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舉選拔在三日後舉行。
湯四海寧願在後院睡一張席子,也不願跟他們一起住上房。無功不受祿,一路上已經吃他們的用他們的,還有了一匹馬,再不能多受恩惠。
越辳沒有勉強。
蒙書悅心情陰鬱。她看出越辳有收湯四海的意思,而這一路平靜,她破不了他對她的成見。
同衣捎了信過來,因爲蒙書雅堅決不肯讓出院子,和神醫鬥法,神醫輸在她的毒術之下,已經灰溜溜離開蒙府了。慶氏又求上門來,希望她早日帶東方神醫回去,她還把她們的院子修繕如新,期待她儘快歸來。
另有石錦泉盤下了慶氏最賺錢的繡莊,而慶氏此時還不知道。下一步打算收莊子買地,做成之後他就出師,問她意見。
回了信給同衣,準備出門去逛逛靈琊夜市。出門時看到客棧掌櫃領着一個人進了越宮景的房間,三丈外就守了人不得靠近。
活了兩世,這是蒙書悅第一次出遠門。靈琊的夜市比京城還熱鬧,衣帽扇帳,盆景花卉,糕點蜜餞,時令果品,還有鮮豔奪目的各類飾品……應有盡有。
只是身邊這一隻……
“東方,你能不能有點表情?”你不喜歡越宮景,在他面前板着臉就算了,現在都出來逛夜市了,能不那麼嚴肅嗎?
“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我。”
“就是因爲熟了,所以才奇怪,除了面無表情,你能有點其他的表情嗎?”
“沒有。”
蒙書悅瞬間白眼一千遍。
無夷打聽過了,城隍廟的小吃種類最多,各式糰子糕點,還有本地特色的滴角酥、泡螺糖,在蒼州最負盛名,夜市接早市,通宵達旦天天如此。
聽到吃的,東方百利臉上就有了欣喜貪婪的表情,“快去!”
三人吃得肚滾腰圓之後,找了個空曠的地方曬月光。
“東方,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
“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
“父親。”
“能跟我講講他嗎?”
“你先跟我講講你孃親。”
聽到這裡,無夷纔想起來,她打聽到的一些事情忘了說。
“我孃親啊,我都忘了。好像她永遠只會笑,心地善良,所以完全不是慶氏的對手,我連她怎麼死的都不記得了。”
無夷打斷她:“小姐,你讓我打聽五夫人的事,我打聽到了,現在要說嗎?”
蒙書悅點頭,她都忘記這回事了。
“五夫人是個流浪歌姬,沒人知道她從哪裡來的。十六歲時流落到京城,輾轉幾個樂館,賣藝時被老爺看上,養在外面近一年,才擡回府成了五姨娘。當時四夫人剛生產完,夫人正在孕期,最是喜歡孩子,由此跟四夫人交好。七個月後夫人生產時,四夫人的兒子吃錯東西夭折。因此老爺不喜歡你,他得到一個女兒卻失去一個兒子。”
“生產後的夫人不再受寵,下人們便踩低爬高,幸得四夫人多方照顧,夫人的身體纔好起來……最終兩人心生嫌
隙在大夫人懷孕時,夫人殷勤侍奉,四夫人再有一胎,卻是夫人把打胎藥送給她喝下去……”
“小姐五歲時,頻頻有一個男人出現在夫人面前,那男人似乎是想帶小姐走,夫人不讓,最後被大夫人撞破,誣告夫人不守婦道紅杏出牆,最後雖然證明了小姐確實是老爺的骨肉,夫人卻徹底失了老爺的歡心,小姐本不被老爸所喜,此後日子更艱難。”
“兩年後,老爺在一次醉酒後與夫人同房,夫人再次受孕,不料三個月後,那個男人再次出現在夫人的院子裡,這一次男人重傷逃走,夫人則家法處置,孩子流產夫人身亡。”
在無夷的述說中,蒙書悅漸漸回想起一些畫面,孃親其實很愛她,爲了她受了很多委屈,孃親曾想帶她遠走高飛的,是她不願意……
孃親竟然就這樣被他們殘害……慶氏!蒙遠揚!她必不放過他們!
蒙書悅抹掉臉上的眼淚,“那個男人,能查到什麼信息嗎?”
無夷搖頭,“夫人臨死前是四夫人守在她身邊,四夫人和她身邊的媽媽口風緊,我們打聽不出來。”
蒙書悅點頭,看來回去是要找四姨娘好好聊一聊了。
而東方百利在無夷的述說裡,也確認了一件事,蒙程身上的毒不是蒙書悅的孃親下的,就是他父親下的。只是父親一直沒有說過蒙府的事。
蒙府跟他也有不共戴天之仇啊……
兩人的心情此時都很沉重,就回客棧休息了。
越辳他們也做出了決定,越宮景帶人繼續南下,而他和鐵塔等四人留在靈琊,等待武舉開幕。
沉淵書院原是南家的族學,自現任院首南硯平的父親那一代起,聲名漸漸在蒼州盛起。直到有一年三甲均出自沉淵,名聲響徹雲霄,自此成爲天正第一學院。而留下爲朝廷效力的,卻只有現在的首圃秋醒。另兩人說,出門之前,院首有言,除狀元可留下爲朝廷所用之外,任何名次的人員都須返回原籍,從事除入仕之外的任何事情。
而且爲避免朋黨之爭,沉淵學院需隔三屆才能再次參加國試。因此功名心過重的人,不收。
可惜南硯平的父親剛過不惑之年,便因舊疾去世。沉淵書院也再沒有重現當日榮光。
南硯平二十三歲接手沉淵,大動干戈,首舉就是減少學員人數,提高學員質量。之後的每一年招收新生,都以古怪刁鑽難以理解的題目而出名。沉淵卻並未因此而衰落,報讀之人反而趨之若鶩。
剛好十年,今冬的文試是他執掌書院之後首次國試。
聽說蒼州能有現今風貌,大半是南硯平的功勞,他的脾性極好又極怪,對學院卻管得極嚴。有三不收:功名心太重的不收,沒有善心的不收,破不了他設置的局的不收。
不過聽說近年來,南硯平帶出來的學生,都有了隱者風範,大家都不再趨名逐利,反而安心到了各地方上的公學、私塾當先生。
騎了兩天馬,蒙書悅覺得骨頭都要顛斷了,終於到達了沉淵學院的山腳下!
爲什麼沒有人告訴她沉淵學院是建在山上
,從山腳到學院還有九百九十九級石階要爬?
有童子自門裡走來,“請問幾位到來所謂何事?今日既非會客之日,又不是公開課日,恕我院不接待。”
越宮景從懷裡拿出一個物件,遞給童子,“煩請將此物交由院首,我等在此等候。”
蒙書悅看着童子那短胳膊小腿,想等他把東西送上去又帶話下來,天都黑了吧?
童子接過,把東西封好,走出幾步,扯出一根線,掛上一個箱子,唰的一下,那東西就移了幾十丈,不一會就消失在眼前。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那個箱子再次出現,童子打開箱子拿出一張紙,遞給越宮景,又恭敬地站在一旁。
紙上寫着:戰國時期,韓王病重,欲在皇子玖和瑟當中選出太子,而瑟卻遠在楚國爲質子,玖可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假若你是瑟,怎樣做才能坐上太子之位?
好敏感的話題。
蒙書悅擡眼看他,眸色深沉。她一招手,童子送來了筆墨。
據史料當中記,玖有一位很器重的幕僚,當時給他出了主意。幕僚跟楚王有舊交,說服了楚王向韓王施壓,要求讓瑟當太子。韓王懷疑瑟與楚王勾結,欲犯竊國之罪,遂選了玖爲太子。瑟聽聞消息後,欲回國自辯,引發兩國平野之戰。在戰爭中瑟受傷,玖將重傷的瑟引回,瑟即亡。之後玖理所當然即位爲韓王。
越宮璃十五歲冊立爲太子,已經十年。輕狂,好大喜功,對不跟自己同一陣營的,打壓削權,雷霆手段在近年愈盛,已讓上下頗有怨言。
所以纔有人把目光轉向他,將天下的未來指給他看。他不欲與他爭,卻不想這如畫江山如陷黑獄,不想善良百姓水深火熱。
五年前,他十五歲,他告訴父皇,他決定爭這個天下。
父皇說,這個天下向來是強者居之,希望看到他們各憑本事,誰敢做出兄弟鬩牆的事,他必不輕饒。
父皇說:“拿出你的本事來,讓天下人來選擇。”
越宮景動筆如飛,之後交給童子。
童子把答案傳回去,不一會箱子又下來了。
這次是一張蜿蜒的山形圖,要他做好軍事佈局。越宮景思考了一會,才動筆。
傳上去之後,箱子再下來,童子打開大門,恭恭敬敬地說:“先生在四百九十階處等候,一柱香的時間,過期不候。”
卻只讓越宮景一人上去。
“時間從開門即算起。”
蒙書悅等人循着煙霧看到角落裡不知何時出現的香,驚呼:“只有手指長?也太坑了吧?”
越宮景快步如飛,很快消失在眼前。
蒙書悅找童子聊天,想旁敲側擊知道些消息,無奈童子說了句“師尊有言,不可多言,言多必失”,就像老和尚入定般,再不開口。
東方百利四處看看轉轉,不一會也不見了人影。
侍衛們或坐或站,馬兒放開繮繩四處吃草,一派悠閒。
“啊……流氓!”一個女聲驚叫,嚇得所有人一蹦而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