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十一月初澤元終於痊癒出院。出院後第二天就上班來了。學校裡一切照常,他不在校期間秦渝生帶着兆琪、呂道金把學校治理得井井有條,澤元十分欣慰。他在校內各處巡視了一遍,向所有人表達自己的謝意。當他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見辦公室裡窗明几淨,滿目清新整齊。他知道可定天天有人來打掃過,心中十分感動。
突然小梅推門而進,領着肖雲清進來了。
“不好啦,姓趙的跑了!”肖雲清焦急萬分說道。
“趙雲吉跑了?咋個跑的?”澤元感到奇怪,問道。
“是這麼一回事……”肖雲清說道。
肖雲清怕司令部人多嘴雜,決定把趙雲吉轉移到“雅齋”別墅去單獨關押。昨天晚上他派了四個衛兵押着趙雲吉渡江去南岸。在船上趙雲吉趁人不注意,跳入江中逃跑了。
“你們必須做兩手準備。他若是跳入江中淹死了,就放心了。若是他跑掉了,到特務那兒去告密了,你們就得馬上準備轉移。”肖雲清叮囑道。
“謝謝同志!”澤元緊緊握住他的手,深情說道。
“小梅,叫秦主任馬上過來。”澤元吩咐道。
肖雲清告辭走了。
秦淮生來了,澤元叫他馬上通知地下支部的人迅速撤離,隱蔽起來,躲過風頭。
秦淮生立即下去通知自己人撤出學校。只有高國文和張英倫還在上課,答應下課再走。
剛過二十分鐘,兩輛卡車和三輛囚車闖進了學校操場。三癩子帶着二、三十個便衣,由趙雲吉領着衝進教室、辦公室認人抓人。
房門趕緊跑上樓告訴澤元,澤元衝下樓來,當面質問三癩子:“你們憑什麼到學校來抓人!”
“喲!是晏大校長,本隊長奉市黨部你大哥的命令來抓人的!”三癩子手捏“砲臺”煙,搖晃着盒子砲,傲然說道,“抓的全是共產黨!你呢,大校長還是少管爲妙。”
“共產黨?有證據嗎?”澤元問道。
“證據?有,有呢。你們的先生趙雲吉就是活證據!”三癩子洋洋不睬的樣子。
“胡說。他這是誣告!誣告!”澤元發火了,“他憑什麼說這些人是共產黨!他這是挾嫌報復!”
這時候全校的師生都涌到操場上,把五輛車子團團圍住,不斷高喊:“不準特務抓人!不準特務抓人!”
特務慌忙把抓來的教師關進囚車,自己也躲了進去,剩下七、八個特務爬上中吉普,緊張地拔出槍,子彈頂上膛,驚恐的看着滿操場的師生。
三癩子忙說道:“晏校長,我知道你是市黨部委員、文教主任,還是劉總司令的親戚,你是*的人,我也是奉你大哥的命令來執行公務的,你就行個方便,讓老哥離開這兒吧。”
澤元冷笑一聲:“賴隊長,你們只要放了這些先生,我就讓他們放你們走。這些先生根本不是什麼共產黨!”
三癩子顯然急了,掏出槍沖天“砰!砰!”開了兩槍,然後端平了槍,槍口衝着澤元,說:“晏校長,你到底是什麼人?儘儘幫共產黨的人說話?”
澤元知道他心虛,冷笑道:“賴隊長,你知道我是市黨部委員,文教主任,我是國民黨,我也是本校校長,我得對我校的先生學生負責。我敢保證這些先生沒有一個是共產黨!都是些品德好、學問好的好先生。憑什麼抓他們!”
三癩子手裡香菸掉了,舉着的手抖了,背後冒出冷汗。
兆琪從人羣中擠出,一下子跳到澤元面前,用手扒開三癩子的盒子槍:“你敢動我們校長一根毫毛,我們全校二千師生決不讓你們一個活着出去!”
“你……你是誰?”三癩子不認識兆琪。
“我是學校國民黨部書記長、訓育主任,本小姐姓羅,嚇死你的,我叫羅兆琪!”
三癩子心中犯嘀咕了:“日他小媽的,咋個盡遇見些都是國民黨的當官的。這該咋個辦?”
小梅也擁過來了,緊緊抱住丈夫,問道:“澤元,沒事吧。”
澤元緊緊摟住她,說:“沒事,他們不敢胡來。”
“不準特務抓人!不準特務抓人!”口號聲此起彼伏,羣情激昂。有人關上了學校大鐵門,有許多人找來了木棍、鐵棒,準備和特務們拼一場。
澤元對三癩子說:“賴隊長,看清楚啦,你要想活着出門,必須放人!”
三癩子看看四周情勢,知道不放人是無法走出去的,只好有氣無力命定:“放人!”
當被抓進囚車的秦渝生、呂道金、高國文、張英倫等二十多位先生從囚車出來的時候,整個操場都沸騰了:“勝利啦!勝利啦!”
三癩子帶人垂頭喪氣回來,向澤懷報告了抓人的過程。還沒講完,“啪!啪!”兩記清脆而響亮的耳光左右開弓摑打在他臉上。
“笨豬!蠢蛋!王八蛋!”澤懷已是七竅生煙,火冒三丈了。接着就是一頓與三癩子老媽有關的國罵劈頭蓋腦的砸過來。
從一九一一年起三癩子就跟隨着澤懷,凡是澤懷要幹啥事情,他都如同一條忠實的老狗跑在前頭。現在已經已過花甲,雖說身體硬朗,可是澤懷那兩耳光實在太有力道了。他只覺得兩眼金星亂飛,頭暈目眩,晃晃悠悠要往地上倒,他趕緊抓住身旁趙雲吉的胳膊,說:“趙六,扶扶我……”
還沒說完,兩腿一軟,滑倒在地上。
“賴隊長,賴隊長!”趙雲吉慌忙彎腰下去扶他起來。
澤懷正罵的起勁,不料見他倒在地上,十分詫異:“賴三,咋個啦?快,快扶他起來。”
趙雲吉用力把他扶起來,三癩子雙腿發軟,站不住。他有此悲哀地說道:“主任。賴三老了,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澤懷這一下子是有火也不能發,有罵也不好潑了,上前扶住他,說道:“賴隊長,您老坐下說。”
“您老”,這是第一次出自澤元口中,賴三簡直感動得“感激涕零”了,強打精神,掙扎着站起來,說道:“主任,咱們從前抓人殺人都是晚上乾的,沒人曉得,也沒人阻攔。白天要抓人風險太大。你想想,求精中學人多嘴雜,又是重慶最有名的學堂,抓的都是先生,哪個學生願意自己先生被抓走。你那麼小弟再不濟也要護一下自己手下人吧,他一開口,那些學生娃兒還不跟着鬧。所以,往後咱們只能晚上抓人。只要在咱們名單上的人,我們盯住他,一旦他單獨走夜路,……”
澤懷含笑點點頭,心想畢竟是“老狐狸”辦法多,想得周到,說:“好,以後就照你說的去辦。”
三癩子一聽來勁了,建議道:“主任,咱們人手太少。你想過沒有,重慶是個多大的碼頭,幾十萬人。咱們手裡只有二、三十號人,頂個屁用!咱們得招兵買馬,擴充他百十人,二、三百人才行。”
其實自從他當上這個調查室的隊長之後,他曾經想擴充隊伍的,可是由於自己信洋教,當地袍哥大爺們根本瞧不起,下令手下兄弟不準跟他幹。
澤元點點頭,說:“你老主意不錯,只是咱們去哪兒招人呢?招的人必須忠心*,必須靠得住呀。”
三癩子指指站在旁邊的趙雲吉,說:“趙六,他老爹是朝天門碼頭的龍頭老大,手下有千把號。他姐夫丁天民是現在的局長,手下也有百十號人,叫他去招一些社會閒散壯丁,就說跟他到局裡幹工作,絕對一呼百應。主任,留下趙六,先做我的隊副,以後讓他當隊長。行嗎?”
“謝謝賴隊長栽培我。”趙雲吉簡直受寵若驚了,連忙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