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請客。
其他人在叫好。
超市的門簾被掀開,他最後一個走進來,手裡沒有吉他也沒有樂譜,雙手插兜站在門口。
和他同行的一個男生像個小火箭一樣衝出去,兩隻手臂上各挎了一個購物籃:“哥,是不是隨便買,你都買單?”
他帶着一貫對人的笑容:“是,隨便買。”
他讓人隨便買,但他自己購物慾似乎不大。薛與梵手裡的手機此刻響了,微信的提示音不大,在吵吵鬧鬧的學校小超市其實不明顯。
方芹說換成紅燴味的。
薛與梵回了一個‘好’字。將薯片丟進購物籃,轉身從水櫃裡拿了一瓶冷藏的礦泉水。從貨架之間走出去時,在頭頂明明晃晃的白熾燈光裡她撞上了周行敘的目光。
和在操場隔人海的對視不一樣,那次她那個方向的人很多,他甚至都不一定看見自己。
但這時候,附近只有她一個人。他微微蹙眉,隨後立馬挪開了視線。
薛與梵第一反應是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不再是圍裙和套袖的組合,手裡也沒有駭人的鋸子和錘子。
米黃色的睡裙也是很普通的款式,說不出好看,但絕對比之前那副打扮要好。薛與梵慢慢挪開步子,有些不解,自己這麼不堪入眼?走到冰櫃前,拿出小八要的八喜冰淇淋。
他一直站在門口收銀臺的位置,薛與梵先看見一雙男士的帆布鞋,等他小腿也進入薛與梵的視線裡時,那雙鞋的主人移開了位置。
超市的老闆娘按下了手機裡年度家庭倫理大劇的暫停鍵。
薛與梵點出手機裡的付款碼,周行敘是讓開了,但是沒有走開,還背對着她站在她旁邊,站姿有些慵懶,一手撐着收銀臺旁邊的貨架。
他的存在感很強,甚至能攪亂別人的磁場。
薛與梵不自在的站在旁邊拿着一個購物袋在裝東西。
和他同行的人似乎一個已經買好了,薛與梵聽見周行敘說:“就買這麼點?”
那人剪着一個寸頭,人有點黑,和周行敘差不多高:“對啊,我也不是很喜歡吃零食。我這點夠了。”
“再去買點。”周行敘揮手。
寸頭沒走開:“我真的夠了,哥。”
“再去看看,超市裡東西挺多的。”周行敘還擋在他和收銀臺之間:“再去挑一挑。”
老闆娘在鍵盤上噼裡啪啦按了一通,報了價錢。
掃完付款碼,薛與梵裝完袋子,推開門簾,一時間九月底的熱浪撲面而來。隔着塑料的門簾,薛與梵聽見那個寸頭的聲音又響起了。
“哥,我真的不愛吃零食,真的就這麼點想買的。”
薛與梵回頭,塑料的隔熱門簾,只能隱隱看出兩個人的身影。
周行敘讓開了:“最好了,給我省錢。”
有點莫名其妙。
不過這和薛與梵無關,夏夜裡的熱浪有些折磨人,薛與梵有些招蚊子咬,趕忙邁開步子朝着宿舍走回去。
打開宿舍門,空調不知道被誰打開了,還開着電風扇。薛與梵將零食給了她們,購物袋裡有小票,算錢這件事交給她們了。薛與梵將平板手機充電線還有耳機扔到牀上,踩着扶梯兩三下就爬了下去。
大動作讓她感覺到胸前突然的起伏,薛與梵一僵。
坐在牀邊,腿還垂在牀下面。緩緩擡手摸了摸胸口,現實告訴她她沒穿內衣,手感告訴她現實是真的。
小八剛給她轉完錢,一擡頭就看見斜對牀的人正在‘摸|胸’,抽了抽嘴角:“梵梵,你要不把牀簾蚊帳放下,不要這麼迫不及待啊。”
洗完澡,她沒有再穿內衣的習慣,當時只准備去倒了垃圾,她也沒有發現就順道幫她們去超市買了東西。
難怪周行敘會突然移開視線。
薛與梵看着睡衣印出的痕跡,想死的心都有了。
室友在笑,紛紛讓她注意微信收錢。
裹緊被子在牀上發出無聲的吶喊,但是錢還是要收的,薛與梵從被子裡伸出手,將平板和手機連上充電器,點開微信後,看見室友的轉賬,一個個收款之後,薛與梵看見她的聊天列表裡還有宿舍羣。
點開宿舍羣,那條放出今天周行敘他們樂隊表演視頻的帖子鏈接還在。
薛與梵拿出耳機,連接上之後,點開鏈接。
帖子已經變成了熱帖,他不是樂隊的主唱,是吉他手。黑白的吉他擺在他腿上,他還揹着吉他的肩帶,肩帶和吉他是一個配色,黑底配上白字。
大寫的英文。
翻譯成中文就是:我彈得是貝斯。
有點惡趣味。
控場的主唱在介紹歌曲,介紹的很有梗,引得旁邊的周行敘也笑了。薛與梵才發現他有虎牙,一邊笑,一邊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等一個個視頻點下來時候,宿舍裡其他人都已經睡着了。薛與梵卻越看越精神,將手機熄屏放在一旁。
就像是設計時的靈光一閃,薛與梵好像知道爲什麼當時他非要那個寸頭再去買點東西了。
空調外機正在運作,轉動的風扇就像薛與梵此刻的心情一樣,有點停不下。
第二天不出意外,睡眠不足送了薛與梵兩個黑眼圈。
實訓周最後一天了,薛與梵差點遲到。
沒有時間她也懶得捯飭自己,刷了牙洗了臉一點妝都沒有畫,不過她皮膚白,也沒有什麼瑕疵,塗一個口紅氣色就出來了。
鼻樑上架着一幅眼鏡,眼妝化不化也不重要。小八看她不打扮:“好歹換了一個新環境了,以前老校區沒帥哥,新校區還是有潛在獵物的。”
薛與梵從衣櫃裡拿出白色的長裙,突然想到今天的課,又把白裙子塞回去,換了一條便宜耐髒的牛仔裙。往嘴巴里塞了一片面包,隨手用今年很火的鯊魚夾將頭髮夾了起來:“打扮什麼?今天燒窯。”
方芹修容的手停了,將化妝刷丟回筆筒裡:“我都忘了今天燒窯,化什麼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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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珠寶的孩子,上能和數控機牀的學生討論銼刀的一百種使用方法,下能和能源專業討論熱能工程的心得。
遇上美術專業,比畫畫他們也不一定會輸。
碰見動畫專業,比建模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薛與梵抽空趁着上廁所,在走廊盡頭的販賣機裡買了瓶咖啡,纔將睏意解決。
小八問她是不是昨晚沒睡好,一想到睡前看見薛與梵摸|胸,她壞笑:“昨晚等我們睡着後,寂寞空虛冷,偷偷用五指姑娘在深夜緩解自我寂寥了?”
薛與梵喝着咖啡,指了指小八身後:“你燒過頭了,注意溫度。”
小八慌慌張張去搶救了,耳邊清靜了不少。
薛與梵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燒窯的時候就被老師表揚了。她晚上和家裡人打電話還提到了自己被誇獎,最後得到的是她爸爸的一句冷嘲熱諷。
——燒窯燒得好?行啊,你以後沒出息正好可以去浴室的鍋爐房裡燒火。
想到這裡,薛與梵發現今天課一結束就是國慶假期了。她好像也很久沒有和家裡人打過電話了。
薛與梵是宿舍唯一一個本地人,但卻是唯一一個不回家的。
小八坐在她的行李箱上:“你這都不回家啊?”
“我爸媽不在家,我回去也是一個人。”薛與梵坐在椅子上看她們整理行李:“家裡空蕩蕩的,還不如待在學校,至少學校裡還有宿管阿姨陪我。”
趕火車趕高鐵的都有,薛與梵幫她們把行李箱搬到宿舍樓下,回宿舍之後發現手機有新消息。
是周景揚。
問她國慶有沒有空。
‘沒空’兩個字已經打出來了,還沒來得及按下發送鍵,那邊的新消息也來了。
【周景揚】:二號晚上,阿敘他們有演出。
【周景揚】:上次說過要帶你去看的,你來嗎?
薛與梵將沒空兩個字刪掉,過了一會兒打字回覆了他。
【薛與梵】:有時間,到時候你再聯繫我。
剛把消息回覆了周景揚,媽媽的電話也來了。宿舍已經只有她一個人了,她也不需要去廁所或是陽臺接電話,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手機,一手無聊的擺弄着桌上的擺件。
向卉:“你這個國慶又不回來了?”
薛與梵嗯了一聲:“每年國慶都要去奶奶家住,我不想去,我今年和同學出去旅遊。”
向卉還在勸:“這次國慶哥哥弟弟妹妹都來,就你一個小輩不去多不像樣子。”
“但是他們又不在奶奶家過夜,我回去了我肯定要被留下來住好幾天。寒假逃不掉,媽你就讓我國慶躲一躲。”薛與梵也堅定自己不回家:“我反正不回去。”
向卉勸不動她了,女兒不願意去她能理解,畢竟她也不樂意去。奶奶家的規矩多得讓人呼吸都呼吸不過來。
“那你在學校裡缺錢和媽媽說。”
薛與梵聽見向卉態度鬆了,人也笑了:“我錢夠,上次老薛還被我騙走了好幾千的私房錢,還沒用完呢。”
既然聽見女兒提到了她爸爸,向卉還是忍不住又嘮叨了一邊:“你爸爸這個人嘴巴就是那樣不會講話,有時候他說一句話可能他表達不好。你生氣就私下和媽媽說,上次你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你爸下不了臺,他肯定生氣。”
薛與梵恩了一聲:“我知道了。”
電話掛了之後,向卉還是因爲薛與梵撒謊隨口說要去旅遊,給薛與梵轉了一萬塊。沒叫她省着點花,而是叫她注意安全。
隨後還不忘用語音叮囑了一下自己的女兒:“你爸爸要是問起來我就說你們學校有小組作業要做,說你去旅遊他這麼孝順你奶奶,知道你出去吃喝玩樂都不回來看看長輩,肯定要生氣。”
薛與梵回了一個收到的表情包。
剛和媽媽聊完天,周景揚那頭把周行敘那天活動的具體時間和地址都發給了她。
【周景揚】:你家去這裡方便嗎?
薛與梵是個本地人,不少地方不用導航也還是知道的。
【薛與梵】:沒事,我從學校出發。
【周景揚】:你國慶不回家?
這種隱私問題,薛與梵不想回復了。
晾着周景揚半個小時後,周景揚的消息又來了。
薛與梵也不着急看,不急不忙的去洗澡,洗完澡躺在牀上後,發現這段時間裡周景揚發了不少信息。
先是給他推了一個名片。
【周景揚】:這是阿敘的微信。
【周景揚】:他住學校旁邊的loft公寓,到時候他順路帶你一起去。
薛與梵就這樣有了周行敘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