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冬天尤其冷。
特別是位於天衍大陸最北方的無爲劍居,括蒼山上覆蓋着厚厚白雪,千里冰封,就算是不冬眠的小妖怪,也整日躲在洞府裡,太冷了,出門撿金子都沒啥熱情。
林果與沈湜維持着純潔的補習與被補的關係。
在學霸沈湜同學的督促之下,學渣林果的成績突飛猛進。
就在她不情不願,渾水摸魚,渾渾噩噩的,竟然也學會了兩套劍法的時候,忽然收到了雲思歸的邀請,請她去三十六峰喝茶。
林果收到邀請時,正一個人在偌大的靈虛殿內吃魚乾(背心法)。
下午的天光朦朦朧朧透過窗櫺照射殿內,空氣冷冽,角落處的燭光奄奄欲熄,小罈子裡魚乾吃了一半,案上的話本正掀開在男女主上元節初遇那一頁。
她回眸看那傳話的小童子,童子粉雕玉琢,微笑含笑,“掌門說,如果姑娘有時間的話,請您現在就過去。”
林果把話本一合,隨便找了個帕子擦擦手,“那就走吧。”
雲思歸找她,倒是稀奇事。
在林果印象裡,這位劍居的掌門毫無煙火氣,任憑自家師弟如何折騰,始終躲在三十六峰不聞不問,不是閉關,就是煉丹。
三十六峰上微雪初停,草廬外的那棵枝葉繁茂的古樹翠意喜人。
林果被劍靈逝虹親自送到草廬前,雲思歸正在古樹下煮茶。見她過來,溫潤青年眉眼含笑,示意她在對面坐下,稍待片刻。
逝虹悄然退下,草廬前僅剩下他們兩人。
黃.色的細碎花瓣偶爾從古樹上飄落,雲思歸眼眸低垂,修長的手指拂過茶盞,廣袖起落,舉手之間,分明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
這人看起來也不過三十歲左右,眉眼溫和,從容淡然,與無爲劍居的其它劍修完全不同。
因爲修習劍道,劍修身上都帶着劍氣,凜然的,冰寒的,料峭的,銳利的,但在雲思歸身上看不到一絲劍氣。
林果想,所謂大道無鋒,便是這個道理吧。
他雖然看起來溫和,但也絕不會有人認爲他好欺負。能坐到天衍大陸的第一修真宗門,無爲劍居的掌門,豈會是泛泛之輩。
雲思歸將茶盞奉到她面前,“請用。”
青玉瓷上繪着淡山微雪圖,葉片在茶盞內如花瓣般緩緩舒展,茶湯淡綠,逐漸濃郁,香味絲絲嫋嫋散發出來。
她打量着茶盞,雲思歸打量着她。微笑,“氣色不錯,可見傷勢大好了。”
林果淡淡回他,“你氣色也不錯,可見傷勢全好了。”
兩人爲何受傷,皆因對方所賜。
此時瞑色四合,倦鳥歸林,相對飲茶,平靜無波的說起這些來居然毫無怨憤,似乎那場數月前攪動整個無爲劍居的大風波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做那件事的人毫不在意,被那件事所牽連的人也並未放在心上。
平心而論,林果對雲思歸沒有惡感,他那樣的人,就像杯盞裡的茶,想對他產生惡感還挺難的。
雲思歸微笑,“小師弟最近開心了許多。”
林果執杯的手略微頓了頓,“嗯”了一聲,靜觀其變。
“他一向冷傲孤僻,能變得這麼開懷,我心甚慰。這一點,還是要多謝你。”
林果抿茶,一本正經,“不用謝,我也只是舉手之勞。”
“有件事,不知可否麻煩你幫忙?”他的語氣神情,像是相識數十年的老友。
“何事?”
“再過數日,帝國西京有海棠花會,各修真宗門的弟子都要前往。沈湜年少,宋端等小輩更是閱歷不足,可否請你相送?”
林果默然。
雲思歸,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聽上去句句閒談,但仔細思索起來,句句若有所指。
林果斟酌片刻,“我身有神契,只怕不好去那麼遠的地方。”
若是不使用分身,她根本走不出括蒼山。若是使用分身,距離本體越遠,妖力越弱。
熠朝帝都西京,距離無爲劍居千里之遙。就算她願意去,妖力大打折扣,遇到危險自身都難保,何論保護其它人?
雲思歸淡笑,“你若答應,我自有辦法。”
林果笑一笑,把茶盞推開,“我有些好奇,你爲何會做出這樣的提議。既然西京之行這麼重要,李縹緲和無塵子隨便一個都比我好用,爲何要拜託我呢?”
雲思歸笑容淺淡,“在一個地方呆久了,難免會覺得厭煩,總想出去走走。算起來,你被困在括蒼山已有八百年。你若是不願遠行,我也不會勉強。只是以後,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林果心中一突,緊緊盯着他。
雲思歸笑容還是那般淺淡溫和,“我這幾日,會把六方鎖神鏈解開。距海棠花會還有兩月,你的傷勢應該還能再恢復一些。”
林果聽到這裡,大吃一驚。
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六方鎖神鏈,林果做夢都想解開,畢竟關係到本體妖力的恢復,還爲此與李縹緲私下達成協議,卻沒想到,他隨口一說,輕描淡述,夢寐以求的願望竟要達成了?
“爲什麼?之前你不是不願意麼?”
雲思歸望向西邊翻卷的雲霞,“就像那些雲,彼時此時,變幻萬變,世上的事,本也沒有一成不變的。”
林果默了片刻,“我考慮一下。”
坦然的態度,更令人心中不安。
雲思歸對她頷首,“這些時日,我的師弟們對你多有打擾。海棠花會歸來,我會對他們多加管束。珈藍白塔很好,修身養性,利於修煉,也希望你能喜歡。”
林果緩緩挑眉,他居然,是這個意思。
……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只是沒去管。
不要以爲你手段通天,就算你長到天上,根也還在括蒼山,只要我想,都能除掉你,解了六方鎖神鏈也並無所謂。
安分一點,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以前的胡鬧,我概不知追究,但海棠花會歸來,就要按部就班了。
……
林果緩緩坐直身體,點了點頭,“好。”
這個男人,表面澄澈,原來竟深不見底。
溫和,只是他的表象罷了,在內裡,他依然是囂張凜冽的劍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