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頭看過來，眼睛十分地大，瞳孔很黑，但是瞳孔裡面彷彿都是一片的空洞，什麼都沒有，如同什麼都看不見一般。
只是看見這樣的孩子，蒙書悅的心臟就彷彿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一般。她想要可憐他，但是又根本鼓不起這樣的勇氣一般。
那孩子看見兩個騎在馬上的人，手裡拿着肉塊，歪着頭，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就這麼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蒙書悅很是慶幸自己是坐在馬背上的。那匹馬雖然害怕整個荒蕪的小鎮和鎮子裡的那些殘肢斷臂，但是對於這個靠近的孩子到沒什麼偏見，並沒有躲開。
也幸虧是馬沒有躲開，所以蒙書悅也沒有躲開。
她靜靜地看着孩子靠近了自己，嘴脣動了動，喉嚨裡卻彷彿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一個詞說不出來。
惠娘看見她這個樣子，倒是主動地翻身下馬，來到了小孩的面前，想了想，從懷裡先拿出了一塊乾糧給那孩子。
那孩子原本只是怯生生地靠近，像一隻受驚了的小動物，結果一看見吃的，頓時就從會逃跑的小羊變成了撲倒獵物的小狼，直接衝了上來，搶過惠娘手中的吃的。
他一把搶了以後，彷彿是害怕惠娘反悔一樣，就一邊吃東西一邊往遠處的地方跑了過去。
原本對這個孩子還有點恐懼的蒙書悅，看見他這個樣子，又忍不住心疼起來。
“沒事的，慢慢吃，沒有人跟你搶的。”蒙書悅也跟着下了馬，一面慢慢地靠近他，一面柔聲地說着。
大概是因爲她的聲音十分地溫柔，所以那孩子也不是那麼地害怕了，反而是怯生生地停住了腳步，就那麼看着他。
雖然是看着，但是嘴裡的動作一點都沒有停，狼吞虎嚥地將乾糧給吃了下去，就這樣，還覺得不夠一般，飛快地將已經掉到地上的殘渣給撿起來吃了起來。
蒙書悅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見他這個樣子，竟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倒是惠娘幾步走到了這個小孩的身邊。
那男孩兒一驚，幾乎是馬上就要立刻逃跑，沒想到，卻被惠娘給一把拽住了。
男孩兒掙扎起來，惠娘拉着他的胳膊道：“你別害怕，我們就是想問你點問題，問完了，就放你走，還給你好多好吃的。”
一面說着，她就將自己懷裡的其他的乾糧也拿了出來。
那小孩的眼睛看見吃的，頓時就亮了起來，閃亮亮地看着那個被拿出來的乾糧，也不說話，就只是伸手一個勁兒地要去拿。
惠娘趕緊將自己的手舉高了少許，然後把人拎了起來：“你叫什麼名字，家裡還有別的人嗎？”
那小男孩看着他們，拼命地搖了搖頭，又是努力地伸長了手要去拿吃的。
蒙書悅看得不忍，想要直接將食物給他。
沒想到惠娘堅持道：“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的嘴脣動了動，遲疑了一會兒，才小聲地，飛快地說：“餅兒。”
聽到這個名字，蒙書悅下意識地就是一驚，險些以爲自己看到了那個餅兒，那個現在還在襁褓中的，嗷嗷待哺的餅兒。
不等惠娘說話，她趕緊道：“這個名字不好，我就叫你包子好不好？”
反正不管是餅兒還是包子，現在手邊都是沒有的。
原來的餅兒，現在的包子聽到蒙書悅的話，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就只是伸手要去拿吃的。
惠娘將吃的給了他，其實並不是很清楚爲什麼蒙書悅不願意這個小孩子的名字叫餅兒，不過，這種細節她是不會提出任何意見的，只是問：“包子，你家中還有什麼人嗎？”
包子含着滿口的食物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指了指遠處的巷子。
惠娘回頭看了一眼蒙書悅，見蒙書悅沒有提出什麼意見，就問道：“你能帶我們過去看看嗎？”
包子繼續點頭，但是並不動作，只是盯着惠孃的懷裡方纔她拿出食物的地方。
惠娘笑了笑，儘量溫和地說：“你要是帶我們去，我會給你很多食物的。”
於是包子點了點頭，站起來，然後慢慢地往那個小巷子走了過去。
大概是害怕她們離開，或者是擔心她們不肯兌現一般，一直都在不斷地回頭看。
因爲這裡到處都是殘垣斷臂，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很難騎馬進來，而且如果有什麼特殊的情況，騎馬也不方便離開，所以惠娘直接走路跟了過去。
站在乾淨的地方的蒙書悅看見惠孃的動作，略略猶豫了那麼一小會兒，也就邁步跟了進去。
這個鎮子在外面看起來不大，走進去了才發現，裡面其實也是千迴百轉的，並不是那麼容易找到路的樣子。
走了好一會兒，包子停了下來，站到了一間民居的門口。
因爲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活人了，起碼二人來的路上就沒有看見除了包子以外的，活的東西，因此，對這個民居沒有關門，到也不覺得奇怪。
但是進去以後，蒙書悅恨不得立刻就出來，最好是自己從來沒有進去過，也沒有看見過裡面的場景。
裡面有一對夫婦，還有一個小女孩，都圍着一張桌子坐着，全部都趴在桌子上，已經死去多時了。
剛纔蒙書悅看到的死人，大部分都是殘缺不全的，而且加上她心裡也有準備，所以並不覺得十分地可怕、
但是這一次她進來的時候，根本心裡頭是半點兒準備都沒有。而且，那三個人，大概是因爲在水裡面泡了很長的時間，整個身體都是浮腫脹大的，而且皮膚已經滑落了，攤了一半在地上。
之前一直還維持着鎮定的蒙書悅終於忍不住了，直接一扭頭就撲到了門外，吐了起來。
而那個現在已經被改名叫包子的小男孩，卻很鎮定地指着裡面的三個人說：“那是我的阿爹阿孃，還有姐姐。”
惠娘雖然見過不少的屍體了，但是這樣的也是第一次見。不過，蒙書悅都已經出去吐了，她怎麼也不能就這麼
也跟着出去吐，只能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這個就是你的家人了啊。”說着，就按照之前的約定，將自己的乾糧給了這個小男孩。
包子點點頭。大概是因爲接過了惠孃的食物，而且惠娘也是兌現了之前的承諾，所以包子鎮定了許多，拿着食物，也沒有自己吃，而是跑到了那三個身體邊上，直接就伸手去推其中的小女孩。
剛剛緩過氣回來的蒙書悅看見這一幕，差點兒又要腿軟，不自覺地就緊緊地攥了個拳頭，開口想要制止他，但是喉嚨裡卻彷彿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包子走到那個小女孩的身旁，聲音變得溫柔了許多：“姐姐，吃飯了，你吃點東西才能好起來。”
那個已經死去多時的小女孩自然是沒有打理他。
包子想了想，就伸手去推。
大概是因爲時間已經挺長了，他這麼一推，那女孩的胳膊就直接掉了下來。
蒙書悅一驚，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包子將小女孩的胳膊撿了起來，又放回原來的地方，自言自語一般：“姐姐，爲什麼你不吃東西呢？”
那小女孩還是沒有搭理他。
包子又是想了想：“那你不吃，我就自己吃掉了哦，我今天已經吃了好多東西了呢。”說着，包子就拿起剛剛已經捱到了小女孩的嘴巴的乾糧，又要往自己嘴裡塞。
惠娘也是看不下去了，趕緊上前抓住了包子的胳膊。
包子一臉警惕地瞪過來。
惠娘趕緊道：“這個就留給你的姐姐好不好，我給你其他的。”說着，就輕輕地將他手中的乾糧拿下來，放到桌子上，然後把另外一塊乾糧遞了過去。
包子到也沒有拒絕，還是接了過來。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拿着乾糧，忽然就問：“你會買我嗎？”
這話來得沒頭沒腦的，蒙書悅與惠娘二人聽你得都是一頭的霧水。
“什麼？”蒙書悅驚奇。
“你會買我嗎？”包子繼續說，“阿孃說，原本是要將姐姐賣掉的，姐姐要是被賣掉了，就會有人給她好吃的，她就不會捱餓了。”說到這裡，包子又繼續看了看那個小女孩，仰起頭，問：“你們是要買我嗎？”
蒙書悅原本其實是知道，一般的百姓生活不會太好的，但是她進門之前，看這家人的屋子，還有裡面的擺設，應該也還是個不錯的人家，她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樣一戶人家，居然也會做出要賣孩子這樣的事情來。
她只能點頭，迴應道：“對，你跟着我們走。”
畢竟，如果沒有看到就算了，遇到了，蒙書悅實在是沒有辦法就這麼將這個小男孩扔下。
這孩子顯然是餓了太久了，一聽到能有東西吃，根本就不帶猶豫的，立刻就點了頭，然後點過了頭，彷彿纔想起來一般，有點猶猶豫豫的說：“那……我是不是還要問一下我的阿爹阿孃？”
這麼說着，他就轉身又回去要推他的父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