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宇的調虎離山之論話音剛落,就又有職方館的探子疾速通稟說有急報,在場衆人的面色都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果然,最壞的預感往往是最先靈驗的,急報是龍騎軍的粟夜將軍傳來的--
龍騎軍發現空鳴族在西南邊界有大軍集結的徵兆.....
那探子退出去許久後,殿上都沒人開口說話,莫非真的如殿下所料一般?對方的目的,竟是這永徽城?
這一夜,註定含元殿無眠。
午夜時分,商榷了大半夜的諸將紛紛得令而去,只有風炎被龍宇單獨留了下來,風炎原本就是負責這含元殿的宿衛,所以誰都沒有太過在意,包括風炎自己。
雖然風炎早知道殿下心中必是有極爲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予他,可是,當他獨自被留下來後,龍宇卻並不急着交代什麼,他遣走了殿內所有的侍從,然後,兀自起身揚手一拍那金色座椅把手處的龍頭,只聽見嘎吱一聲,那龍頭詭異地旋轉了一圈,緊接着,風炎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忽然一沉,腳底的白玉地磚竟然踏空了!
再一睜眼的時候,竟是已身處一處密室之中,這密室三面都是厚厚的石壁,唯有右手方有一處小門,四壁之上各自懸掛着一枚夜明珠,將這原本的空間照的明晃晃的,這密室的佈置,倒是跟含元殿的書房相差無幾。風炎四下張望了一番,微微地楞了楞,這含元殿他進進出出不說千百次,也好歹是常客了,卻不知道這含元殿的地下竟是有如此一番天地。
心下卻是疑惑萬分了,不知道殿下究竟是想要對他吩咐些什麼?竟然會如此地謹慎?
“把你之前所聽到的統統忘記,記住我現在交代給你的就行了。”龍宇不待風炎發問,已經搶先開了口。
雖然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是當龍宇淡定地坐在那張紫檀木椅上,緩緩地對風炎說出其真正的謀劃時,縱使風炎向來沉穩,卻還是仍不住駭然失聲,這,可真是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妙險棋!
原來龍宇之前在諸將面前的一番謀劃卻都是在做戲,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一出表演。什麼無需太過擔心,讓遠征軍的持國和柱國將軍分兵兩路,一路依舊牽制住那些活死人,一路趕去西南邊界援助龍騎軍攔截空鳴族南下,這些原來都只是一場真正的紙上談兵而已。
龍宇真正的謀劃卻是打算讓粟夜將軍的龍騎軍且戰且退,佯裝不敵,退回永徽城內,而趕去支援的柱國將軍的左營和中軍卻要刻意放慢速度,佯裝援救不急,造成西南門戶大開的局面,將那空鳴族的大軍引到這永徽城來,來個請君入甕。當空鳴族大軍兵臨永徽城下的時候,柱國將軍的遠征軍調頭西去,直取空鳴族的老巢鳴沙城,所謂禮尚往來,便是這麼一回事。
難怪風炎方纔就覺得蹊蹺,之前那般穩重有餘進取不足的計謀實在不像是殿下的風格。他跟隨龍宇南征北戰已有幾百年,雖然這些年裡殿下的性子有所收斂,慢慢走向成熟穩健的持兵之道,並不如何主張冒險,可是他風炎卻是知道的,這位殿下其實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按理出牌的人,或者說,這位殿下打從骨子裡,其實就是一位極爲大膽的賭徒。
如果龍宇知道風炎如今心中所想,大概也會一拍他的肩膀,大笑一聲:“知我者風炎也!”
風炎對龍宇的瞭解其實一點都沒錯,龍宇前些年的沉穩持重不過是因爲沒有一個真正夠稱的對手,所以,他懶得去玩那麼多花樣和心思,用兵之道就是如此,如果你有絕對壓倒性的實力,可以藐視對方,輕易地打敗對方,又何必去費那麼多心神研究什麼謀慮,只管團團包圍,猛衝猛打便是。
可是,這一次不同,這是自幾十年前若耶和空鳴兩族恆月河之戰之後,再一次傾國之戰!這一戰,想必那那空鳴族是謀劃了很久,如此煞費苦心經營了那麼許多,如果說他們手裡沒有什麼殺手鐗,龍宇是如何都不信的,所以,這一次,龍宇也是把心一橫,孤注一擲,既然空鳴族想跟他們若耶族玩玩,那就不妨再玩大一點!賭上闔族的命運和未來!
所以,方纔在衆將面前,他一直隱而不語,用着一些平庸的計謀搪塞了他們,若是要騙過敵人,首先就要騙過自己人。而且,龍宇認爲,現在還沒有必要告訴他們,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若是此計一出,怕是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反對的吧?畢竟這件事太過於冒險了,是拿他自己和這龍翼軍上上下下五萬人的性命來作爲誘餌,在進行一場豪賭。
賭贏了,自然是皆大歡喜,從此西南無憂,天下三分的格局便成了若耶族獨大。
若是不幸賭輸了....其實龍宇自己也不敢去想那個後果,也許是他根本不願意去考慮那個結果。
只是,這禍水引到永徽城,卻是迫不得已,雖然有些對不住瑤姬,不,此時應該喚她罌漓漓,可是,這卻是一勞永逸地換來永久安寧的辦法,若是這虛冥界大陸,大半都成了他若耶族的天下,試問這天下間,還有誰?還有哪個不怕死的種族敢來打這永徽城的主意?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這些年的歷練讓龍宇深諳此道。他早已不是當年心慈手軟的青澀少年,人的野心和慾望也是隨着手中權利和自身實力的變化而不斷增強的,若說此時的龍宇對這片虛冥大陸的霸權沒什麼野心,怕是他自己都不會信。
之前的遠征雖然是打着剿滅了玦厥一族的大旗,其實真正的目的,卻是爲了偷襲剎墨城。所以龍宇纔會率幾十萬大軍親征,當年瑤姬的殞落,導致龍宇這五百年來對剎墨巫師一直沒什麼好感,特別是他們的大長老烏蘇,龍宇早就想出手教訓教訓他,他能忍到現在纔打算報復,也算是忍耐的極致了。
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還來不及付諸行動,就發生了這許多的變數,瑤姬竟然轉世了,這攻打剎墨城的計劃直接就夭折在了龍宇的心中,原本是打算替瑤姬討回一個公道,如今既然瑤姬已經轉世了,自是沒有這個必要了,再說,礙於瑤姬,不,是罌漓漓的身份,龍宇也不想再和剎墨人過不去。
而且,既然空鳴族這個時候跳出來蠢蠢欲動,倒是正好換一個靶子,反正都是要打上一場,臨時換個目標,也沒差,更何況,今日這空鳴族的連番挑釁,着實惹惱了龍宇,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只是,他這出大膽的計劃,卻有至關重要的一環,無論是龍騎軍的粟夜將軍,還是遠征軍的柱國將軍,都會收到他的兩份命令,一份自然是明面上的計劃,而暗中的那道密令,卻是不能通過尋常手段去傳達的。
如此大膽孤注一擲的計劃,若非他的親信親至,那兩位將軍怕是都不會輕信,更不會同意。所以他必須得派一個他最爲親信之人去親自傳達他的密令,並且此人還要擔負起更重要的任務,就是,在必要的時候,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說服那兩位老將軍。
如此重任,除了風炎,龍宇實在想不出更合適的人選。所以此時此刻,他纔會對風炎全盤托出自己的計劃。
“你要記住,不管用什麼辦法,你必須得說服粟夜讓他演得逼真一點,配合我的這齣戲碼,務必要將這空鳴族的大軍引入甕中!最重要的是,你要說服持國老將軍,不準回頭來援,直接給我調頭西去,一舉拿下鳴沙城!”龍宇目光灼灼地對風炎交代着,未待風炎做出答覆,龍宇話鋒一轉,繼續說着:“另外,你還有一件更爲重要的任務,替我再去搬一道援軍!”
風炎聞聽此言,心下明顯鬆了一口氣,方纔他就一直在心底忐忑,按照殿下方纔的計劃,這永徽城分明就是一個赤裸裸的誘餌,而己方的主要兵力都是放在了西線,繞到空鳴族的後方,可這兵臨城下之危又要如何來解?雖然龍宇不怎麼把自己的安危當作一回事,可風炎卻不能不替他考慮這些風險。所以,當他聽到還要再去搬援軍,竟是比方纔來了精神。
他在心裡揣測,莫非是讓自己回一趟南海之濱去搬救兵?南海的皇城應該還有二十來萬御林軍,只消請來一半,這永徽城倒是應該能撐到柱國將軍拿下鳴沙城。
畢竟,這是若耶族獨霸虛冥界的最好機會,一直銳意進取的陛下,必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可是,龍宇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風炎錯愕了半晌:“見過粟夜和柱國兩位將軍之後,你直接去伍城,帶上這個,去見一個人。”說着,他從腰間掏出一塊碧綠色的玉訣交到風炎手上,那玉訣晶瑩剔透,泛着溫潤的光芒,而那玉訣之上,卻像是一朵怒放的蓮花,說是蓮花,不如說是蟠龍更爲相似,確切說,那就是一條將身軀盤成了怒放蓮花模樣的蟠龍!此時,風炎那拿着玉訣的手開始微微有些發抖!
‘碧海龍蓮’!
風炎只消一眼就認出了這物什!因爲它實在是太特別了!
這是在若耶族千萬年歷史中,出現次數也寥寥無幾的絕世天才的象徵,幾乎所有繼承了這個傳世寶物之人,最後都成爲了若耶族史上百世流芳的王。
可這‘碧海龍蓮’卻也是極其有靈性的,並不是所有成爲王的人都能擁有它,據說這‘碧海龍蓮’是會自己挑選主人的,當每一位被它選中的主人西去之後,這東西便會自動消隱在人間,等待下一位命定之人,這個等待的過程卻是不定的,也許是幾十年之後,也許便是幾百上千年,據說在殿下之前的上一位擁有者,便是四千多年前的那位讓若耶族稱霸南海的王。
而殿下,正是被這‘碧海龍蓮’認定爲主人之後,才異軍突起,奪得這太子之位的,所以這‘碧海龍蓮’不但是身份的象徵,更是隱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雖然這‘碧海龍蓮’如今看起來只是一塊普通的玉訣,可是對於知道這些傳說的風炎來說,這樣寶貴的東西,竟然被殿下如此輕易地拿來作爲信物交給自己,實在是顯得有些過於地沉重。
“殿下,這‘碧海龍蓮’拿來做信物是不是太...”風炎沉吟了半晌,終於還是試探着開了口,卻見龍宇俊眉一挑,不以爲然道:“這玩意只不過就是一個傳說,沒你想的那麼神聖。而且,你去見的那個人,若非看到這個,是決計不肯出兵的,你只管帶上去便是,而且,此去一路艱險,這玩意跟隨我幾百年,倒是也吸收了不少我的靈力精元,若是遇到緊要時刻,也許能助上你一把。”
“可是...”風炎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龍宇單手製止了。
“事不宜遲,你立即便動身。”說着,龍宇輕輕地一擊掌,這時,只聽見嘎吱一聲,不遠處那扇門似乎是被人輕輕地推開了,詭異的是,此時風炎瞪大了眼,也沒有看見半個人影,正在驚詫間,卻驚覺肩上有一道若有若無的力道傳來,風炎急急地回頭,卻發現此時身後已經悄然地立着一人,待到看清對方的臉,風炎霎時呆若木雞.....
那是一張如白板一樣的臉,眼鼻脣...這些五官竟是什麼都沒有,這,真的是人類麼?而更爲恐怖的是,風炎感覺到那支壓在自己肩上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自己體內彷彿是有什麼東西被吸走了一般,緊接着,那張白板一樣的臉開始扭曲變幻....
在風炎瞠目結舌中,眼前出現了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面孔,竟是連額頭的細皺和眉角的那顆小痔都一模一樣!緊接着,那人的身體也開始變化,原本比風炎略高的身材竟是在逐漸地縮小,連同衣着服飾也逐漸變幻成風炎的模樣....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風炎駭然地開口。
“不用害怕,他叫暗影,是魔偈族最後的倖存者,可以變幻成任何人的模樣。你若是突然消失必然會引起衆人懷疑,他只是幫你做個替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