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村大兵團在廟兒山上突擊種麥子,這片地是今年剛收過花生的。楊安邦站在旁邊高高的土坎上,雙手叉腰晃着腦袋宣佈:“挖麥子窩窩撿到的落花生,誰也不許偷吃或私自夾帶走一個。這也是大兵團的東西,收工時必須全部搜身。”他宣佈完政策,便去土裡轉悠着監視衆人。紅忠爸趁他不注意把撿到的一個落花生悄悄撥了殼送進口裡,沒想到楊安邦忽然轉身盯着他,他慌亂中來不及咀嚼哽下了肚。楊安邦走到面前呵斥:“你把口張開!”“我幹嗎要這樣?”“剛纔你吃什麼了?”“我什麼也沒有吃呀。”“哼,老子的眼睛看花了不成……”楊安邦向前一步扇紅忠爸一耳光並強行掰開他的嘴巴,卻沒有在他口裡發現吃花生後的殘留物。他轉念一想叫朱莽娃兒去土邊的涼水桶裡舀來一碗水,*着紅忠爸當衆人的面兒漱口,結果吐出來的水同喝進去的一樣清澈。楊大漢兒說:“自己疑神疑鬼的,卻把大家當成了賊。”
衆人嘲笑,楊安邦“哼”一聲瞪眼楊大漢兒走去站在土中間,雙手叉着腰強調種麥子的窩窩挖得越密越好。楊大漢兒嘆道:“他媽的,簡直象撒谷並秧子。這樣恐怕連種子也收不回來。”
不一會,楊安邦檢查到楊大漢兒面前吼道:“楊大漢兒,你的耳朵長來配相的?”“團長,這窩窩已經密得挖不下去了。”“挖不下去也得挖。你不知道越密越高產?不然畝產二三十萬斤的糧食,能從天上掉下來?”“團長,大家都是莊稼漢兒出生,這種密法能有收成嗎?”“楊大漢兒啦楊大漢兒,你這木頭老袋怎麼就不開點竅呢?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嘛。”“那象育秧似的遍土撒算了。”“嗯,你說的這個辦法好。也許還能放出個畝產四十萬斤、五十萬斤的特大衛星哩。楊大漢兒啦楊大漢兒,你的木頭腦袋瓜總算開了一次竅。”
楊安邦站在土埂上,雙手叉腰晃着腦袋吼道:“大家都聽着,現在乾脆不挖窩窩了,直接把麥子種密撒到土裡,每畝撒種至少兩百五十斤,爭取畝產上五十萬斤。誰要是故意裝怪少撒,便是破壞大躍進,我就叫他的腸子,一年到頭只是灌水撒尿。”
衆人目瞪口呆,但誰也不敢吭聲,只好忍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把麥種象泥土一樣遍撒到地裡。
午飯後,楊安邦在食堂開會說:“按公社指示,從明天起,每人每天的口糧降爲二兩,大家說能吃飽嗎?”衆人沉默,張漢文說:“團長,只要有大躍進的精神,別說是二兩,就是一兩也吃不完啦。”楊安邦點點頭說:“嗯,這才叫有覺悟嘛。”他停住話頭用威*的目光瞪着衆人說:“怎麼了,其他人都啞巴啦?你們說能夠吃飽嗎?”
“能吃飽。”衆人無奈中有氣無力的答應。
楊安邦不滿意提高嗓門兒:“喉嚨讓狗屎堵住啦?”
衆人照舊有氣無力地回答,楊安邦不悅,丙山大叔提高嗓門兒說:“楊團長,一顆糧衝一大桶水,哪有吃不飽的?”楊安邦故作自嘲說:“嗯,丙山大叔有覺悟。”丙山大叔說:“楊團長,我還有個好主意。”楊安邦強壓着怒氣瞥他一眼:“說。”“你要是能把空氣變來當飯吃,一顆糧不給也讓人人吃成大胖子。”
衆人鬨笑,楊安邦變了臉色說:“丙山在叔,你不要以老賣老,不受擡舉。上午我叫密撒麥種時就看出你心裡不滿,別*我跟你老賬新賬一起算。”丙山大叔毫不示弱,搶過話頭說:“楊安邦,你沒瞎眼吧?村裡餓成水腫病,死掉的人成堆堆,到底是因爲啥?”楊安邦再忍不下去,於是翻了臉,聲嘶力竭的怒斥:“現行反革命、給我捆了!”
張漢文朱莽娃兒幾個打手一涌而上,將丙山大叔捆綁起來,當場召開批鬥大會,批鬥他污衊大兵團餓死人和大躍進放出的“高產衛星”。
結果,第二年夏收,連撒下的麥種零頭也沒收回來。可楊安邦的“高產衛星”照樣放得滿天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