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納爾心下一哂，自由？那是什麼東西？
蒙書悅卻像放下了心頭大事一般，語調輕鬆，“除了前三代靈女，經歷波瀾壯闊之外，從第四代靈女開始，之後的每一代靈女都只侷限於族裡一畝三分地，再不知長河落日圓、天高任鳥飛。也是三代之後，大長老們目光漸漸狹隘，目空一切，夜郎自大，才導致了兩族後來的沒落。靈女們都過得壓抑，沒有絲毫的自由，所以她們大都鬱鬱寡歡，英年早逝。我很慶幸自己是末代靈女，族裡所有的靈女規矩都不要我守，也沒有人可以約束我。我喜歡外面的天空，山高水闊，龍潛魚躍，所以我總跟東方說，等京城的事了了，我們就浪跡天涯，去大漠裡看看落日，去天邊看看日出，去雪原上套野馬，去高山之顛採靈藥。你大概從來沒有這樣舒心的時候吧？”
“沒想到這裡竟然有這麼多族人，我們原來還說，要悄悄地去找遺落天下的族人，不打擾他們，只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好的話，我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不好的話，我們就拔刀相助。這麼多年，你也累了吧？要不以後跟着我們一起出遊啊，不知道沙姬願不願意，到時候還有她的寶寶……想想就覺得很開心。”
“秀先生是在天正人家裡長大的，我們栢栢族的女子也嫁入了天正民家，還撫養了天正的孩子長大。除了我們的腳步依舊不安定，外面對於神秘的赭翥栢栢族早就沒有以前那麼多誤解了，甚至很多人現在都根本不知道有赭翥栢栢族的存在了，對於偶爾出現他們生活中的族人，也不會再如何。在把族人們都帶進來之前，你可曾看過他們過的日子，你許諾給他們的日子，跟他們當時所過的日子又有何差別？”
“他們有很多人是不願意進來的，你知道的。他們服從你，跟隨你，不過是迫於你的淫威。所以我一來，一看到我的笑臉和我真心實意爲他們着想的心，他們都願意聽我的。你也聽我一回，好不好？我是靈女，我不會害族人的。”
絳納爾覺得自己差一點就要被她說服，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是啊，他從來沒有那麼悠閒的想過自己的生活，原來還有那樣一種人生可以選擇，差一點啊！
“你陪着我，只陪着我一人，天涯海角，只要是我想去的地方，你都陪着我，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如果你答應我，我就答應你。”
蒙書悅垂下眼睛苦笑，“是誰對我說過，栢栢族女子都敢愛敢恨，從不做違心的事。我大概不是一名真正的栢栢族女子，我做了太多違心的事，許下了太多的承諾，讓自己身上揹負了太多的東西。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
“可你已是我的妻，有那麼多人的見證，我們在大地之神面前結爲了夫妻，這是絕對不能違抗的，否則雙方不得好死。”
蒙書悅的氣息窒了窒，突然失語，這個能算嗎？
絳納爾卻突然愉悅起來，他怎麼忘了，他們舉行過婚禮，已經是名
正言順的夫妻了？若是日後有她陪着，去做那些事，過個幾年，身邊再多一兩個小蘿蔔頭，一定會很熱鬧。扭頭看她，見她臉上愁苦多過剛纔的輕快，眸子沉了沉，狀似無意地說：“其實停了機關也沒有用，每個懂機關術的栢栢族人，在與外力無法抗衡的時候，爲了自己最後的尊嚴，他們寧願自毀也不願被人闖進來闖掉所有。龍脊山大本營的自毀裝置，除了我，還有神護法和瑪娜芝知道。你難道不奇怪嗎？婚禮開始之後，就沒有再見到瑪娜芝？”
蒙書悅驀地擡頭，他早就料到他們會有動作，所以早就準備好了後招？哪怕是共同毀滅也在所不惜？
“阿悅，你毀的不是我的夢想，而是我的終生信仰。夢想破滅了，還有新的夢想可以祈盼，可是信仰倒塌了，那人便也毀了。所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走，我放所有人一條生路。”絳納爾緩緩坐起身來，一股強大的壓力感襲來。
蒙書悅手心一緊，如果殺了他，還能阻止得了瑪娜芝嗎？
看着她腳步紛亂的衝出去，絳納爾輕聲笑着說：“阿悅，你只有半個時辰的考慮時間。”等門一合上，他臉上的笑意陡然凝結，面如寒霜。栢栢族人不接受威脅。
蒙書悅衝到隔壁的房間，裡面空無一人，腳步不停衝到殿外，除了沙姬、花護法和蒙程、阿朵，柏毅平幾人均不見人影，“他們呢？”
沙姬和花護法對視一眼，同時問：“發生什麼事了？”表情如此駭人。
“越辳他們到了嗎？沙姬，絳納爾醒了，你們可以去陪陪他。”一定是越辳到了，所以他們纔不見了人影，蒙書悅想着往大殿方向跑。
花護法卻突然出手擋住她，輕聲說：“柏先生和秀先生都說請你暫時不要去前面。”
蒙書悅面色一凜，什麼意思？心裡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越宮景！蒙書悅指尖往她脈門上一點，身形一側，越身飛過。花護法暗暗搖頭。
確實是越宮景出了事，禁術冒然提升他的功力，只會讓他的毒發更爲迅捷兇猛，何況他還是極度虛弱之中動用禁術，功力用得越多越深，反噬便越大越厲害。
在蒙書悅飛到絳納爾身邊時，越宮景就預感自己快要撐不住了，拿出自己身上的兩個印鑑，交給柏毅平，讓他派人拿着這兩樣東西去請越辳他們，他們就不會有任何懷疑。然後他和阿美便跟着花護法去了總機括室，關停了所有機關，就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柏毅平、東方、嘉木秀，旁邊還有另一個不認識的族人，四人面色凝重，柏毅平和阿美一左一右扶着越宮景的一隻手，緩緩地往他身上輸送功力，嘉木秀在一旁指點着。
“慢一點……他的筋脈越繃越緊，只怕是用筋脈力竭前的徵兆……停下，不行了！”
柏毅平和阿美同時收手，越宮景突然倒了下去，身體不由的抽搐起來，臉上汗如雨下，片刻之後，全身上
下宛如凝結了一層白霜。
蒙書悅腳步踉蹌，神色彷徨，不知道該進去還是該離開。花護法輕輕的靠過來，“越皇倒下時，曾說不要告訴阿悅和小叔，靈女不若就當作不知道吧。安西王到了。”
越辳到了又如何？絳納爾還沒有最後同意，越宮景毒發不醒，她要如何去見越辳？
花護法臉上不忍，垂下眼睛說：“骨蠱最是霸道兇殘，其實解除蠱毒，除了殺掉種蠱之人，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花護法沉默了一會，“只有聖君和大-法醫知道。可是昨晚在關押越皇的囚室裡，發現了大-法醫的屍體。”
蒙書悅搖頭，肯定是騙她的，絳納爾算準了她的心思，以爲她一定會答應，會去求他……這一次她絕不！蒙書悅狠狠一咬牙，轉身朝後殿走去。
後殿連接着聖殿，也是上下地道的地方。此時越辳就等在那裡。這一次阻止了絳納爾，戰亂沒有起來，她的罪孽就已經贖清了，越宮景死，她陪着，越宮景活，她也陪着！
越辳看到蒙書悅身着紅袍，穿着打扮確實與往日不同，華麗之中透出一股冷豔之氣，心中笑了笑，卻遲遲看不到她身後再走出其他人，頓時臉色便沉下來：“阿景呢？”
蒙書悅也不瞞他，直接說：“毒發了，柏先生他們正在想辦法。絳納爾還不肯放棄，我帶你去找他，你儘量跟他拖延時間。”然後她就去找瑪娜芝，阻止她啓動自毀裝置。
越辳毫不遲疑，率先走了出去，並說：“先帶我去見阿景。”
蒙書悅的呼吸滯了滯，想起越宮景現在的樣子，終究還是說：“他說先去處置了絳納爾再去見他，他現在的狀況很不好，大概是不想你看到擔心，你……”
越辳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反駁：“唯陽你跟着我來，其他人去看看阿景那裡如何。”
花護法看到蒙書悅帶着越辳腳步匆匆而來，臉上表情變了變，她什麼時候去的後殿，剛纔自己怎麼沒有發現？她這是要帶越辳去見聖君？不！現在聖君絕不容許有人前去打擾！只是自己要怎麼阻止他們呢？
空氣中傳來幾聲悶哼，隨即是嘉木秀的大喊：“快壓住他！”蒙書悅和越辳的腳步同時一頓，兩人的目光都望了出去，越辳的腳步甚至都轉了過去，蒙書悅卻拉住他，搖頭。
“靈女，剛纔柏先生在找你，似乎問你要一件什麼東西。”花護法在一旁說。
越辳的腳步馬上邁了出去，“去看看。”
蒙書悅卻疑惑地看了一眼花護法，柏毅平問她要東西？
花護法看着越辳和安西軍們的背影，輕輕笑起來，“靈女，聖君現在不容有人打擾。聖君說，別忘了你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了，你的決定，做出來了嗎？”
蒙書悅目光沉下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