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小勇,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即使發生這樣的事情是誰都不想看見的,可是這卻不是能讓他們不自責的理由。
只要想起那個還未長大的小少年就這麼被毀掉了,三人就覺得心中如刀剜一般疼得厲害。
就在屋中只剩下一片靜默的時候,涼七七忽然從牀上起身,穿上鞋子,走至柳耀星跟前,然後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柳耀星和大朗都嚇了一跳,尤其是柳耀星,急忙扶起涼七七:“七七,你這是做什麼?”
涼七七卻執意不願起來:“我是小勇的嫂子,不論我和他哥哥是怎樣陰差陽錯之下湊到了一起,雖然成親當天他就死了,但是小勇卻是實實在在的把我當作嫂子的。我是他的監護人,也理所應當的要爲他的行爲負責,即便小勇是被慕翰凜所利用,可是小勇親手殺了醫谷上上下下的人,這確實是不爭的事實。耀星,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好藥谷……”
當聽到柳耀星說小勇入了魔一般殺盡了藥谷所有的弟子時,涼七七是真的覺得難以承受。她沒辦法想象,那麼一個熱情可愛的孩子,是怎麼化身爲地獄修羅一般殺了那麼多的人的。那個說要學本事以後保護她的孩子,怎麼就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甚至涼七七忍不住想,如果她沒有來,是不是他的哥哥大勇就不會突然暴斃,而他也不會成爲無人可依的孤兒。涼七七自以爲心善,帶走了小勇,也許其中有一段時間,他確實要比那些鄉下孩子的生活要好,可是隨即而來的就是被流雲劫持。一個孩子,幾乎歷經生死,也是從那時候起,他纔開始想要認真的學本事保護涼七七的吧。那時候涼七七還爲小勇有了目標而高興,她還想着再見到小勇的時候,也許他會給自己一個驚喜。
可惜,卻是有驚無喜。
涼七七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爲自己的到來,而更改了大勇以及洛水村等人的命運。如果說那些素未謀面或是沒什麼交情的人,即便死了,涼七七還可以安慰自己不去在意的話,那麼小勇的事情,卻是對於涼七七莫大的打擊。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個囁嚅着叫她“嫂子”,同她親近的人,也是被自己逼着改口叫“姐姐”的弟弟。即使涼七七很多時候和他說話時態度未必好,卻也是因爲越是相熟的人,越不需要講究那些虛的。就像當初流雲帶走他時,她急得快瘋了,那時候生死未卜卻還有希望,現在,卻只剩下滿滿的絕望……
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似乎什麼樣的言語都不合適。
還有小勇,涼七七不知道所謂的藥人究竟是怎樣。是迷失了自己的心智完全沒有清醒的時候,還是也有清醒的時候,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被迫的要按照慕翰凜的吩咐做事情。
如果是前者,也就是說現在小勇的思想已經消弭無蹤,只剩下一句行屍走肉。可若是後者,涼七七不知道倘若他清醒的時候心裡會是怎樣的痛苦。那是個多善良的孩子啊,在洛水村的時候,明明家裡窮的都揭不開鍋了,可是卻還是悉心的照顧着大朗。
她也好,或是柳耀星和大朗,他們對於藥人的瞭解都是來自於書籍資料。而被煉成了藥人的人心中到底是怎樣的,無人知曉。
涼七七跪在地上,眼淚一顆一顆的砸在地板上,然後像是摔碎了一般四散開來。
從昨天開始,她整個人好像都變得脆弱了,總是忍不住掉眼淚。哪怕知道不論怎樣的痛哭流涕,都不能夠解決任何問題。也許是因爲心中的事情累積的太多,太多的無可奈何,讓她只能用這樣,以前的她都覺得鄙視的方式來發泄。
大朗看見她哭,立刻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然後用衣袖爲她擦着淚:“七七,你不要想那麼多,這不是你的錯,不要把什麼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知不知道?”
一邊爲她擦淚,大朗心中也是悵然。這件事情不是涼七七的錯,更不是柳耀星的錯,縱使是疏忽了,可是歸根結底,若不是慕翰凜心存邪念,下手狠厲,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然而可悲的卻是,無論他們做什麼努力,哪怕是殺了慕翰凜,那些死去的人,都不會再活過來了。而小勇,也不會再好起來。
失去了的,終究彌補不回來了……
而柳耀星看着涼七七的淚,滿心都是苦澀,千言萬語的安慰,最終卻都只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七七不用爲這件事情負責,也不用覺得愧疚,因爲這本就不是你的錯,並非是安慰之語,而是事實。這是我惹來的禍端,本該由我一個人承擔,只是平白連累了這許多的人。而小勇更是無辜,縱使沒有他,也會有旁人被慕翰凜所利用,最終恐怕還是逃不過這樣的結局。唯一可惜的是,若我沒有將小勇留在醫谷,他本應該能夠逃過這一劫……”
大朗打斷了他的話。
“耀星,七七,你們都別爭了。如今的當務之急應當是任何擒住慕翰凜,救回小勇纔是,況且這件事如果真的應該有人負責,那個人也應當是慕翰凜纔對。他做的事情,應該讓他自己付出代價!”大朗看不得兩個人再這樣自責下去,於是有意轉移話題,而且這也確實是他心中的想法。
只是擒住慕翰凜尚且有可能,救回小勇卻恐怕是萬萬不能的事情了……迄今爲止,但凡被控制住的藥人,還沒有可以反噬的,除非死了,否則就只能夠聽主人的話行事。依着慕翰凜的性格,又怎麼可能會讓他們救回小勇,恐怕會下讓小勇和他們同歸於盡的命令纔是。而且據柳耀星所說,小勇如今也是十分危險的,能夠以一己之力殺了醫谷的所有人,便可見他的能力如今有多麼強悍。
別說救回小勇,恐怕擒住他都不是簡單的事情,畢竟作爲藥人,都是個不要命的打法……
三個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卻沒有一個人明說出來。哪怕明明知道事實便是那樣,可還是寧願短暫的自欺欺人,假裝小勇還能夠好起來。
“對了,耀星,慕翰凜和你究竟是有怎樣的恩怨,能讓他對你這個往日的師弟都毫不留情?”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這世上最瞭解慕翰凜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應該就要屬柳耀星了吧?因此涼七七希望柳耀星能夠說說他的弱點所在。到時候真的對上了,也能夠贏得輕鬆一些。
柳耀星直起身子,目光直視前方,卻沒有焦點。他安靜了許久,纔開始說話:“其實認真說起來,我與慕翰凜之間的那點恩怨,七七你也是知道的。”
“我也知道?”涼七七疑惑不解。
“還記得你初初到醫谷的時候,慕翰凜問我要師傅留下的醫書嗎?我們所有的矛盾都起源與這一本醫術,其實認真說來,也沒有什麼矛盾,只不過是他要得到那本醫書,而我卻不願意給……”
還記得師傅去世之前,他們師兄弟雖然不說十分親近,但是相處的還是不錯的。尤其是慕翰凜無論是武功還是醫術方面都要勝於柳耀星一籌,那時候柳耀星也一直以這個師兄爲目標而努力。
直到他們的師傅去世前夕,他偷偷的找到柳耀星,揹着人交給了他一本醫書。囑咐他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夠將這本醫書交給慕翰凜,甚至還逼着柳耀星發了毒誓。那是柳耀星第一次見到師傅那樣嚴肅且不留情面的說話。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雖然他完全不明白原因,而且師傅也不肯說,柳耀星還是咬着牙答應了師傅。
不久,師傅莫名去世。
柳耀星心中有疑竇,卻強行壓下不提。
然而就是那之後,慕翰凜和他便算是正式決裂了。慕翰凜找遍了谷中也尋不到想要的醫書,便斷定了是在柳耀星手裡,於是便逼着柳耀星交出來。一開始還能夠和顏悅色的勸她,可是柳耀星如何能夠同意?且不說他是發了毒誓的,便是沒有那個誓言,答應了師傅的事情,他也一定會做到。
一個固執着非要得到,一個固執的非要不給。慕翰凜沒了耐性與他鬧下去,便有了帶着涼七七深夜廢去柳耀星雙腿的事情。其實慕翰凜的本意還是逼迫,並沒有想要真正傷害柳耀星,只是柳耀星無論如何都不給,惹怒了他,他便對涼七七下了命令。
有涼七七相助的慕翰凜,柳耀星根本就不是對手。涼七七蒙着黑巾,不過幾下動作,他的腳筋便被挑斷,從此不良於行。
也是那之後,柳耀星纔開始發現,他的師兄早已經變了。
而這兩年,他愈加狠心絕情了。當初他雖然也會爲目的不擇手段,可是到底還是留了情,否則說不定柳耀星早就死了,而現在,他卻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了,對柳耀星也是真的下了殺手。
“你說他就是爲了一本醫書鬧出了這麼多的事情?”柳耀星的話說完之後,涼七七迫不及待的開口。再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她忍不住感嘆:“他也太喪心病狂了!對了,如今那本醫書在哪裡?可千萬不能讓他得到。”
“那本醫書……”柳耀星輕笑了一聲,脣角劃過嘲諷:“我已經毀了,從此之後,他再也別想得到。”若是早知道那本書會惹出這麼多的事情,他會選擇在師傅死的時候,便當着慕翰凜的面燒掉它。如今毀了,雖然已經晚了,但是起碼可以阻止慕翰凜做更多喪心病狂的事情。
涼七七有些可惜:“就那麼毀了?”只是再轉念一想:“毀了也好,毀了這禍根,也省的慕翰凜這個瘋子爲此再傷害更多的人了。”一本醫書,害了這麼多條人命,真正可以稱得上是禍根了。
大朗亦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