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宮景都說了不理會,一律閉門謝客。誰的帖子都不準接,誰的禮物都不準收。結果還是傳出了這樣的流言?
伴兒氣呼呼地說:“到底是誰那麼可惡?小姐忙得每天睡覺都不夠了,還要去參加他們的狗屁宴會?不去就罵人?什麼世道!”
小貝殼義憤填膺的接着說:“小姐,記住那些人的名字,等你當上皇后,把他們都砍了!”
身後還有四雙眼睛盯着她,看她怎麼化解這次的危機。蒙書悅捂着跳動的額角輕嘆:“後日後院擺宴,我要宴請衆位夫人。操辦事宜就拜託宣姑和萍姑了,回帖之事就拜託尹女官和宋女官了,務必在明日下午全部送出去。”
“是,定不負小姐所託!”
精緻的花廳內,剛上盯緊的菜品還冒着熱氣。
每一桌都有十五個菜,七葷八素,招待所有曾送過拜帖的五十幾位官員家眷。
除了小薛城,竟無一人缺席。
宴是好宴,菜色也講究,只可惜這菜的寓意讓人一進門就不太敢放的開。
衆所周知,上菜時擺雙不擺單,見過四菜一湯,六葷一素的,何曾見過七八這樣的單數?
還有,七葷八素是句俗語,都知道這是頭暈腦脹的意思。至於這話暗示的是誰,就得看這頓飯誰吃的不妥貼了。
蒙書悅姍姍來遲,身穿一身家常秋香色點花儒裙緩步進門,一支金色步搖鬆鬆挽在髮髻上,樣式略顯樸素,卻也不失體統。一張俏臉生的剔透靈動,尤其是那一雙杏眸,顧盼之間恍若秋水浮動,分外親和。
“夫人們都來齊了?前些日子忙得我頭暈眼花,耽擱了這麼些時日纔給你們回帖,真是過意不去,因此治了一桌家常菜向大家賠不是,快請落座吧。”
心裡繃着根弦的明白婦人們見狀連連稱不敢,又撿着好聽的話寒暄着,私下互相觀望,暗暗揣度她的用意。
朝堂上的事,她們在後院也聽聞,而帖子是還未爆發反蒙之戰時便寫了送出來的,打的是先博取未來皇后的好感,將來少不得有麻煩她的時候,指望着她能念一絲舊交。誰知剛送出去,就聽到當家的回來說誓要將反蒙氏女爲後爲頭等大事來抓,聽到夫人們去示好,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趕緊一碰頭,有那識人心的便說,這說不定是一場更好的契機!他們是沒有見過蒙氏本人,但聽來的故事裡卻知道,此人也是極其驕傲的,斷然不會來赴約,到時他們就更有理由反駁了……咩哈哈……
事實證明,蒙書悅果然沒有出席任何一家的宴會,還將送過去的所有禮物都收了起來,這一條也絕對不能放過!
他們剛好在朝堂中詆譭得不亦樂乎,結果人家出招了!回帖來說請吃飯了!來不來?一定來!於是所有的丈夫在出門之前都叮囑自己的夫人:要去參宴,絕對不能失禮!
這羣夫人們就這樣帶着一萬個小心來到了曾經
的吏部尚書府。短短一年時間,竟然就物是人非了,唉!
流言裡說的那個窮親戚其實不窮,好歹也是一方知縣呢,只不過人家的官是越做越大,而他越做越小,聽說去年吏部考覈未通過,已經失官半年了呢!如今知道她這個七拐八彎的侄女要當皇后了,怎麼能不過來打點秋風?
於是那位沒甚心眼的“嫂子”,在所有夫人們還在小心揣摩的時候,就開口直奔主題了:“娘娘應該都忘記了,我是你堂伯家的嫂子,你小的時候還抱過你呢。”
“哦?”蒙書悅擡起頭看着面前快四十出頭的婦人:“當真沒什麼印象了。”
“可不是嘛,你那個時候瘦瘦小小的,但一看就知道將來是個美人胚子,我那個時候就對我們老爺說,這孩子是個金貴命,將來必要嫁了王侯才能配得上這容貌。”
蒙書悅聞言受用非常的點頭:“真是應了您的吉言了。”
說實話,這門親戚有些遠的,她口中所說的堂伯其實是蒙遠揚父親那一輩的了。她讓同衣去打聽過,家裡是海郡一個縣城的知縣。掌一方百姓,比京官不知自在多少。但這位知縣腦袋實在有點不夠用,蒙遠揚在的時候,都是閉着眼睛讓他過,換了言慎上來,立即撤了一批,貶了一批,提了一批。而某知縣正是撤的那一批。
這位嫂子來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想讓蒙書悅怎麼幫忙,將她家老爺最差也要官復原職,如果能調到京城裡來那就更好了!
蒙書悅笑一下,招呼一下衆人,然後才說:“夫人的意思,阿悅明白。但是您也該知道,沒有金鋼鑽就別攬瓷器活。想我父親在的時候,沒有少給你們打馬虎眼,如今卻是幫不上忙了,日後我雖貴爲皇后,卻也不能置喙政事。我有我的爲難,還望夫人見諒。”
婦人賠笑的臉僵硬了一瞬,旋即又笑開:“娘娘這是說哪裡話。天下都握在皇帝和您的手中,不過就是一兩句話的事情,哪裡會這般麻煩。我也不求多了,只要讓我家老爺官復原職就行。”
她拿眼皮子掃了一眼蒙書悅,接着說:“咱們兩家的關係當年可是近得很,話說當年老太爺赴京趕考,若沒有我家太爺資助,哪有你們蒙府的今天?”
這人確實是個沒腦子的,說話粗鄙不知進退。旁的夫人聽後都暗暗蹙眉,卻也沒人願意提點她。
蒙書悅放下茶盞,似笑非笑看着她:“確實有過那麼一回事,爺爺入仕前曾受過堂爺爺五兩銀子的幫襯,他也一直將此事掛在嘴邊,囑咐我父親,日後定不要忘了此份大恩。可若沒記錯的話,我爺爺在娶了我祖母之後,堂爺爺來喝喜酒時,就曾送了五十兩銀子作爲答謝。真計較起來,我家並不欠你們什麼了。”
拿了你的,我們十倍奉還。說到祖母,蒙書悅腦海裡還對她留有一點點印象,絕對是一個精明強幹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若欠下一點人情未償還都會渾身不安。而且這麼多年來,
蒙遠揚每次都在知縣的考覈中做手腳,幫助他矇混過關,就這樣,還有欠嗎?
“呦,娘娘這話說的。親戚之間哪有什麼欠不欠的,都是互相幫襯着罷了。都是實在親戚,也沒必要說那些虛的。咱家老爺現在仕途不順,在海縣沒有半點長進,就是想來京城長長見識,您就給想想轍吧。”
婦人臉上竟無半點懇求之意,那樣子,倒像是來催賬的——反正你就欠我了,你就必須得還!
蒙書悅也不惱,目光緩緩掃過在座的各位,有人開始目光閃躲了,有人卻大方迎着她的目光笑起來了:“聽我的夥計們說,現在欠賬的是大爺,要賬的是孫子。我今天又漲見識了,合着我好了,還得讓所有有求於我的人都好起來才行?但我落魄之時,也沒見你們誰施過援手啊?”
宣姑教過她,有一種人會得寸進尺得尺進丈,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而且還會有一種奇怪的嫉妒感,比我差的人,我絕不會看一眼,比我好的人,我有求於你,你必須得幫我到像你一樣好。
而且這類人還最是嘴碎,她不會記得別人曾給過她的恩惠,卻會把自己曾施予的一點芝麻綠豆般的恩惠,牢牢記在嘴邊,三不五時拿出來說一口,從此那個受過她恩惠的人就成了她的觀音菩薩——有求必應。
蒙書悅輕輕一揚手,宣姑便帶着同衣捧着一個匣子出來,然後打開匣子,是一盒做工很精細的小荷包,只不過看上癟癟的,挨個放到每一個人手邊。衆人疑惑,已經有人迫不及待摸了上去,然後臉色不明。
“諸位夫人都給我送了禮過來,還有一些早些天就給我送了,我卻之不恭就都收下了。我打算用那些錢做一個功德簿,專用來接濟貧苦百姓,以後也大大的需要夫人們的支持,還望不要推辭。來而不往非禮,若是再給諸位送金子銀子就太世俗了。這些銅錢呢都是昨兒宮裡賞下來的,聽說是鑑元帝和新皇兩人把玩過的,送給大家拿回去當個紀念。”
衆夫人臉色神色各異,新後並不是傳說中那麼不堪啊?如此四兩撥千斤,而且還說了以後的需要……她們的肉頓時有點疼。
而那個婦人簡直整個眼睛都快氣綠了,但這是御賜之物,還能丟了去。
“現在世道不好,銀子做的不足量,連人心也開始短斤少兩了。我的門檻不高,誠心拜訪的都會門庭大開,若不是,只怕偏門也別想再邁進來一步。若是知縣大人真想升官便讓他從小吏好好幹吧。什麼時候這官越做越窮,百姓吃的越來越好,這官位自然也就能升了。在座的都是明理之人,應該不用我細說了吧?”
這一出殺雞儆猴,不用動刀就能敲到七寸上。在座夫人無不暗自思量,這位新後真不是隨便招惹的人物。
據《越史明悅太后傳》裡稱,明悅太后一宴成名,明理的夫人將這話轉給自家老爺,竟然覺得受益匪淺。自此朝中很是掀起一股簡樸之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