順他們,到是很有可能直接引大軍殺向主公,想到這裡,戲志才越想越心驚,主公用兵,實在是太喜歡冒險了,爲了最大限度地奪取勝利,根本就連自己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
“主公,您這樣做將自身置於何位,這已經不是您個人的安危,您怎能如此?”戲志纔想都沒想就厲聲道。“志才,你覺得我會輸給塌頓嗎?”曹操並沒有責怪戲志才的意思,戲志才的話並沒有錯,作爲一個將軍,可以行險,但是作爲一個主君,任何的冒險都是不應該的,的確他的生死已經不在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在這個已經被他導入亂流的天下,他只要輸了,一切都將化爲烏有,漢人的將來也許會變得更糟,甚至還不如那治亂循環的內耗。
“五萬黑旗軍加上檀石槐的四萬鮮卑精騎,我若是連塌頓的十萬兵都抗不到子龍他們回來,那我是不是也太沒用了。”曹操輕笑了起來。“若是塌頓不來,而是引大軍剿滅我們的偏師怎麼辦?”戲志纔想到了另一方面。“十萬騎兵盡出,他是歡迎我去踹他老巢嗎,而且子龍嚴明他們在外圍可以互相呼應,想剿滅他們不是那麼簡單。”“那如果他緊守老營,不予理睬怎麼辦?”“那麼他就在那裡慢慢等死好了。”曹操笑着道,“無論他怎麼做,都是死路一條,守在那裡是等死,而出兵剿滅子龍他們,只要他被纏上,我就去踹他老營,他還是要死,他唯一的活路就是帶齊精兵,過來殺了我,不過這也只是找死而已,不管怎麼樣,他都是死,無非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主公,您真地放心子龍他們。”戲志才最後問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曹操負手道,“志才,你覺得當年的漢武帝真的信任衛青和霍去病嗎?”“主公,您?”戲志才被曹操的突然問話弄得滿臉疑惑。“志才,當年漢武帝傾文景二朝之力也不過得精騎十萬,你覺得那是真的嗎?”“志纔不覺得那就是武帝的底線。”“你覺得是爲什麼?”“武帝猜忌心極高,他是不能容忍臣子握有太強的力量的。”“所以這就是爲何最後大漢騎兵衰亡的原因,武帝是不會讓那支騎軍留於邊塞,必須要掌控在自己身邊他才安心,所以每次征伐匈奴,騎兵所消耗的糧草都要因爲路程而成倍增長,這纔是武帝以文景二朝之力只得十萬精騎的真正原因,若是武帝肯讓衛青霍去病一直爲邊將,統此十萬精騎,你覺得當年伐匈奴之戰會打那麼久嗎?”曹操道,“子龍嚴明他們都是極其優秀的將才,我不會重蹈武帝之路,得雄兵驍將而存猜忌之心,那不過是帝王心術。”“用,就要人盡其用!志才,你覺得如何?”曹操說完,已是走出了帳外,留下戲志才一個人在那帳內發呆,武帝雖然雄才大略,但是家天下的思維讓他始終永遠不會去相信任何人,包括衛青霍去病,但是他不會,曹操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