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陌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她聽着陳安之娓娓道來的故事,聽着他黯啞的嗓音,好像時空變成了一曲梵音,悠遠而綿長,讓她放鬆了全部的神經。
刺眼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不得不睜開眼睛。那一瞬間,她看到了陳安之明亮的眼眸,比陽光還要奪目。
他一笑,室內的風也清爽了幾分。那雙眼睛因病態而產生些許褶皺,讓他的眼睛顯得又大又圓:“早安。”
蔣陌然笑着將自己被陳安之握了一個晚上的手收回來:“早安。”她摸了摸陳安之的額頭,發現原本滾燙的溫度也降下來了,這才放心說道:“現在連水煮麪條都沒得吃了,你餓麼?我出去買點東西。”
“不餓,你別走。”陳安之耍賴一樣拉着她的手腕不讓她起身,他笑起來,脣上卻沒什麼血色,臉色也很蒼白。
蔣陌然拿他沒法子:“那我讓小釵給咱們帶早飯來。”
“嗯,”陳安之笑眯眯的說:“我想喝粥。”
“好。”蔣陌然拍了拍他的手:“我去換衣服,今天還有通告。”
“哦。”陳安之立刻鬆手,模樣乖巧的很。蔣陌然看着他樣子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她熟悉的陳安之又回來了,偶爾無賴,偶爾聒噪,偶爾又讓你覺得賤賤的,但他是個迷人的傢伙,你不得不承認。如果她沒有聽到那樣的故事,是不是永遠不會把陳安之和悲傷兩個字聯繫到一起去呢?
蔣陌然換好衣服,站在浴室裡刷牙洗臉,她看着並排放在自己牙刷旁邊的新杯子,一時間覺得好笑。
陳安之眼睛鼻子都是紅紅的,他靠在門邊看蔣陌然刷牙滿嘴泡沫的樣子,笑的像只貓兒。
“幹嘛?”蔣陌然在鏡子裡瞪他一眼,陳安之卻笑的更開心了。
“要是每天都能看到你滿嘴泡沫的樣子就好了。”陳安之說完這句話,蔣陌然臉上像被火燒的一樣紅。
她洗了臉,檢查了一遍今天要拍的劇本還有另一檔談話類節目的介紹,還在劇本上圈了幾句一直記不住的臺詞準備待會兒在路上背,擡起頭時才發現陳安之坐在她身邊看了她很久了:“你今天很不對勁啊。”
他託着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說:“你出門工作,我在家等你,像不像以前尋常百姓人家裡的小媳婦?”
“你確定自己見過那麼高大的小媳婦嗎?”蔣陌然白他一眼,笑的肚子都餓了。
陳安之繞道她身後殷勤的給她捏着肩膀,一臉諂媚:“蔣陌然,你炒菜嗎?”
“會啊,怎麼了?”不得不說,影帝揉肩捶背的技術還真不錯。
“那晚上你買點菜回來咱們在家裡吃吧?”陳安之興奮的不得了,蔣陌然一擡頭就看到了他亮晶晶的眼睛和期待的面孔,陳安之伸出食指,言語堅定:“就一次!”
“就爲了這個給我捏肩膀?”蔣陌然揚揚眉,不解問道。
“是啊!”陳安之回答的相當老師。
蔣陌然忍不住笑罵一句:“你看你,賤樣子……”
“反正你是答應了,我知道。”陳安之立刻收手,端着水杯老老實實的給自己找藥吃去了。
宋差若來的時候也帶來了沈銳,後者臉色相當難看,滿臉的陰雲密佈愁雲慘淡,分分鐘都能捲起一場暴風雨來給他們看。蔣陌然瞧着他堪比黑鍋底的臉色,頓時想到昨天晚上她找到陳安之以後竟然忘了告訴沈銳,立刻心虛的不得了。
宋差若完全沒有意識到屋子裡山雨欲來的氣氛,無論是被這兩個人惹得七竅生煙的沈銳,還是一副做賊心虛狀的蔣陌然,又或者是秀虛弱賺同情分的陳安之,她都好似統統沒有看到,只是盡職盡責的將買來的早餐放到餐桌上,淡然的說:“都來吃點東西吧,我買了很多。”
蔣陌然立刻跳過去揭開蓋子:“哇,生滾鴨絲粥我最喜歡吃了!那個啥,小釵好像咱們時間有點不夠了,路上邊走邊吃吧。”
“時間不夠?咱們……”
“對!咱們立刻出發。”蔣陌然攔住她,沒讓她繼續說下去,她招呼陳安之一聲:“你要的東西買來了,我先去工作了,你如果出門的話記得幫我鎖門。”
沈銳一直杵在門邊上,像尊門神似的。蔣陌然擦着他身邊溜出去,臨走的時候還揮了揮手,說了聲:“拜拜。”
陳安之沒有半點罪惡感,佔了蔣陌然的窩,又大搖大擺的窩在人家的沙發裡一勺勺的喝粥,自由自在的像家裡的男主人:“沈銳,傻站着幹什麼,坐啊。”
沈銳扯扯嘴角,冷着臉罵道:“我他媽爲了找你跑了一整個晚上,就差把井蓋揭開看看你死在裡面了沒有!你倒好,一聲不吭的躲在這裡,拿我當什麼了?”
“對不起。”
“你居然……呃……”沈銳沒想到陳安之這個讓人操碎了心的傢伙也會說對不起三個字,一下沒反應過來。
“尚文楊現在在哪裡?”陳安之轉過頭來問他。
沈銳說:“尚總回去了,聽說家族內部還有個三堂會審在等着他。不過情勢很不容易樂觀,公司股東已經開始有人主張勸尚總引咎辭職了。”
陳安之扯扯嘴角:“引咎辭職?虧那幫傢伙想得出來!尚文楊就算是有錯,也錯在不夠心狠,下不了死手對付自己的親弟弟。”
“安森……”
“我的那些新聞也是尚文昊的手筆吧?他可真厲害,算準了我肯定會情緒失控,沒法子幫尚文楊保駕護航。”陳安之蜷縮在沙發上,眉眼似乎都被陰影所掩蓋,他把玩着手裡的一次性餐碗喃喃低語:“禮尚往來一向是我尊崇的原則,尚文昊這次送給咱們這麼大的禮物,你說我該怎麼回贈他纔好呢……”
沈銳實在不想打擊他:“安森,現在星圖娛樂公司在他的掌控中,你還在被他冷藏呢,先想好了怎麼解決眼前的困境再想反擊的事吧。”
“嗯,你說的對。”陳安之長身而起,仔仔細細的收拾了蔣陌然家的餐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先去打幾個電話。”
“打給誰?”
“公司的財神爺們,總有人會支持尚文楊吧?”陳安之眉峰一挑:“如果真的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力保尚文楊的話,那我可是真的要替他難過了。在星圖當牛做馬那麼多年,居然連一點人脈關係都沒留住,他趁早卸甲歸田吧!”
“喂……”沈銳聽到他這番諷刺挖苦尚文楊的話,頓時對他們兩個的關係進行深層次的懷疑,要麼就是陳安之這種損友段數太高了,要麼就是尚文楊命不好做不了陳安之的朋友,不然他們倆哪兒來的苦大仇深?
陳安之先後給幾個股東打了電話做說客,擔保他們的利益不會受損,而且年末分紅還會加他們幾個百分點。當然,他是在替尚文楊擅作主張,可那些股東不知道這根本就是陳安之自己的意思,他們只會認認真真的斟酌兩位尚總開出的價碼,待價而沽。
再然後,他又給幾位知名導演打了電話互相寒暄了幾句,順便提了提尚文楊的事。多數人都和他在電話裡打太極,只有爲數不多的幾位導演很認真的對陳安之說:“安森,我欣賞你的才華,纔會跟你說這番話。尚總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往大了說這是公司內部一些問題的縮影,往小了說,這是尚家內部的矛盾,我們這些外人只能看着。我勸你也別攙和進來,老老實實的演戲吧,你還有大好前途,別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耽擱了。”
陳安之累了,嗓子也有些啞了。那些人不是待價而沽就是在推三阻四,真正能幫上忙的沒有幾個。名利場可不就是這樣麼?有名利可圖,大家就都是朋友。如果沒有半分好處,誰願意替別人鳴不平?
他對着蔣陌然家的穿衣鏡微微一笑,鏡子裡的男人依舊奪目迷人,擡眼凝眸時皆有數不完的風采。
也許像蔣陌然說的那樣,自己當老闆也不錯。
“你這邊怎麼樣?”沈銳突然出現在臥室門口,臉色不好看。
陳安之一下就猜到了他那邊的戰況:“和你一樣。”
沈銳重重的嘆了口氣:“暫時聯絡不到尚總,恐怕家族會議還沒有開完。”
“他忙他的,咱們幹咱們的。”陳安之脣角一勾,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來:“你聯繫一下咱們這邊的其他人,告訴他們暫時別出什麼問題,也別公然爲尚總說話。有通告的老老實實上通告,沒通告的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好去接新的工作。咱們現在只能等,等尚文楊自己出面,還要等一個機會。”
沈銳撇撇嘴,背過身子聯繫其他經紀人和藝人去了。
陳安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又有些燒起來了。他坐在蔣陌然臥室的懶人沙發上,扯過攤子蓋在自己的身上,屋子裡充滿了蔣陌然的味道,讓他安心。
沈銳對尚文楊一脈的藝人耳提面命一番,囑咐他們按兵不動,可他卻忘了蔣陌然……
城市的另一端,蔣陌然坐在後臺上妝,她突然問宋差若:“小釵,《神仙客棧》拍了多少集了?”
“69集。”
“那就是快了……”蔣陌然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始籌謀怎麼將《神仙客棧》更好的推出去了。
“怎麼?”宋差若覺得她不可能問一句沒用的話。
蔣陌然說:“等這部戲的資金開始回籠,我準備抽出一部分錢去做別的投資。”
“比如?”
“折騰房地產什麼的,哈哈哈。”蔣陌然像是開玩笑似的和她說出自己的計劃,這個時候可能還沒人想到,未來五年之內,這座城市的土地價格就會往上翻十倍,雖然比起他們上通告賺的錢這些房產都算不上什麼財富,可畢竟蚊子腿大的肉那也是肉。她想要幫陳安之,想要讓自己的命運不被任何人拿捏,那就必須要有錢,儘可能的多賺錢。
宋差若看到導播在給他們打手勢,趕緊檢查了一下蔣陌然的妝容:“可以了,上場吧。”
蔣陌然朝她甜甜一笑,自信滿滿的走上舞臺。
下一秒鐘,林浩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差若,你告訴蔣陌然,無論什麼時候在哪裡,千萬不要替尚總說話,也別對這件事發表任何看法,不然會很麻煩!”
她站在舞臺簾幕的後面,聽着舞臺上主持人問出的了某個問題,忍不住重重的嘆了口氣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