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書悅醒慢慢睜開眼睛,視線掃過自己所在,很小的一個房間,似乎她站起來伸手就能摸到屋頂。屋頂中間和四角各垂着寸長的紗燈,卻只有中間的一個發出淡薄的光芒。房內僅一張矮塌,一張不過臂長的石桌,旁邊兩塊平整的石頭就成了座椅。四面牆壁都是青石,一整片的,好像一個山洞。門前垂着一個簾子,上面繡着淡淡的花紋,跟被褥上的繡花似乎一樣,而且這被褥很舒服。
她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店家和他夫人在屋子裡到處亂翻找藥方,似乎完全沒聽到外面的打鬥聲。她剛一動,孩子的身體突然顫抖起來,一隻手不知何時抓住了她的手腕,死死的,拽得她生疼。
她低頭,剛想安撫一下孩子,卻看到那孩子突然睜開了眼睛,眼裡精光四射,哪裡像一個病孩子的眼睛?然後穴道一麻,她就暈了過去。
這麼說來,店家都是假的?就等着他們自投羅網?蒙書悅心裡一驚,她被擄走了,那越宮景、東方他們呢?會不會遭到什麼毒手?
“還要等多久,姐姐纔會醒啊?”
蒙書悅一怔,蒙程嗎?除了他,她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麼叫她,可是他的聲音好像變了。那天的白衣人說他已經好了,難道她竟被擄到龍脊山裡來了?
那客棧老闆也是同族人?他們的行程竟一點一滴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嗎?他們到那個小鎮是意外,風雪太大無法行路,所以才臨時改行程。而那個店家的僞裝竟能騙過東方他們的眼睛,還有背後那人的心計,算得如此準確,實在不能讓人小覷。那他要她來,是想利用她做什麼?如果他們沒有到客棧,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一個清脆的聲音說:“我剛纔都看到了,你姐姐根本就沒有畫裡漂亮,哼……虧了我那麼期待。”
“反正在我眼裡,我最喜歡姐姐,她就是最漂亮。”
看來真的是蒙程了。屋外那個清脆的女聲還在跟蒙程爭辯着漂亮不漂亮的問題,完全沒有聽到第三個人的聲音,難道他們將她擄了過來,就這麼放心大膽的把她扔在這裡?
“程弟……”蒙書悅坐起來,揚聲叫。
門簾一掀,蒙程一陣風似的捲過來,嚷着:“姐姐!姐姐……你醒了,我太開心了,我都好久沒有見過你了,你都去哪裡了?”
一個面容清秀的小丫頭在門簾外探頭探腦,蒙書悅招手讓她進來,誰知小丫頭頭一縮,跑遠了。
蒙程長高了,行爲雖還有些稚氣未脫,但眼睛明亮,跟從前癡傻判若兩人。蒙書悅笑着問:“程弟,你一個人在這裡嗎?”
“是啊,姐姐回來,我就不是一個人了。姐姐你以後都不會再出遠門了吧?”
“出遠門?誰告訴你的?”
“先生啊!先生說族裡的大人每個人都會出遠門辦事,事情辦完了人就回來了。可是剛纔的朵兒說她爹爹出遠門就再也沒回來,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來有多擔心,我好怕姐姐
也再也回不來。”蒙程說到這,聲音不由地哽咽起來。
先生?蒙書悅一頭霧水,“程弟,這裡是哪裡?”
“家裡啊!姐姐怎麼這麼問?”
蒙書悅快步走到門口,掀開簾子往外一看,眼裡的場景讓她目瞪口呆。上面是黑的,下面也是黑的,這似乎是一個掏空了的巨大洞穴,阡陌縱橫,遠遠近近掛着的喜明珠淡淡的發着幽光,有小孩子上下跳躍玩鬧着,也有成人坐在門口乾活,任誰一聲大喊,整個洞穴裡就蕩起一層又一層的迴音。
這裡就是龍脊山?那些人都各地奔波尋來的赭翥栢栢族?
“姐姐怎麼了?”蒙程走過來關切地問。出遠門回來,不是都應該高高興興的嗎?
“先生又是誰?”
“先生就是教我們所有孩子讀書習字的人啊,姐姐莫不是傻了?”蒙程笑着說。
蒙書悅看着蒙程的笑容,卻越想越吃驚,放下簾子,將他拉進去,扶着他的肩膀問:“程弟,你還記得父親母親大姐二姐嗎?”
蒙程皺着眉頭,手掌貼上她的額頭,一臉迷糊地問:“姐姐是病傻了嗎?我只有你一個姐姐啊,什麼大姐二姐的,父親母親不是早過世了嗎?我記是記得,只不過快要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
蒙書悅頹然坐到牀上,蒙程只記得她?全忘了之前的事,還把這裡當成家……這是他病好的後遺症,還是龍脊山裡的人對他做了什麼,故意告訴他這些?
蒙程呆呆地看着她,好一會之後,一陣叮鈴鈴的聲音響起來,蒙程歡呼一聲,“姐姐吃飯了!快走快走……”
外面突然就喧譁起來了,腳步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密,蒙程臉上的表情則多了些慌張,催促着她:“姐姐,不快點去,好吃的就被吃完了。”
蒙書悅一時覺得無法接受,推開他的手說:“我不餓,你自己去吃吧。”
蒙程猶豫了一下,“我悄悄給你帶些吃的回來。”說完就跑着離開了。
蒙書悅又走到門簾邊往外看,此時人們都往同一個方向,上下五層足有百餘人,只看見人影撞撞,高矮胖瘦。吃飯大家一起吃?就算是同一家人,也沒有這樣的,難道這是族裡的傳統?
外面冰天雪地的,這裡面卻溫暖如春。周圍突然安靜下來了。蒙書悅在門口的過道上停了一會,也不知道何處是出口,就選擇了與剛纔人們相反的方向。她已經可以確定這是一個山體被掏空之後形成的巨大洞穴,設計之精巧,做法之大膽新奇,簡直讓她無法形容。錯落有致有掛着喜明珠,發出幽白的光芒,過道上很乾淨,空氣裡清清爽爽,她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覺竟走上了一層。
只是爲什麼就沒有再見到任何人?剛纔去吃飯的那些人她只看到她在的那一層,這上面的屋子和下面的屋子都沒見到人出來,難道除了那一層,其他的都沒有住人嗎?
她的目光往上一擡,一身白色長袍的男子站在高
處,黑髮和白袍隨風輕揚,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卻感覺到他的目光正停留在她的身上,不是打量,不是審視,僅僅是淡然,似乎早就知道她會出現。
“法法琳。”清雅的聲音響起,白袍男子緩緩從高處落下來,停在兩丈開外的石道上。如海一般深邃的眸子,黑如曜石,似蘊藏了整個蒼穹,俊雅飄逸之極,刀削斧刻的五官,言語着實無法形容的俊朗,黑色的髮絲從臉頰邊垂下,輕輕飄舞,就像天外飛仙一樣的聖潔。
他說的是族語,雖然她還不會說,但聽在耳裡的時候,她卻都明白意思。他叫她法法琳,這個在族語裡代表聖潔、聖女意思的詞。
“你是誰?”蒙書悅說的是天正語。
他一笑,像冰蓮花開,抖落滿身風雪,依然是冷冽悽悽,說:“歡迎來到大本營。”
“你就是隱藏在龍脊山裡的那個人?”
他伸手向她,“肚子餓了嗎?我帶你去吃飯。”
蒙書悅冷眼看着他,“你把蒙府人擄來,不過是爲威脅我,現在我已經到了,我要見他們,然後你再來跟我談交易!”
“呵呵……”他笑着,悠然飄下來,落在她身邊,白衣落落,纖塵不染,似白雲出岫,月華清霜,言語間也帶着些暖意:“真是個急性子姑娘。既來之,則安之,好嗎?”
蒙書悅指開他的手,退開幾步:“我膽小,害怕陌生的環境,更害怕不知底細不辯敵我的人。”
他笑得更是開懷,她膽小?那世界上就沒有膽大的人了。
絳納爾斂衽,行禮,淡笑着用天正話說:“我是絳納爾,是這裡的建造者,這裡是我們赭翥栢栢族新的大本營,歡迎靈女回家。”
絳納爾,族語裡王者、太陽之光的意思。千百年來,從來沒有一個人敢用這個詞做自己的名字,眼前這個男子敢取這樣的名字,是不是代表了他的野心也如那磅礴的太陽之光般?蒙書悅神情依舊冰冷:“我叫蒙書悅,我家不是這裡。”
“嗯?不是早就改名自稱柏悅了嗎?怎麼突然又想做回蒙書悅了?”那人的目光饒有興趣。
“我要見蒙府所有的人。”蒙書悅避而不答,她心裡也不知道,爲什麼剛纔出口,明明是想說自己叫柏悅,爲什麼說出口時,卻硬生生拐成了蒙書悅。蒙府……她潛意識裡還是把蒙遠揚當成親生父親的麼?
“我都說了不急,先吃飯。”他的手伸出來,一手拉着她的手腕,一手扶着她的腰,足尖一點,身形騰起,帶着她飛向高高的穴頂。
下面星星點點的光亮,就如墜落在暗河裡的星星一樣。最高處的樓閣,好似立在空中一般,不華麗,燈火如星,透露着古樸與厚重。幽光勾勒出幾個異形文字,她一時沒看明白,一眼望去,迴廊曲折,也有一番庭院深深的錯覺。
門口候着十餘年輕男女,見到他們的一瞬間,都跪了下來,齊聲高喊:“恭迎聖君、靈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