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唐雨墨並不認爲自己在這場戰局中發揮了多大的作用。因爲當時的威勇軍本來就已經是潰軍,哪怕自己一時間通過言辭激將法等將大家心中的熱血最大程度地激發出來,剩下的就是靠他們自己了。不過在很多士兵過後回憶的時候,都說在當時第一場和李薄的戰鬥中,將官的作用其實也稱不上是指揮,因爲他們當時不過是被熱血與絕望同時推動着,只想着和李薄決一死戰而已。在人數懸殊的情況下,這種心境所產生的破壞力近乎恐怖。在這次戰鬥大勝,幾乎將李薄軍隊全殲之後,黃興等人才算是在這支恢復自信心的軍隊裡稍稍真正建立了領導力。
在之後的擊敗本來想來坐收漁人之利的黃劍一支,而且斬殺黃劍,儘管過程也很輕鬆,但期間的破壞程度,反倒不如第一次來得那般恐怖。因爲當時已經樹立了信心,至少有一小部分的人,已經稍稍恢復了清醒,至於後來的黃興做出的北上奔襲的決定,而當半天之內的兩場戰鬥過後,軍人們固然沉浸在殺戮與復仇、揚眉吐氣的快感之中,但對於體力的消耗,也已經極其嚴重,那個時候的打仗才基本上是處於調兵遣將的謀劃。大家每當說到這個還會覺得好笑,因爲當時也有人認爲此時不該乘勝追擊再與蕭匪纏鬥以免失去逃跑的最佳時機,而當時就有人跳出來學着唐雨墨的聲調笑罵:“真不算是個男人!”大家自然也就沒有退意。
黃興回頭看的時候,還真爲自己當時做出北上奔襲的決定而感到後怕,當時打了兩仗之後樹立信心,加上想到唐雨墨在激勵的當時和自己說的:“進一步則是千古流芳”,於是更加熱血沸騰,因爲唐雨墨當時昏迷,也只好按着唐雨墨最開始提出的方式再打下去。而正是因爲在一天之內連戰三場,使得關谷無法及時統御剩下的三支軍隊,這一戰的結果,恐怕仍舊是徒勞無功。當關谷的玄羽衛往南接觸康河,往北聯繫上葉楠的時候,薛仁一部已經被殺敗,手上所能聚集的,也只有不到三千人的兩隻隊伍,而且被當時盛氣凌人的這支威勇軍南北隔開,難以呼應。
當時的威勇軍其實也已成疲兵,然而他們在一天內讓人以各個擊破的策略連續勝了三仗,在這等情況下,只要是有點軍事才能的人都不會不懷疑這一切都是“有內情、有埋伏”。所以無論是關谷還是其後趕來的馬利凌,都不敢輕易再讓剩餘的兩支軍隊對其分兵夾擊,卻也因此失去了擊敗威勇軍的最佳時機。
不過關谷也非泛泛之輩。在確認薛仁已敗的情況下,首先讓北方的葉楠與威勇軍保持距離,南面則讓康河在石橋渡另一側繼續南下。這並非是爲了戰鬥,而是讓康河的隊伍直接搜尋在南面落單的逃難者。因爲此時威勇軍雖然進軍神速,隨在其後的非士兵的逃難者卻不可能這樣,必然是留在了石橋渡以南,他便抓住這弱點,狠狠地咬了上來。
此後威勇全速折回,托賴留在營地裡的上千護院、武師,關谷爲人用兵一向謹慎,當時和康河並沒敢貿然襲擊。這之後,關谷統和了康河和葉楠的兩隊,同時收拾殘兵,並且通知黑水寨那邊配合,開始撲殺這支逃亡隊,而威勇軍也因爲這幾戰養出了兇性,於是在湖州以南的這片丘陵之中,暫時誰也沒能奈何誰。逃亡隊放棄鏖戰之後,開始一路北上。
而關谷此時卻已經抓住了軍隊需要保護這隊難民的弱點,一路騷擾,尋釁截擊。黃興等人指揮能力雖然有,但戰略戰術上功底終究不夠,他們原本指望善於謀劃部署的唐雨墨此時也已經陷入昏迷之中,一路上偶爾醒來一次,也無法思考太多的事情,隊伍一時間只能保守抵抗,於七月十五這天,抵達福州,接受了福州城軍民屬於英雄的盛大歡迎。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是其中功績最大的唐雨墨,在七月十三那晚關谷襲營的一次混亂當中,由於被一隊精銳士兵重重保護,因此也吸引了更多的火力——真真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最危險。最終被衝散在這一夜的火焰與人羣裡,不知所蹤……
在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沒有再出現在衆人的面前。在對威勇軍的這隊殘兵進行過大量的宣傳與獎勵之後,唐雨墨這個名字卻如同一現的曇花,在一段時間內在衆人口中津津樂道。但是在佟冠大將軍的大軍抵達江南平匪後,這個名字卻便迅速地被大量的戰報、戰績所掩埋,消失在大部分人的記憶裡,只有一小部分人,還沒有忘記她的名字,而且還在默默地尋找她的行蹤……
大信謙和八年八月,快到中秋,江南,杭州。
秋水共長天一色。
自從蕭陽的軍隊進駐了杭州這個江南大城,至今已經半個多月了。當初地震與兵禍之中坍塌了局部的城牆已經被修補,而城內一處處的樓閣院坊、街市巷道也有了些許百廢待興的模樣。
半個月前的那場冰禍,使得當時的整個杭州都充斥着血腥和混亂。但是傷口總歸還是會結痂,日子還是要過下去。近來這段時間,這裡又漸漸地熱鬧起來。從自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的,除了原本就散落在各地的、屬於蕭陽麾下的兵將,也有一些看來如農民、如小商販一般的旅人,有的衣着襤褸、有的拖家帶口。他們是外地的饑民,算是到杭州城來尋找新的生機。
和以前在通往杭州的驛道上大多是衣着華麗的商販、官員,意氣風發的富家公子、書生不同,此時彙集在這些道路上的,絕大部分自然是因爲聖王將要稱帝,家裡有人在軍中任職而拖家帶口過來的諸多農戶,不過這裡面的一些人,卻與往日所能見到的普通農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