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幾日,陸豐都藉口在船上的時候染上了風寒閉門不T則是雷厲風行察看了南京城三處糧倉,又封存了所有賬冊。儘管糧倉大使副使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官,但如此一番折騰動靜卻不小。有些百姓就在背地裡議論紛紛,都道是欽差大人要立威拿人做法,而知道其中貓膩的人則是暗地嗤之以鼻。
封賬盤查?就算累得人仰馬翻,那也決計查不出什麼底細來,這完全是瞎折騰!
而那位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被好些不以爲然的文官稱之爲得意便猖狂的正主兒,這天卻帶着周百齡房陵以及十幾個京營軍士沿西長安街趕往皇宮。由於天冷,這條道又是直通皇城,因此路上行人不多,他便自然而然加快了馬速,誰知道就在拐過前頭街角時,他忽然看到迎面亦是風馳電掣行來了一大幫人,個個衣衫鮮明,瞧着像是勳貴子弟。
眼見大街寬闊,張越便索性往右邊讓了讓,誰知道對方竟是不閃不避有意直衝過來。這時候,周百齡見勢不妙,連忙一騎排衆而出超在了前頭,緊跟着又是一連聲的叱喝發令。須臾之間,十幾騎人齊刷刷地往左疾馳而出,恰是和那一行擦肩而過。這時候,張越方纔惱怒地回望了過去,卻見那一幫人竟是在不多遠處勒住了馬,旋即調轉馬頭圍了上來。
爲首的青年頭戴赤金束髮冠,身上穿着大紅紵絲:“富陽侯說笑了,這西長安街既然沒有標明不許騎馬,我縱馬疾馳和膽子又有什麼相關?我此行是趕往皇宮是有要事稟告太子殿下和太孫殿下,不知富陽侯有什麼指教?”
“嘖嘖,那些文官都說你是得意便猖狂,果然是一點不假!”
李茂芳面色一沉,旋即用馬鞭指着張越冷笑道:“別以爲得了皇上寵信便可以爲所欲爲,你儘管鬧騰,把南京城折騰得翻天覆地也不關我的事。我只提醒你,別到頭來辦砸了差事辜負了皇上信任,以後要想再耀武揚威就難了!還有房陵,我能讓你下去一回,也能有第二回!”
撂下這一番示威似地言語之後。他就揮鞭在馬股上重重擊了一記。旋即雙腿一夾馬腹。猶如利劍一般疾馳了出去。其他公子哥鬨笑了一陣之後。便紛紛轉身跟上。那人影須臾就消失在了街角處。馬蹄聲亦漸漸遠去。
張越根本懶得和這種人計較。扭頭看了一眼房陵。見他雙目圓瞪滿臉憋得通紅。周百齡和其他隨行軍士倒是個個面色如常。便低聲勸導說:“他不過自恃公主之子。又是侯爵。見你東山再起。一時之間氣不過跑來示威罷了。和這種人一般計較無疑是自降身份。皇上提拔你固然是一時興起。但也有考較地意思。千萬別因爲一時之氣浪費了大好局面。”
說完這番話。見一旁地周百齡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他就頷首笑道:“剛剛多虧周大人見機得快。這才避免了一場大沖突。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進宮吧。”
儘管被朱棣譽爲智識過人。堪爲他日太平天子。但朱瞻基並不像朱元璋朱棣那樣勤勉。即便代父親朱高熾處理監國事務。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把事情交給楊士奇等人辦理。自己不過是在送上來地奏疏上用硃筆批上可。僅此而已。即便如此。這也佔據了他很大一部分時間。再加上如今已經是冬季。他最喜愛地蟋蟀一隻只都是病懨懨地。眼看都要熬不過去了。
“太孫殿下。小張大人求見。”
朱瞻基正拿着竹籤子逗弄陶罐中那隻一動不動地蟋蟀。聽到後頭這聲音頓時極其不耐煩。直截了當地斥道:“今日地事情不是都辦完了麼?誰都不見……等等。你是說張越來了?”
他霍地站起身來,見黃太監躬身畢恭畢敬站着,這纔沒好氣地丟下了手中的竹籤,指着桌上那隻陶罐對旁邊一個小太監吩咐道:“大將軍已經死了,拿去後花園好好埋了。”
等到那小太監捧着陶罐輕手輕腳地退下,他這才蹙起眉頭喃喃自語了起來:
的性子一向穩重,不會無緣無故來見我,更何況是這?得滿城風雨。他在山東和杜宜山一搭一檔謀定而後動,莫非前兩天都是做給人看的?若是如此,他今日來見……唔,這一回我倒是可以單獨見見。”
他一下子忘記了自己剛纔還爲了一隻蟋蟀痛心疾首,神情陡然一正,旋即便吩咐道:“我在武英殿見他。”
自古以來,鮮有立皇太子之後又立皇太孫的,單單從這一條就能看出朱對朱瞻基的偏愛。爲防有人藉着攀附皇太孫的機會爲異日求富貴,朱棣在爲朱瞻基擇選老師和侍讀等一衆官員的時候極其仔細,所有老師都是品行經過嚴格審查的飽學鴻儒,所有侍讀都是謹慎穩重少年老成,於是,在嚴格的禮法教導下,朱瞻基閒來無聊時也只能去鬥蟋蟀取樂。
堂堂皇太孫,平日裡除了太監竟是找不到能說話的人!
因此,跨進武英殿的時候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影,朱瞻基不禁露出了微笑,當下就擺手屏退了殿內的一衆太監。等閒雜人等都退下了,心領神會的黃太監便親自到了大殿外頭守着,以防有不長眼睛的人誤闖進去聽到什麼有的沒的。
對於朱瞻基的這番舉動,張越自是心中欣喜,知道這位皇太孫已經是猜到了自己的來意。他正要上前參見時,朱瞻基卻笑着衝他擺了擺手:“成天看人跪來跪去,我都厭煩了。這兒沒有外人,不用那麼多禮。先說正事再說別的,讓我聽聽你又有什麼新主意。”
“皇太孫殿下,此次臣奉皇上旨意下江南,自然不是爲了那些糧倉。如今人人都知道我正在查帳,自然就不會想到別的。封存的那些賬冊少說也得清查兩個月,所以趁此機會,我預備和陸公公直奔松江府,然後再去寧波府。松江府寧波府靠海,歷來便是走私猖獗的地方,明裡去必定查不到什麼,但若是暗地裡查,也應該能瞭解一個大體數目情況。再過兩個月就是正旦,寧波市舶司的朝貢使應當不少,而且先前就有爭貢事,此次也正好看看端倪。”
儘管想到張越肯定有什麼古怪點子,但一聽這話,朱瞻基還是愣了一愣,隨即方纔面色凝重地問道:“松江府和寧波府素來有倭寇出沒,有些是正經倭寇,但更多的乃是當年那些逆黨的舊部。你若是帶着五百京營軍士隨行護衛也就罷了,若是輕車簡從,難保不會遇到什麼兇險。張越,你辦事情經心是好的,但隨隨便便置自己於險地則不妥。”
他擺擺手示意張越不要反駁,旋即又鄭重其事地說:“雖說我不可隨便出宮,但也能聽到一些風聲。太祖皇帝定下了片板不許下海的禁令,可一個利字還是讓不少人利令智昏,再加上朝貢使帶來的海外珍品,因此偷偷下海走私的不單單是百姓,興許還有朝中勳貴。這回皇爺爺有意開海禁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畢竟,要正經抽稅,更多了別家下海,必定分薄了自家利潤,所以有人對你很是讚賞,也有人對你恨之入骨。”
倘若說最初那些話不過是關心,那眼下這番話的要緊處就極其關鍵了。
對於朱瞻基的這番好意,張越怎能不領情,謝過之後卻解釋道:“皇太孫既然說了松江府和寧波府利益關係盤根錯節,那大張旗鼓下去就更查不到什麼。臣此行並不是要緝查那些走私的人,而是首先把局面理順,只有那些愚頑之輩方纔需要動殺手。儘管五百京營兵駐紮京師,但我卻奉有旨意,可調動一衆備倭衛所的精兵。再者,我還會挑一些人沿路隨行,您聽我說……”
外頭的黃太監聽到朱瞻基剛剛那一席話,心裡不禁有些驚詫。他打從朱瞻基出生開始便一直伺候,從最低的雜役一直到成爲現在的心腹,對於這位皇太孫的脾氣知之甚深。這麼多年來,朱瞻基善意待人的次數彷彿屈指可數——自然,也沒幾個人當得起他的支持。
看到來來往往的太監有好些偷偷往武英殿中瞧,他不禁在心底嗤之以鼻。這宮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亂七八糟的眼線,只怕今兒個朱瞻基單獨見張越的事情轉瞬間就會傳入不少人耳中。就在這時候,他忽然看到自己手下的心腹小太監楊喜一溜煙奔了上來,卻是一番耳語。
“公公,咱們柔儀殿出事了!兩個伺候皇太孫殿下的老宮女忽然暴斃!”
PS:再次推薦正在三江封推中的那本《上品寒士》,這幾天仔仔細細讀了一遍,那種魏晉風骨確實很不錯,唯一的遺憾是主角那名字實在是瀑布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