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一路小跑上到天台時,那裡已經風平浪靜了,“砰、砰、砰”,心跳的好快,她不知這突如其來的緊張是因爲聽到從樓下傳來的警笛聲,還是爲面前這看不清摸不着的一團煙霧。
從林曉蝶突然發難讓夜習語一個人上天台,到最後她奮身一躍,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在底下也只零零碎碎聽到一點,太突然了,讓陸瑤到現在也無法回過神來,生命凋零的這樣快,她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她該作出什麼反應?未知和本能的糾纏給陸瑤清亮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層茫然,本能告訴她如果能在林曉蝶跳下去時救下她,她就不會死,可是陸家沒人告訴她,這該怎麼救?
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大概最近壓力太大了吧,陸瑤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灰塵撲面而來。
當天,女生意外墜樓事件在同學之間傳的沸沸揚揚,無論是上課間還是洗手間,大家都聚在一起七嘴八舌亂說一通,話題也從那個女生和夜陸凌三家是什麼關係,變成了那名女生究竟是自己跳下去的還是被夜習語推下去的,吵了幾天沒個結果後,大家也感覺這樣屬實無聊,然後就不了了之了。
“學校真是越來越沒意思了,天天教我們學這學那的,難道不知道我們不用學習都可以生活的很好嗎,真是沒勁。”捲髮女爬在護欄邊向遠處眺望,不遠處出現了一個陽光帥氣的男生,她神色一頓,在金髮女生看見之前,很快恢復過來。
“說起來,還有個地方我們沒去過呢。”
另一個女生神秘地指了指頭頂上方。
方瑞雪屈着手指,讓髮尾從手指間纏繞過,閃耀着淡金色光芒,不甚在意地朝上看了一眼,說道:“溪悅,你不會不知道上面一層並不好玩吧。”
“是啊,上面的人不是書呆子就是……況且上面這幾天也不太平,你們都沒忘呢吧,前幾天鬧出那樣不光明的事,連警察都來了,學校連個屁都沒放,這不,人家照樣該上課上課,”齊琪擺了擺手,嘲諷道:“反正不如下面這些好玩,就像剛那女生一樣,都是螻蟻之衆。”
季溪悅小聲說道:“難道你不敢去?”
“有什麼是我不敢的?”
這會是上課時間,樓道里靜悄悄的,學生都端坐在教室上課,即使有人看見她們也是一連麻木,無動於衷的樣子。
在第二層待久了,齊琪還是頭一次被人如此無視,不僅氣打一處來,“這些人也太自不量力了,以爲上個好學校出來就能有份好工作嗎?真是可笑!”
季溪悅沒理會她,認真地掃過每一張面孔,像是在尋找什麼人。
齊琪神秘兮兮地說:“誒,你們知道嗎?那天之後,那人被警察請去問話了,沒過多久,警察那邊就找到罪證,啊,你們還不知道吧,林曉蝶就是聯合別人混進學校來刺傷陸瑤的人。”
季溪悅不爲所動,“不清楚,與我們也沒關係吧。”
樓道三人組一個滿臉八卦,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有一個踮着腳尖找來找去。無所事事的樣子惹得講師頻頻皺眉,卻也清楚自己不能說什麼,只好讓學生自己學習,有不會的問題再找他。
“誒?溪悅你快過來,快來!”
“怎麼了?”
齊琪站在門口,激動地指着教室的幾個人,問道:“你看,這不那個,那個,還有那個,這下我們都見着了,沒想到他們也會聽課,這可真古怪。”
“那是凌家,陸家還有夜家的人。”
在她說話的同時,夜習語也看到了她們。
齊琪驚訝地看着站在她身邊的人,終於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小聲地問道:“瑞雪……你也認識他們啊。”
方瑞雪只朝裡面看了一眼,便說了聲:“該下去了。”
季溪悅好不容易見到想見的人,正對着對方認真的側臉傻笑,就被拉着離開了。
夜習語望着她們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剛纔有一瞬間感到那幾人身上帶着熟悉的味道,會是從天台溜走的東西嗎?
真讓人頭疼。
警察蒐集了在場人員的口述,最後還想再和事件相關的人員談話。
“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一切疑問請參考我剛纔的回答,如有問題這下面的所有學生都能替我作證。”
警察看着對面坐着的少女,意外對方態度的強勢。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好,確實剛纔已經問過,不過還有一些細節問題,比如說她爲什麼在最後時刻蹲在地上?
他們還是很負責任的,所以還是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夜習語反問道:“我想阻攔她,不蹲下,難道要跟着一起跳下去嗎?”
“還有一個問題……”
“可以了,請你們也照顧一下她的心情,畢竟同校同學就死在自己面前,現在還要被迫一遍一遍回想對方的死狀,這種事對於一個女生來說也太殘忍了。”
凌夏在一旁冷漠地擋住還想問話的警察,說道。
“很抱歉,但我們對於上一件事件的結果還有疑問,請您配合一下,也是爲了其他學生的安全着想。”
“問吧。”
“請問幕後指使人真的是死者嗎?關於證據是否可以交給我們?”
夜習語終於擡起頭,面無表情地回道:“是她,證據就在她的手心裡,想要的話,最好趁她被火化之前取回來。”
回想了一下自己向警察交待的事,果然,沒有別人在場,很難洗清自己的嫌疑,尤其是對方還同她有過節,警察能這麼輕易聽信她的說辭,不可否認還是和他們兩家身份有關。
她沒法解釋的事太多了,就任由對方去想象吧。
夜習語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疲憊地閉上眼睛。
窗外依舊是晴空萬里。
“那個凌什麼的,這麼一看太帥了啊!瑞雪你要不考慮考慮他?我覺得你們太相配了。”
齊琪一邊下樓梯,一邊開玩笑的說道。
季溪悅不滿地糾正她,“他叫凌夏!不叫那什麼。”
“喲,你喜歡他啊,連名字都記得那麼清楚,快說說,是不是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啊。”
季溪悅臉頰微紅,回了一嘴:“就算是其他同學也不會不知道他的名字啊。”
“如果喜歡他的話,我勸你現在就放棄。”
方瑞雪站在樓梯上方,面無表情地下最後的判決,斬斷少女無知的感情。
不理會對方受傷的表情,她繼續說道:“像他們這種家族的人,挑選的女主人絕不是像你一樣存在感情的人,所以,你們不適合。”
季溪悅反問她:“爲什麼這麼說,瑞雪不也在和許昊明交往嗎,誰會喜歡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凌夏那麼溫柔,熱於助人,並不是沒有感情的人,也許他對我沒有感情,但你不能在什麼都不瞭解的情況下這麼說他。”
方瑞雪並沒有解釋什麼,只留下一句,“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希望到那時,你也還能像現在這樣堅定。”
齊琪悄悄捏了捏季溪悅的手,給她使眼色,“是啊,你也不瞭解他啊,不要傷了我們之間的和氣。”
季溪悅望着已經走遠的身影,咬了咬脣,終究選擇了沉默。
下午夜家打來電話,向學校告假。
夜習語到家的時候,李嫂一看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立刻開始碎碎唸了:“怎麼現在纔回來?學校也真是的,學生不舒服就應該讓早點回來。午飯沒吃多少吧?你先吃點水果,我把飯菜熱一下,還一口沒動呢。”
夜習語客氣地說道:“麻煩你了,李嫂。”
夜習語坐在餐桌上,撐起腦袋,頭很痛,彷彿快炸開了一樣,胃也很不舒服,本來每頓飯就是搭配着吃,營養不多不少,這幾天沒休息好,全消耗掉了。
“來,快趁熱吃,今天中午做的都是你愛吃的,我偷偷給你多加了道葷菜,你最近憔悴了不少,可得多吃點纔是。”
夜習語的心裡升起一股暖意,她還記得李嫂纔來他們家時,看到早已擬好的食譜,連連說道:“這菜量也太少了吧?這怎麼能吃的飽。”
後來即使知道這都是營養師特意搭配的,也還是偷着摸着給她加菜,大意是說她的孩子從小就這麼吃,不會吃壞身體等等。
她小口吃菜,李嫂也沒閒着,一邊幹活一邊說:“你們學校也太不安全了,還是聽少爺的安排,去個安全係數高的學校上學吧,這一天天的太操心了。”
夜庭瀾不止一次說過,要送夜習語去國外的私立貴族學校上學,但都被夜習語拒絕了。
理由是:“我想離家近一點,而且鼎力已經是很好的學校了,只是架不住對方有心要使壞,這才發生這麼多事,以後慢慢就好了。”
夜習語慢條斯理地放下湯勺,這是吃好了的信號,一旁的女傭很快清理了餐桌,李嫂嘆氣,知道這家就剩兩人了,要真走了,過年過節的纔回來,這麼大的家只剩下少爺一個人,也實在可憐。
警察趕到夜氏集團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鐘,正是公司業務繁忙的時候,從一樓到三十三樓,匆匆來往的腳步聲沒有停止過,電話也響個不停。
幾個警察的突然來訪,只在三線員工那裡掛起了一小陣風,不等他們多想,秘書長佘文親自趕來,將幾名警察請去老闆辦公室,那裡,夜庭瀾已經等候多時。
從接到警局來電,到對方親自上門,不過才一兩個小時,作爲唯一的家長,他有權知道這次事情的過程及結果,也有義務配合警方的調查及問話。
爲首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型方正,雙眼犀利,他剛一坐下,便乾脆利落地開口:“夜先生你好,我是本次事件的負責人,李長東。想必您已經知道我們所來是爲何了,知道您時間寶貴,我們長話短說。”
夜庭瀾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明白對方所來何事,也請他先講。
李長東說:“第一件事,請問夜氏集團同林曉蝶父親的公司是否有生意上的來往?”
“並未,”夜庭瀾語氣自然地回道,很快,他沉思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再次對李長東說道:“此前林曉蝶的父親曾找過我,不過當時被我回絕了。”
態度誠懇,眼神清明,不似撒謊,李長東點點頭,繼續問:“第二件事,林曉蝶墜樓前,曾同令妹發生過爭執,令妹在此之前是否同林曉蝶發生過不愉快的事?”
夜庭瀾停頓了一下,笑道:“女孩子之間難免會因爲一些小事起不同意見,這個理由有時很簡單,可能是她們剛好看上了同一款首飾,同一種美食,再有可能是因爲心情不好而怪在他人身上。家妹性情溫和,從不與人掙搶,不論是在家裡還是在外面,都常常是照顧別人的一方,況且她嬌生慣養,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我常常還在擔心她會受人欺負。”
“但是,不排除兩人因爲其他一些事,所以懷恨在心……”
夜庭瀾輕輕擡了一下眼皮,目光直視那位說話的警員,警員心中咯噔一下,眼神開始到處漂游,心跳快了幾下。
李長東麻利地接過話頭,“這位還剛畢業,不太懂事,夜先生見諒,我們此次也是爲了排除夜小姐的嫌疑,我們相信以您的身份,是不會隱瞞我們的,對您的回答我們表示相信。”
李長東說完,但夜庭瀾並沒有接話,作了半天背景板的佘文出來回話:“如果繼續惡意猜測,潑髒水給我們,恕我們無法繼續配合警方此次的行爲。關於這件事的前後,想必您也問過當事人,我可以十分明確地回答您,夜小姐的回答即是我們BOSS的回答。”
李長東站了起來,一派正氣凜然,“警方並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做任何事,這一點我可以向您保證。況且,如果真的懷疑夜小姐有問題,我們也不可能來對家屬做詢問,大家都知道家人的發言不夠公立,而我們只會採用公立公正的言論作爲參考。既然夜先生能抽出時間會見我們,想必也希望能洗清夜小姐的嫌疑,既然如此,我們更應該將所疑惑的時問題問出來。”
夜庭瀾穩穩地坐在沙發上,他搭在桌上的手指輕輕敲了敲,聲音如湍湍流水,不急不緩,語速剛剛好,“如果,真的到了要取人性命這麼大的仇恨上,以您覺得,我會不管不問,繼續做我的生意,經營這個家族?實不相瞞,夜家再大,人口再多,我夜庭瀾養的人也只有一個,她想要什麼沒有,以至於去和別人搶?”
可以說,夜庭瀾很真誠了,真誠的都快說出自己可以替夜習語取人性命的話了。
讓李長東頭皮發麻,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對等關係,頃刻塌陷,他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問道:“第三件事,自從上次替陸家小姐擋刀之後,持刀行兇的人被抓住了,指使行兇的人已經出了意外,就連證據都找到了,順利的無法想象。而夜,陸兩家來往比之前頻繁許多,這件事看起來是三贏的局面,您怎麼看?”
夜庭瀾似笑非笑地回答:“巧合太多了,難免看起來像有心人的有意行爲,但現在社會講究的是證據,一個人做了什麼事是無法藏匿,也無法逃脫的,不論是我還是夜家,都是過自己的小日子,再努力爲社會做貢獻而已。”
李長東點點頭,夜庭瀾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感謝夜先生的配合。”
“對了,”李長東收拾完東西,準備和其他警員一起離開,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他轉過身,“希望這次的回答能對警方有所幫助。”
回去的路上,警員神色輕鬆地說:“我還擔心夜庭瀾會不配合,沒想到意料之外地容易。”
另一名警員冷笑一聲說:“就算他不想,迫於社會輿論,也會抽出時間配合我們。”
真的容易嗎?回想從和平開始,到中間的異變,再到最後雙方達成一致,夜庭瀾始終從容不迫,自信有餘,說了那麼多,一字一句間,難道不是威脅他們嗎?
李長東望着車窗外,耳邊迴響的是離開前的那番話,“在沒有證據之前,我不希望社會上有不利於夜習語的言論,畢竟人言可畏,如果有那一天,夜家將會用自己的行動,去阻止流言蜚語。”
爲什麼去找學生們證實言論後仍然要去見夜庭瀾?
是爲了要一個確切的結果嗎?
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一個結果。
兇手抓到了,證據確鑿,還是在夜習語的幫助下找到的,人證物證俱在,案子早就結束了。
還要什麼結果?
“所以他們白跑這一趟,難道只是看看您的態度?”
夜庭瀾垂眸不語。
夜家不倒,就算夜習語身上有重重疑惑,他們也不可能繞過夜庭瀾,動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