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元帶領校長們去財務處領津貼，然後分派人上車，轎車是三人一輛，吉普車是兩人一輛。澤元和永川縣立中學張校長坐的是頭一輛吉普。
八點剛過車隊浩浩蕩蕩出發了，沿着剛修通的成渝公路緩緩前行。那時候的公路都是土石路面。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水湯湯，路面坑凹不平，十分難走，顛得人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由重慶出來經過永川、榮昌、隆昌到內江，再由資陽到簡陽，最後到達成都。在成都換乘輪船，沿江而下到達樂山，由樂山才能上峨眉。
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在中國廣大的土地上汽車司機是最令人眼熱的好職業。一來，當時中國不會製造汽車，汽車很少。而且四川的汽車更少，物以稀爲貴，司機自然就十分吃香嘍；二來當時有汽車，能坐汽車的，除了高官顯貴就是富商巨賈，“宰相門前七品官”，司機都是主人們“門前七品官”啦，有誰敢去捋老虎鬚子？尤其在當時的司機除了會開車之外，必須會修車，不然寸步難行。在當時修車廠少之又少，路況差，車子質量也差，經常拋錨，司機隨時得趴下修車。由於路況差，經常出現翻車掉下懸崖，或者撞車壓死人的事故發生，所以很少人能敢從事這項職業。於是當時的司機就成了緊俏職業，不但薪水高，職業穩定。再加上一些人要巴結高官顯貴、富商巨賈，先讓司機遞話或送禮，司機這才肯告訴主人，某某要辦某事。這時主人才能接見。儼然司機都成了中間人了，所以十個司機九個驕橫跋扈。
澤元坐的這輛吉普就是某局局長的坐騎。司機姓李，三十七、八歲，既是賭鬼又兼嫖客。接到這份差事之後，他認爲沒有油水可撈，便不歇氣地亂罵亂吵。一會兒罵道路不好，大坑猶如他媽的什麼物件，小坑是她們的啥子東西；一會兒又罵路過的鄉場人多，那麼多女人，沒得一個經搞的，沾上就屙一坨下來；那麼多男人，沒得一個雄實的，讓女人三五幾下就給弄趴了。一路上他就這麼罵罵嘰嘰的，一小時剛走二十公里。捱到永川，車開到客店前停下，喊了聲：“住店啦！”跳下車就跑到客店對面的賭館去了。
隨後趕到的校長們個個怨氣沖天，紛紛訴說對司機們的不滿。澤元只能好言相勸，讓大家忍忍，趕到成都爲重。晚飯之後，一些校長擺起麻將玩耍。
澤元不願浪費時間，約上永川縣立中學的張校長在城中逛逛，又到張校長家去看看。張校長家住在城邊農村，張校長女人是農村婦女，兩個兒子都已成家，分出去另立門戶，每家都有五擔水田、四擔旱地，自己勞動，自給自足。張校長的女人就給兩個兒媳帶孩子。在張家坐了個多小時，澤元叫張校長在家中過夜，自己則返回旅館。
澤元一個人往回走，街道昏暗，只靠兩邊木板縫隙透出的燈光看清路面，走到一處，幾家門前彩燈高掛，偶爾有幾個男人鑽進去，門裡燈火輝煌，門口站着幾位女人，個個塗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見澤元路過，幾個人就上前連拽帶拖，嘴上說：“先生裡面請，我們這裡的姑娘個個漂亮體貼溫柔，牀上功夫了得，包管把你侍候滿意。”
澤元吼道：“滾！你們找錯人啦！”猛地掙脫他們的拽拖衝了出來。回到旅店後他洗盥完畢，上牀睡覺。
今天那位李司機手氣很好，三次坐莊都大和，不到下半夜他已經贏三十多塊大洋。於是他卷好錢就溜出賭場，跑到剛纔澤元路過的地方，鑽進妓院，包了三個*，痛痛快快輪流玩了一夜，當他醒來時已經快十點了。他顧不上洗臉，趿着鞋趕到停車的地方，看見只有他的吉普停在那裡，還有澤元和張校長在車邊，不停地看錶。
李司機打了個哈欠，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睡晚了，耽誤二位了。”
澤元有意叫別的車先走，讓李司機有所觸動，說道：“李師傅，快開車吧，今天必須趕到內江才能住宿呢。”
“沒問題，有我李飛車，保證趕到內江，不會誤事的。”拍拍胸口，李司機說道。
一改昨天的慢慢騰騰，車子開得飛快，中午到達隆昌，吃罷午飯車子又繼續趕路。到了下午五點時李司機開始犯困了。昨晚上他讓三個*都脫光了，自己一個一個玩弄，並且拼命發泄，精力全部掏空。他不停用溼毛巾擦臉，不住地抽菸提神。
澤元知道疲勞開車一定出事故，幾次叫他停車打個盹，恢復精神再開。
李司機說：“不用，瞧，他們就在前面！”
確實前面就是車隊的尾巴幾輛車。車子過了清流江，快到內江了。只要翻過眼前這個坎，就追上前面的車隊。李司機一拍方向盤：“日他小媽，老子追上來嘍！”
前面是三百多米的陡坡，坡左是石壁，坡右邊是十幾米的懸崖，崖底是一片河灘。車剛到頂，下面是個左彎道下坡。此時李司機已經困到極點了，眼皮如鉛皮一般直往下墜，該換擋左拐，他的手機械撥動擋杆，沒有掛上擋，空擋了，於是車子倒着往後滑。李司機一下子驚醒了，手忙腳亂往右打方向盤。車子快速滑向崖邊。
因爲天熱吉普只裝了頂蓬，沒有安車門，當時進口車，右舵。澤元坐在前面左門邊，張校長坐在後排位子上，他看見車滑向崖邊，驚叫道：“車子要掉崖了！”
喊聲剛落，車子咚地一翻，首先把澤元摔出車，然後車子從崖上一直翻到河灘，澤元則被崖上一棵樹擋住掛在崖上。車子連翻了三個滾，四輪朝天躺在河灘，李司機和張校長都被壓在車下。
正在山坡上種地的農民看見車子掉下崖，紛紛跑來救人。他們把澤元從樹上擡下來，放在平地，澤元漸漸醒來，開始只覺得額頭流血，胸肋部位疼痛無比，他忍痛說道：“快，快把車子翻過來，下面壓着人。”十來位農民用力把車翻正，發現李司機和張校長已經嚥氣了。
他吩咐道：“請把皮箱給我，再找來三塊門板，把我們三個擡進內江。到內江之後，我叫人給你們每人二塊大洋。
農民一聽有賞錢，十分踊躍，十來位農民擡着澤元他們就奔向內江，連跑帶顛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內就找到了車隊。校長們一看出了車禍，忙把澤遠送進醫院，把李司機和張校長送進太平間。
到了醫院，澤元打開皮箱，拿出賞錢發給那些農民。旁邊一個護士問道：“先生，你傷得這麼重，幹嗎緊緊抱住皮箱不放？”
“這是沒辦法呀，箱子有二百大洋，如果有歹人圖財害命，我就會成了冤死鬼。我說到了內江纔給錢，他們就會認爲我身邊沒有錢，不會加害於我呀。”澤元忍着疼痛說道。
護士點點頭：“先生真聰明。”
經過醫生檢查指明澤元頭部只是皮外傷，最糟糕的是肋骨斷了三根。內江醫院無法醫治，建議去重慶治療。
澤元臨時指派一個人負責帶大家繼續上路，他則僱了一輛車，把已經收斂好的李司機和張校長遺體運到重慶和永川交給他們親屬。自己另僱一輛救護車回到重慶，住進醫院，醫院立即做了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