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看了眼地上跪着的程文軒,又看了看他身旁站着的蘇心漓,尤其是蘇心漓,他是越看越覺得滿意,龍心大悅,“你想要什麼賞賜?”
程府現在已經是位極人臣了,依着他們的功勞,一家子都可以封侯拜相,便是給定國公封王想必也沒有任何人說閒話,只是程府的祖訓規定,家中任何人不得稱王,家中子孫也不能封侯,所以其實定國公府他根本就不知道賞賜什麼了,定國公府上下,最最重視寶貝的就是蘇心漓這個外孫女,他若是賞她點什麼,必能更得他們全家感激。
蘇心漓看向文帝,漂亮的媚眼兒轉了轉,似乎是在沉思,半晌,她扭頭看向靈村那些瘦若柴骨,淚流不止卻又仿若脫胎換骨重獲新生一般的百姓,勾了勾脣,用輕快的聲音,朗朗道,“臣女希望能像今日一樣爲那些冤屈的百姓申冤,讓死去的人可以瞑目,活着的人重獲新生!”
她說的激動,臉上的笑容明媚,一雙眼睛更是明亮如朝陽,就那樣,沒有絲毫的畏懼,坦然又大方的與文帝對視,她的神情認真,竟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而她的要求,倒是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在他們看來,身爲女子,就不該拋頭露面,既要替百姓申冤,肯定就要和這些人接觸,她們是身份尊貴的官家小姐,如何能與這些卑賤的百姓混在一起?那些一心想讓蘇心漓做自己兒媳婦的妃子們聽了,不由蹙起了眉頭,覺得蘇心漓不守婦德,心太野了。
皇帝的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看向蘇心漓的眼,深了不少。
“蘇小姐觀察入微,公正聰慧,確有御史之風。”
蘭翊舒站在原來的位置,神色未變,似乎只是那麼隨口一提,他的語氣輕緩,也聽不出任何偏頗的意思,偌大的梧桐林,陷入了空前的安靜,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將視線集中在了蘭翊舒,蘇心漓和文帝三個人的身上,他們看向蘭翊舒的神色充滿了震驚,御史,這管職並不大,但是哪有女子當官的啊,方有懷則盯着文帝,神經緊繃着,一顆心彷彿都快要跳出來了一般,不過,文帝似乎是嫌他受到的刺激不夠,在片刻的沉默後,大笑道,“漓兒可真是當朝的女御史。”
太后扭頭看向文帝,眼角卻瞥着他身後站着的蘭翊舒,眉眼間透着詫異之色,從小看着皇上長大的太后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其他人了,他們微張着嘴巴,完全就是一副活見鬼的神情,而程子謙程子風等人則是滿臉的喜色,至於蘇博然,那樣子,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兒,又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徹底焉了。
蘇心漓一聽,立刻就跪在地上叩謝皇恩,“多謝皇上,臣女一定會做好一個女御史的本分的。”
這下,連太后的臉上都露出笑意了。
方有懷沒忍住,咳嗽了幾聲,整個口腔裡面,全都是濃郁的甜腥味,那血和噴泉似的都快要吐出來了,他生生的將那些噴涌的鮮血咽回了肚子,不過還是有血跡從他的兩邊的嘴角流了出來,很快又被他用手擦掉,而被人拉到一旁掌嘴的方姨娘和蘇妙雪兩人聞言,滿心的不甘和惱火,但是現在,她們兩邊的臉實在是太疼了,她們張嘴都覺得疼,根本就說不出話來,更不要說大叫着抗議了。
她們那一雙彷彿淬了毒藥的眼睛盯着蘇心漓跪在地上的身影,恨不得能將她撕成碎片,同時在心中一遍遍的祈禱皇上千萬不要封蘇心漓爲御史,蘇妙雪嘴巴一張一合的,因爲氣憤,渾身上下彷彿都在冒煙一般,乾裂乾澀的厲害,除了憤怒,不甘,惱火,嫉恨,蘇妙雪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懊惱後悔,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子,最開始的時候,她是說什麼都不會衝出來的。
蘇妙雪擡頭看着皇上身後站着的一干青年才俊,還有他身旁坐着的幾位皇子,更有種吐血三升的衝動,她這個樣子,居然被五皇子看到了,都怪蘇心漓,都是那個賤人害的,她以爲全世界的男人都那麼膚淺嗎?喜歡以貌取人,她肯定是不服氣五皇子殿下喜歡的人是她。
“皇上,臣女還小,尚不懂事,實難當重任。”
蘇博然跪在地上,擡頭看向文帝,眼神慌亂,說話的聲音顫抖,焦灼而又慌張。
他算是看出來了,蘇心漓就是個不孝女,專門拆他的臺的,她天生就是他的災星,是要毀了他的,她之前入了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他們的恩寵,尾巴就翹起來了,不將他這個父親放在眼裡,現在,她又得了皇上和太后的恩寵,若是再讓她當上御史,自己今後還如何能拿捏的了她?
蘇博然越想越覺得生氣,尤其是在聽到身後蘇妙雪嗚嗚的聲音時,更是滿肚子的火,他之前是怎麼和她說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讓她一定要多多提攜妙雪和她的其他妹妹,她就是這樣提攜的嗎?方姨娘便也就算了,今日皇子和娘娘們都在場,他們看到妙雪這樣子,如何還會娶她爲正妃?在蘇博然看來,蘇心漓沒向皇帝太后給蘇妙雪求情,就是不孝,身爲嫡女,如此沒有容人之量,就是沒有教養,皇上和太后他們必定會認爲他教女無方。
“皇上,這不合琉璃的祖制。”
蘇妙雪一看到站出來的顏司明,滿是仇恨的眼睛迸射出濃濃的光亮,她就知道,五皇子和其他的皇子不同,他不是會因爲蘇心漓的一張臉就被迷惑的人,他肯定是見她被欺負成這樣,心疼了,所以纔會站出來替她出頭的。
顏司明站在皇帝跟前,平穩沉靜的眼神是濃濃的不滿和不贊同,一個女子,如何能拋頭露面的,他在站出來說這句話的時候,絲毫沒考慮到蘇妙雪,雖然蘇心漓從頭到尾一直對在拒絕他,對他也只有厭惡,但是他總覺得她就是他的女人,已經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女人,顏司明是個控制慾很強,並且有着很濃厚的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他自然是不會願意自己的女人和一羣臭男人在一起的。
其實程家的幾兄弟,尤其是雲氏,他們也覺得這樣有些不好,漓兒今年已經十三了,再過兩年就該嫁人了,這個年紀,應該在家中學習女工女戒,將來再找個好人嫁了,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也都選擇了尊重蘇心漓的意見,程子謙程子軒幾兄弟都是見識了蘇心漓的手段和才智的,深覺得蘇心漓和其他女子一樣相夫教子實在是有些浪費,至於雲氏,她自小接受的並不是那些傳統刻板的教育,在她看來,女子未必就不如男,她覺得蘇心漓可以比很多男子做的更好,而且,有了官職,對蘇心漓是一種保護,再加上蘇博然他們不同意,他們更覺得自己應該同意了。
“琉璃的祖制也並未規定女子不能入朝爲官啊。”
說這話反駁顏司明的自然是顏宸璽,其實,對於女御史一事,他心裡也是不怎麼贊同啊,蘭大哥的女人怎麼能拋頭露面呢,不過這是蘭翊舒主動提的,蘭大哥肯定有自己的思量,顏宸璽自然是積極主動的配合的。
“這樣做更能顯得父皇知人善任,英明聖明。”
這該死的顏宸璽,老是和他唱反調,最要命的是,父皇十有*都會採納他的意見,顏司明心中氣惱的很。
“父皇,兒臣在外這麼多年,常見許多無辜百姓因爲遭受了冤屈滿心抑鬱怨恨,很多小規模的暴亂皆因這些人被煽動所致,若是今日的事情讓百姓知道,父皇再封蘇小姐爲女御史,他們必定會相信他們的冤屈只是官員暴戾相護,皇上是有心爲他們申冤的,必不會因此對琉璃產生怨恨,而且那些沉冤得雪的子民必定會感念父皇的恩典。”
“皇上三思啊,若是女子爲官,朝廷必會生亂啊!”
方有懷衝了出來,字字鏗鏘,仿若啼血的杜鵑,聲音堅定悲愴。
“臣女只知道,貪官橫行,欺虐百姓,官官相護,會引起民怨,從未聽說過女子爲官就可引起朝廷動盪,你們反對,不過是因爲我若爲官,會觸及你們的利益罷了,方大人,如果現在被封的是蘇妙雪,你捫心自問,可會反對?”
如果得到皇上太后恩寵被封賞的是蘇妙雪,方有懷自然是不會反對的,他一定會感激涕零,叩謝皇恩,當然,他這樣的想法,肯定是不肯宣之於口的,方有懷看向蘇心漓,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臣是對事不對人,再者,蘇家的養女與我並沒有任何關係,她受封與否與我有何干系?”
不待蘇博然說完,蘇心漓就冷哼了一聲,然後她輕輕的笑出了聲,用一種愉悅的口氣,半真半假的說道,“方姨娘對妙雪姐姐的好,便是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許是妙雪姐姐經常與方姨娘呆在一起,兩人長的是越來越像,妙雪姐姐與方府親近就和我與外祖父外祖母他們一樣,很多人都說方姨娘和蘇妙雪像是親生母女呢,我也覺得像呢,方大人,你難道不覺得妙雪姐姐像是你的外孫女嗎?”
蘇心漓說完的同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蘇妙雪和方姨娘的身上流連逡巡,蘇博然和方有懷見皇上太后等人也往她們母女的身上看,一顆心就像被根細細的線提着跳着,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蘇博然驚的是一身的冷汗,這個孽女,他是要害死自己才肯罷休嗎?蘇博然有些慶幸,自己現在是跪着的,要是站着的話,他肯定會因爲雙腿發軟直接坐在地上,到時候皇上太后他們必定會有所驚覺。
所有的人都想從方姨娘和蘇妙雪的身上查找出端倪,不過此刻,兩個人的髮絲凌亂,衣服也不整,兩邊的臉腫的就和豬頭似的,嘴角也都掛着血跡,根本就看不出什麼,兩人的模樣同樣的狼狽不堪,那雙唯一還完好的眼睛充滿了怨恨和不甘,就像是毒蛇一般,如此看來,還是挺像一對母女的。
蘇博然和方有懷兩人唯恐蘇心漓再說出什麼石破驚天的話,半天都不敢接茬,蘇心漓瞬間滿意,他們這反應,大家應該都會認爲他們是心虛吧。
梧桐林裡,再次恢復了寂靜,文帝卻大笑出聲,“好好好,朕一言九鼎,說了賞就一定賞,就封你做五品御史,行監察百官還有京陵城事務的權利,平日裡,可以不用早朝,如果有重大情況,可以直接進宮向朕稟報。”
蘇心漓剛想問自己如何進宮呢,畢竟她就算是丞相之女,定國公府的外孫女,身份尊貴,但她不是皇室的成員,皇宮那地方也不是她說進就進的,尤其還是直接見皇帝,文帝估計是覺得方有懷等人受到的刺激還不夠深,一把扯下腰間配着的九龍玉佩,李海福忙過去接,然後遞到蘇心漓手上,蘇心漓接過,立刻就叩謝皇恩。
蘇心漓覺得今日這花朝節自己真的是賺大發了,不但如願拿回了母親的嫁妝,反將了方有懷一軍,讓他氣的半死,蘇妙雪和方姨娘還捱了教訓,現在還受封成了御史,女御史啊,蘇心漓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相當激動美好,比上輩子自己當皇后還甚,畢竟琉璃從建過到現在已經有差不多三百年了,當過皇后的女人多了去了,但女御史她卻是前無古人的第一人了,估計後面也沒有來者,而且皇上還將貼身的玉佩給她當做信物,見信物如見皇帝,這簡直就是欽差的待遇了。
御史這官職不高,才五品,但關鍵是有實權啊,尤其皇上剛剛親自說了,賜她監督百官和和京陵城事務的權利,也就是說,她的老子蘇博然還有一心想除她爲後快的方有懷都受她監督,他們做的事情也是一樣,這可比封縣主郡主什麼的實在太多了。
蘇博然,今後你就盡情讓你的禽獸父親,看我這孝順女兒怎麼回報你。
蘇心漓轉身將九龍玉佩交給流雲,爲顯重視,當着皇上太后的面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她收好,然後擡頭看着蘭翊舒,一貫清冷疏落的眉眼,滿是愉悅和興奮的笑意,蘇心漓現在真的是太感激蘭翊舒了,以身相許的念頭都從腦海冒過了。
蘭翊舒也看着她,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在她那潔白無瑕的臉上,她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滿是笑意,彷彿清晰倒映着的就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這似乎是她第一次當着衆人的面,這樣毫無顧忌的看着他,衝着他微笑,這也算是他們關係的一種很大進步吧,蘭翊舒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被蘇心漓盈滿了,胸腔間,全是幸福甜蜜的味道。
蘇心漓看蘭翊舒的時間不短,有心的人,自然可以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互動,譬如說顏司明,顏司明見蘇心漓居然和蘭翊舒眉來眼去的,氣的眼睛都紅了,心裡憤懣不已。
“你想從商?”
文帝這話,自然是問程子軒的,程子軒微愣了片刻,然後沉靜道,“是。”
“今後皇宮的採辦用度,朕就交給你如何?”
方有懷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和銀子有關的事情,尤其還是程家的好處,聞言,嘴巴里面又是一口的鮮血。
皇宮中,除了皇上太后,娘娘,皇子,還有數不清的宮女太監,若可以直接與皇室做生意,自然可以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但是同樣存在很大的風險,而且,這其中所能得到的財富皇帝很容易心中有數,也就是說,程子軒所做的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若有一天,帝心不悅了,他想要收回,並非難事,這不是蘇心漓想要看到的。
“謝皇上隆恩,臣子雖想從商,卻並不諳此道,沒有任何經驗,如何能擔當得起這樣的重任,且,臣子也不希望自己用心付出所得到的成就被人說成是靠家中庇佑,臣子更願意從小的商人做起,臣會憑藉自己的能力成爲皇商,並且讓皇上還有諸位娘娘放心的用臣子提供的貨物。”
文帝聞言,臉上的笑意不減,“好,不過你此次尋得這兩個銅礦,功不可沒,朕就賞你白銀萬兩,黃金千兩,京陵城的店面,你看重了哪幾家,告訴朕,朕轉贈給你,供你作經商本金。”
蘇心漓聞言,和程子軒一起謝恩,京陵城隨便哪幾家店面嗎?蘭翊舒千辛萬苦查詢出的方家財產的單子她還小心的收着呢,又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刻了,方有懷可是有好幾家不錯的鋪子和店面呢,她一定不會客氣的。
一番折騰下來,已經是申時了,諸位小姐是沒有才藝展示的時間了,諸位厲害的娘娘心裡都有了明確的目標,也沒什麼心情,而且因爲靈村那七十多條無辜的性命,太后和皇上都無心辦晚宴,所以花朝宴也沒了,程子軒受了賞之後,皇上便讓衆人回去了。
蘇心漓心情大好,見方有懷離開,忙快步追了上去,顏宸璽和蘭翊舒兩人對視了一眼,極爲默契的跟上,程子謙顧南衣還有云氏等人也都尾隨,在距離方有懷只有兩步之遙的時候,蘇心漓走到了程子軒的身旁,從一種從未有過的輕快語調,滿是崇拜的說道,“五哥,你真的太厲害了,別人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財力還有一輩子的時間都未必能找到一座銅礦,你一個人才離開京陵城幾年,就找到了兩座這麼大的銅礦,真是太厲害了!”
蘇心漓刻意咬重人力物力財力六字,在說到厲害二字時,輕柔的聲音微微的有些尖銳,並且被她故意拖長了,方有懷的身體一僵,原本強壯的身體搖搖欲墜,若非方哨玄扶着,估計都會倒下去,不過不知內情的人都會覺得他是被蘇心漓給氣的,哪裡會想到這其中真正的緣由?
方有懷幾乎可以斷定,蘇心漓是故意的,她知道那兩座銅礦是自己的,但是這怎麼可能呢?方有懷本就是個處事縝密的人,尤其這還是殺頭的大罪,他更是處處小心,而且鳳凰山的那座銅礦,在他入朝爲官之前就已經找到了,他實在不明白蘇心漓是怎麼找到的,最讓方有懷覺得要命的是,蘇心漓從他的手上佔了這麼大的便宜,非但不感恩,還在這裡激他。
方哨玄雖然覺得方有懷不對勁,不過那兩座銅礦的事情,方有懷並未向他提過,方哨玄這人,本事是有的,手段也毒辣,但他好色是致命的缺點,方有懷就擔心他什麼時候喝醉了再碰上個漂亮女人,把祖宗十八代的事情都說了,所以,很多事情,方有懷都是有保留的,方哨玄一聽到蘇心漓的聲音,忙轉過身,此刻,蘇心漓正和程子軒說話,她微擡着下巴,一雙亮閃閃的眼睛滿是對程子軒的濡慕崇拜,嫣紅的嘴脣微微撅着,那嬌俏的模樣撓的人心癢癢,方哨玄眼睛都瞪直了,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方有懷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自己的孫子,也扭過頭去。
“方大人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蘇心漓看着方有懷鐵青的臉,在看向蘇心漓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冰冷有嗜血的寒意和殺意,那模樣讓從他身旁經過的幾個小姐心裡都毛毛的,蘇心漓的神色未變,悠閒的模樣就好像是一隻慵懶的老虎對着一隻發威的野貓,蘇心漓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方大人,你到底是從哪裡找了像翠花那樣喜歡誣陷好人的廢物啊?”
蘇心漓嘖嘖了幾聲,看着方有懷因爲憤怒全身的氣血上涌,他一張鐵青的臉在瞬間變成紅色,就好像被煮熟的蠍子似的,蘇心漓臉上的笑意更濃更歡了,朝着方有懷福了個身,再接再厲,繼續道,“今日的事情,還得多謝方大人,若是沒有方大人成全,今日我如何能有這樣的豐收?”
方有懷的眼睛,以一種可以看得到的速度瞪大瞪大,眼珠子彷彿快要掉出來了一般,那樣子恐怖的很,好幾個小姐都被他嚇哭了,蘇心漓只是向後退了兩步,然後面露嫌惡,道,“方大人,回去準備好銀子,不然的話,我一定會去皇上那裡參你一本,說你欠債不還錢。”
蘇心漓說完,瀟灑如風一般從他的身邊經過,還沒走幾步呢,就聽到噗的一聲,方有懷心中的怒氣和怨氣還有對銀子的不捨,讓他的那口氣怎麼都咽不下去,口中的鮮血,直接就噴了出來,蘇心漓回頭看了眼倒在方哨玄懷中的方有懷,笑容更美更柔。
“這一大把年紀的,吐這麼大口的血,會不會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方有懷眼皮上翻,看了就站在他眼前的顏宸璽,一張臉和他嘴邊的血跡是同一種顏色,一個野心勃勃的人,被人詛咒得了不治之症,方有懷只覺得胃裡翻騰,剛剛吞嚥回去的好幾口血就像噴泉似的,這會全噴上來了,他灰黑色的衣裳,好幾塊血,臉上和脖子上也都是。
“看樣子,還真是。”
難得有一回,蘭翊舒配合自己,顏宸璽很開心,也不嫌棄方有懷的血,拍了拍他的臉,又揪了揪他的脖子,嘆了口氣,“方大人,沒什麼事就家休息,別出來惹事,那樣才能活的長。”
顏宸璽嘖嘖了幾聲,又似乎是嫌棄方有懷的血了,將帶血的手往方哨玄的肩上拍了拍,“好好照顧方大人。”
顏宸璽還沒走呢,方姨娘就衝了出來,撲到方有懷的懷中,哭了好一會,就惡狠狠的瞪着蘇心漓,罵罵咧咧的說了好久,不過蘇心漓基本沒怎麼聽清,反而被方姨娘現在這樣子給愉悅了,兩邊的臉嘴角都是血,說話的時候,就和個血盤大口似的,過去這幾年,一直都是方姨娘和蘇妙雪踩在她頭上,蘇心漓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反正那種心情,是結合她上輩子還有這輩子的人生,從未有過的,怎一個爽字了得?
“辱罵朝廷命官,該當何罪啊?”
蘇心漓見方姨娘似乎是罵累了罵不動了,涼悠悠的問了句,方姨娘頓時呆傻了。
“要不是爲了你這個女兒,方大人何至於變成這樣子,方姨娘,要怪就怪你不孝,距離明日還有好幾個時辰的時間,本官看方姨娘的精力不錯,回去後,將我母親的東西一一拿出來,等我明早帶清單去清點。”
蘇心漓說完,看了眼方姨娘身後盯着自己憤憤的出神的蘇妙雪,微微一笑,還並不是那麼合規矩的露出了幾顆雪白的牙齒,“妙雪姐姐,你也是,回去將東西整一整,我明早好去取!”
其實這話,蘇心漓也是對蘇博然說的,這些年,他可沒少拿她母親的東西去做人情,估計他的私人小金庫也有不少母親的嫁妝,他自然是應該拿出來的,不過不拿出來也沒關係,折現也是可以的。
方有懷看到在自己懷中痛哭的方姨娘,心頭更氣,如果不是因爲她無能,什麼都辦不好,他又怎麼會出手?他要不出手,怎麼會輸的這樣慘?方家這次可是損失慘重啊,三年了都好好的,居然在這關鍵時刻掉鏈子,方有懷想到自己的一個鐵礦,兩個銅礦,還要再賠償蘇心漓一筆銀子,還有給靈村那些百姓的五千兩,再看到蘇妙雪那讓人倒盡胃口的慫樣,靠在方哨玄身上的身子一直,一口氣直接吐在了方姨娘的頭上臉上,他看着落日耀眼的陽光,只覺得眼前一黑,再想到皇上和太后他們都不在了,心中一鬆,直接暈了過去。
“外婆,我送你上馬車。”
這樣就受不了了嗎?方有懷,這才只是剛開始而已,你可要悠着點,不要一次性把血吐光了,因爲,今後,你有的是這樣的機會。
雲氏握住蘇心漓的手,蘇心漓的手心柔軟,手溫冰冰涼涼的,並無任何異常,可雲氏的手心,卻有了厚厚的冷汗,蘇心漓溫柔的摩挲着她的手,每一下,似乎都是在讓雲氏放心,雲氏看着她,那目光中,有太多難以言喻的沉痛和憐愛,她知道她過的不好,沒想到方姨娘和蘇妙雪母女竟放肆至此,尤其是蘇博然,這些年,定國公府幫他那麼多,就是希望他能待漓兒好,沒想到,他竟忘恩負義比禽獸還不如。
程子謙程子風幾兄弟有很多話想對蘇心漓說,尤其是程子軒,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和話,蘇心漓只是對他們笑笑,“這裡說話不便,等過幾日,我拿回了母親的嫁妝,我再去找你們,今天過後,我空閒的時間應該更多,到時候我們一起騎馬踏青。”
蘇心漓說起騎馬踏青的時候,眼中滿是笑意,活脫脫就是一貪玩的孩子,誰能將現在的她與方纔那在皇上跟前自信滿滿咄咄逼人的女子聯繫起來。
“有事情不要一個人擔着,記住,你還有外公外婆。”
雲氏說完,拍了拍蘇心漓的手背,上了馬車。
“顧大哥。”
蘇心漓柔柔的叫了聲,眼中盛着擔憂,從方纔出來到現在,顧南衣的臉色一直就很不對勁,那雙總掛着柔和淺笑的眸像是蒙上了灰塵,似乎是有什麼心事。
“我先回去了。”
顧南衣看向蘇心漓,似有千言萬語,蘇心漓看他的樣子,也覺得他應該有很多話要對自己說的,但是他只說了這一句,他甚至沒有等蘇心漓的回答,就上了之前來時的馬車,蘇心漓看着他孤單又落寞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酸澀,還有些微微的發疼,她覺得,自己和顧大哥的距離,似乎是越來越遠了,這樣的距離,似乎是她怎麼努力都無法拉近的。
“你這個樣子,蘭大哥心裡會不舒服的。”
直到顧南衣的馬車朝着相反的方向離開,蘇心漓都還沒回過神來,雖然蘭翊舒沒什麼反應,顏宸璽卻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邊,很不是滋味的說道。
蘭大哥對她的好,她都看不到的嗎?那個顧南衣有什麼好的?能比得上顧大哥嗎?要知道,每次蘇心漓一遇上什麼事情,都是蘭大哥站在一旁幫着她,當然,他所有的功勞,也該記在蘭大哥的頭上,因爲如果不是看在蘭大哥的面子,他肯定是不會湊這些熱鬧的。
蘇心漓回過神,扭頭看了眼身側的顏宸璽,然後轉身看向蘭翊舒,他依舊是寡淡如水的樣子,哪裡有半分的不悅,蘇心漓走到他身邊,擡頭認真的盯着他的眼睛,半晌,一副瞭然的神情,緩緩道,“好像真的有。”
蘭翊舒無波的雙眸似是疑惑的轉了轉,然後又恢復了一貫的笑意,蘭翊舒心裡確實有些不舒服,但是也不像顏宸璽想象的那麼誇張,畢竟蘇心漓不止一次的說過,她和顧南衣不可能,而且她看他的眼神,更多的是愧疚和憐惜,並沒有男女間的那種愛意,所以對蘇心漓的身心歸屬,蘭翊舒還是十分有自信的,當然,他也害怕這樣的愧疚會發生某種質變,所以不讓這種情況發生,每次蘇心漓一有事,他保準是第一個站出來的,而且盡心盡力,就算是可能會產生某種質變,那也該是蘇心漓對他。
“桂嬤嬤的話,還是繼續讓她在醫館休養吧。”
蘭翊舒一開口,戳中的就是蘇心漓心中所願,相府是個多事的地方,今日的事情過後,方姨娘必定恨死桂嬤嬤了,肯定會千方百計的害她,還有蘇博然那個渣爹,肯定也會找她麻煩,這些事情,桂嬤嬤還是眼不看爲淨,在醫館養好身體最重要,而且,雖然相府的事情很快就不用她忙碌了,但她需要處理的事情還太多,沒有時間照顧並且保護好桂嬤嬤。
蘇心漓點點頭,一雙眼睛晶亮晶亮的,柔柔的喚了聲蘭翊舒。
“蘭翊舒。”
蘭翊舒看她,每每這樣近距離的看着這張臉,蘭翊舒總會有一種心旌搖盪的感覺。
“嗯?”
兩人的目光相對,彼此的眼中彷彿就有對方,蘇心漓被蘭翊舒這樣盯着,心下不由不好意思起來,她垂着的雙手放在身前,只是交纏在了一起,嘴脣也緊抿着,甚至那白淨的臉蛋,也染上了一種讓人心動的胭脂紅。
“我會報答你的。”
她盯着蘭翊舒的眼睛,她自己那一雙清澈又淡然的媚眼兒染上了少女的羞澀和窘迫,可她卻沒有因此移開視線,有一種執着的認真,那模樣,落在蘭翊舒眼裡,可愛到了極點。
“儘量用你想要的方式報答。”
蘇心漓說完,垂着頭,在心裡長長的舒了口氣,可那淡淡的紅暈卻在瞬間爬上了整個臉頰還有白玉般的耳垂,然後,沒有任何的停留,轉身朝着自己的馬車的方向走去。
報答他?並且是用他想要的方式報答他?蘭翊舒只盯着蘇心漓看的出神,她的話,倒是挺進耳裡了,可因爲被她的樣子所迷並不怎麼清醒,所以直到蘇心漓轉身,他看着她一別於以往的沉穩從容甚至有些慌亂的步子,再想到她轉身前那紅彤彤的臉和發燒的耳根,不是害羞是什麼。
顏宸璽正覺得蘇心漓不對勁呢,轉過身,就看到蘭翊舒那一貫沉穩無瀾的雙眸,在瞬間迸射出璀璨如煙火一般的光亮,他們認識五年,卻是他第一次明白,原來,蘭翊舒那如古井一般的眼睛,不但會生出喜怒哀樂的情緒,還會發光發亮,就像浩瀚夜空的星辰,明亮的讓人覺得炫目。
剛剛,蘇心漓和蘭大哥說什麼了?顏宸璽心底有一個悲催的聲音,因爲蘇心漓的聲音太小,他沒聽到,難道是她決定以身相許了?顏宸璽正好奇的時候,有些出神的蘭翊舒忽然朝着蘇心漓馬車的方向跑了過去,蘇心漓剛上了馬車坐下,用冰涼的手手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不停的做着呼氣吐氣的動作,她伸手探向額頭的時候,馬車的車簾突然被掀開,蘭翊舒那張清貴俊逸的臉,盡在咫尺,蘇心漓看到他,完全忘記了吐氣,只傻傻的維持着呼吸的動作,臉別的更紅了。
蘭翊舒看着她這樣子,臉上的笑意更濃,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沒了一貫的清冷,“你剛剛說的,都是認真的吧?”
蘇心漓坐在馬車上,將蒙在額頭的手撫到臉頰,然後用雙手捧着自己紅的發燙的臉,是手指的縫隙露出了眼睛,她感覺,自己的手心都要被臉給燙化開了。
衝動是魔鬼,衝動害死人,蘇心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膽子怎麼那麼大,你剛剛做了什麼?那算是表白嗎?蘇心漓雖然是已經當過母親的人了,但是在愛情上絕對是個新手,至少,就算她上輩子愛顏司明入骨,她也未將愛掛在嘴邊,她是個用實際行動證明的人,但是現在,她居然主動說出那樣露骨的話,而且蘭翊舒還追上來——
“會用我喜歡的方式報答我?所以蘇心漓,你是準備用心愛我然後以身相許嗎?”
蘇心漓的臉更紅了,她撫着臉的手指彷彿被燙傷了一般,指尖紅的彷彿能滴出血來。
“我——我沒有那樣說!”
蘇心漓擡着下巴,也不知是因爲緊張還是心虛,說話的聲音有些結巴,這人怎麼這樣啊,流雲和水兒就站在馬車外面呢。
“我——我只是—是說盡量。”
蘭翊舒瞭然的哦了一聲,臉上的笑意,似乎只剩下純粹的愉悅,他另一隻手伸進馬車,猛地握住了蘇心漓貼在臉上的手,蘇心漓使勁掙扎,“你再掙扎我可就上馬車了。”
蘇心漓認命,她一個要面要臉要皮的人怎麼可能鬥得過厚臉皮,不是,沒臉皮的蘭翊舒。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如果他們這樣子,被人看到的話,她一定會說是蘭翊舒強迫的。
顏宸璽覺得蘇心漓這邊很不對勁,一衝過來,就看到蘭翊舒將另外一隻手伸進去,據他的瞭解,應該是佔蘇心漓的便宜,因爲根據齊雲的彙報,兩人的感情正處於可以拉手的階段,不過蘭大哥也太大膽了吧,這可是楓葉山莊腳下啊,這麼多的人,當然,顏宸璽懷疑他是故意的,不過看這樣子,蘇心漓對他並非無意啊,不然也不會縱着了。
爲了表明這馬車裡不是隻有孤男寡女的蘇心漓和蘭翊舒兩人,顏宸璽拉着流雲掀開簾子的一角鑽了進去,剛進去,就看到蘭翊舒深情款款的看着蘇心漓,還緊握住她的手,蘇心漓看着這冒出來的兩人,瞬間呆住了。
蘭翊舒緊握住蘇心漓的手,她的手很小,他的大掌完完全全可以包裹住,手背和手心柔軟異常,那觸感,讓人的心都會變的柔軟起來,他笑了笑,一雙眼睛黑秋秋的發亮,“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不許反悔。”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清俊的臉,有一種孩子氣的霸道,“當然,就算你反悔,我也不會同意的。”“蘭大哥,你放心了,蘇小姐雖只是女子,但她說出的話,絕對不會反悔的,蘇小姐,你說是吧?”
雖然沒聽到蘇心漓說了什麼,不過顏宸璽又不是傻子,顏宸璽這樣子,他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不對,她現在已經後悔了,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蘇小姐,你要不回答的話,蘭大哥是不會鬆手的。”
“是是是,我說出的話,是不會反悔的!”
蘭翊舒聞言,嘴角上揚,這才鬆開蘇心漓的手,他站在馬車外,眉宇清俊舒朗,如畫兒一般。
“我明天去相府找你。”
蘇心漓看着自己被蘭翊舒牽過的右手,只覺得整個掌心都酥酥麻麻的癢。
“記得找幾個當鋪的掌櫃,至於價格——”
蘇心漓眨了眨眼睛,看向蘭翊舒和顏宸璽,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些找不出的東西,價錢,當然是擡的越高越好了。
蘭翊舒和顏宸璽剛出來,見蘇妙雪和方姨娘蘇博然還站在原地,顏宸璽勾脣,笑着說道,“蘇小姐,明日我們會奉皇命去相府,幫着你清點嫁妝的!”
蘭翊舒讚賞的看了顏宸璽一眼,鄙夷的掃了眼蘇博然,揚身離開,訓斥了方姨娘和蘇妙雪的蘇博然這會正惡狠狠的盯着蘇心漓離去的馬車,一雙眼睛彷彿要噴出火來,蘇妙雪和方姨娘見狀,兩人有添油加醋說了不少蘇心漓的壞話。
“我們回相府!”
蘇博然的一張臉氣的通紅,甩了甩袖子,上了馬車。
這該死的逆女,他絕對不能這樣輕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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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要清點嫁妝了,讓蘇博然和方有懷賠多少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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