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悅明也是當代大儒,他寫得一首好文章,看上去性格更是溫和儒雅,平時話不會說得太死,就算和別人辯論的時候,也不過是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的以理服人,並不會和李牧一樣看起來憤怒不已。宋悅明做事,手段也比較溫和,雖然看起來不夠雷厲風行,但是結果往往效果更好。暗中籌謀,不動聲色,當政敵發現其中殺機之時,往往已成定局,退無可退。
宋悅明進京以來,把各種政務接下,首要還是調和軍需,以高超的手腕將備戰之時各種軍需物資的調動、聚集都顯得自然而然,以至於此時信京城裡的大多數人,都沒有感覺到戰事將臨的殺氣。進京未足二月,宋悅明就已經以聰明的手段展示了他的能力,讓人不敢再輕視於他,哪怕他已經蟄伏了十年之久。
當然,如此繁忙的政務,對於這個年齡的他而言,已經是非常高強度的工作了,雖然做到的效果很好,但是其實於他也可謂已經竭盡全力。這天晚上,他又是忙碌到很晚纔回到家,剛剛用晚膳,就有三名舊日的學生過來拜訪。因爲是熟悉的人,不需要拘束太多,他也就在飯桌上接待了這三個人,畢竟現在時間都很緊,吃飯的時間如果光是吃飯,宋悅明還是覺得太奢侈了。
在這三名學生當中,最爲年輕的也已經三十六歲,名喚賀峰,現在在工部做事,兼任文思院提轄官。年紀稍長一點的已有四十歲,叫陳啓發,是現在的大理寺少卿,頗有權勢,年紀最長的今年已經是四十六歲,叫方誌,任御史道臺,他算是宋悅明的得意弟子,如今的御史中丞宋律己又自稱是宋悅明本家,因此他也在御史臺如魚得水,頗受重視。
儘管現在已經位居左相,但宋悅明此時吃的倒也只是簡單的一尾蒸鱸魚、一碗上湯娃娃菜,古人注重養生,晚膳用的不宜多,否則容易積食傷胃。倒是讓下人上了三碗冰鎮的燕窩羹,又每人發了一把扇子,四人便在廳堂裡隨意地說起話來。既是師生關係,三人之前又清楚宋悅明的性情,這時候,自也不用唯唯諾諾地說話,都還顯得隨意。
十年的時間都沒在京城,如今還能復起,在別人的眼裡,自然是宋悅明太幸運了。當然大家也會感慨這十年不在的遺憾——畢竟有很多東西的發展是他無法把握的了。
白牙之盟時,謙和帝上官喆剛剛繼位不久,宋悅明當時算是半個帝師,雖然在許多事情上有帝師之實,但最多隻能算是託孤重臣之一,並無帝師之名。當時的謙和帝雖然個性優柔寡斷,但也有幾分開拓之心,漠北軍打來時準備求和,此後又感到屈辱,宋悅明當時心灰意冷,卻也不由得做了一件最爲瘋狂的事情,煽動了謙和帝暗中準備,挑撥與扶持一切的反對漠北勢力,並且安慰上官喆此時不過是臥薪嚐膽,只要準備數年,必有翻盤時機,當然,他當時雖然安排了一大批的事情與計劃,心裡其實並沒有多少底氣,誰料到如今居然能成爲現實。
然而也是這一件事,使得朝廷支出大量錢財,謙和帝繼位時本已聽從衆人看法廢除前朝花石綱之類東西,誰知過得一兩年,朝廷支出太多,國庫空虛,只好求財於民,這些事情便又被重新弄了起來。
“這些事,太尉凌雲志那幫人,恐怕和這其中有着不少的糾葛吧?”
“回稟老師,此事牽涉衆人,的確不少。剛開始只是陛下說國庫空虛,爲此頭疼,便有人投其所好,出了各種辦法。凌太尉固是其一,當初唐侍郎等人也都是支持,學生當時曾據理力爭,花石綱不可再啓,但現在想來,朝廷當初缺錢,陛下便想着找些貼補,一開始倒只是小範圍,但大家嚐到甜頭之後便順勢放開了。謙和四年底建園林、修宮闈乃至此後一系列的錢,都是由此而來……”
方誌皺眉回答,他口中的唐侍郎是當初的戶部侍郎唐遜,此時卻已升任戶部尚書,這段時間,唐遜是主和派,方誌等人自然隨着老師主戰,而此時的宋律己也是主戰派,因此看了唐遜並不順眼。
宋悅明聽了學生控訴了那麼多,卻不見動怒,只是慢悠悠地吃着魚:“你們在信京,我在金陵,都是富庶之地,只是耳聞,親見卻少了。花石綱橫徵暴斂,苦了那些百姓,肥了那幫官員,跟在凌雲志手下的……唐遜倒不是什麼貪財之人,只是一大羣人跟着他要混飯吃罷了,倒是吳康彥、陸敏,家大勢大,爲官者衆……唉,我現在想來,估計也是這樣,很多事情一旦開了頭,便收不了手了……這些也倒罷了,倒是那幫道士算什麼?陛下受蠱惑,這六七年時間,竟無一人敢上折參奏?除了一個唐宗澤。”
謙和帝上官喆這些年信奉道玄之士,對於道士榮寵有加,非但大量賞賜財物,甚至還讓他們涉及到朝堂政事上來,一開始也有人反對,但是反而被流放的流放,貶官的貶官。這樣下來,這幾年沒人敢說話,除了宋悅明口中的唐宗澤,就連御史中丞宋律己也不敢因這事開口,唐宗澤當然不是幸運兒,聽說前兩年也是被流放邊疆,在路上又暴病死了。宋悅明想着也是兔死狐悲,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過過了一會,也就搖了搖頭。
“也罷也罷,今天這事就暫且不提了……方誌,從袞州來的那批軍糧可曾到了?”
“學生雖未參與,但也聽說下午便已到了。”
“那就好……”
此時簡簡單單地說些瑣碎政事,一會兒宋悅明彷彿想到個問題,隨意問起:“前天司天監那邊傳訊,說東南那邊發生地震,此事眼下倒還沒有確切消息過來,你們有了解到關於這次地震的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