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澤元急急趕回溫泉,三五幾下脫下衣服,進大池洗澡。
長文和長武還在大池裡嬉戲打鬧,潑水打仗。幸好池中無外人,沒人干涉。
“快過來,讓我給你們搓搓身上的灰垢。”澤元用最快的速度給他倆搓淨了身上的灰垢。然後塗上肥皂洗了一遍,再用清水衝淨。在那時候香皂(人稱香胰子)價格昂貴,尋常百姓是用不起的。澤元則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穿好衣服。他帶着哥倆在溫泉門口等候秀姑她們。不久,秀姑帶着渝梅出來了。
“爸爸,你聞聞,真香,這是大孃帶的香胰子給我洗的。”渝梅把手湊到澤元鼻子下讓他聞。
長文、長武好奇,也湊過來聞聞,說:“真香!”
“真舒服,這溫泉水真好,洗完了滑溜溜的,真好。”翠雲和兆琪出來了,邊走邊議論。
秀姑用乾毛巾擦着溼頭髮,發話了:“妹妹,兆琪,以後咱們每個月來洗兩次,對皮膚大有好處。”
翠雲巴不得趁機出來散散心,立刻拍手道:“好,好,說定了,每個月來洗兩次,初一、十五。”
“女士們,孩子們,今天我和太太請客,走到飯館去!澤元笑着說道,今天他最開心。
“我吃肥嘎嘎(方言:肥肉)!”長文叫道。
“不,我吃魚!”長武說道,“魚好吃。”
兄弟倆爭論開了。兆琪笑了“好啦,兒子們,肥嘎嘎和魚,咱們都吃,行啵!”
“好!好!”兄弟倆高興得又跳又蹦。他們到北碚在一家乾淨飯店美美地吃了一頓午飯。下午秀姑帶着照相機到縉雲寺、八角井和相思巖一帶給澤元和兆琪,還有孩子們拍下許多照片。
下午五點鐘,大家盡興而歸。
秀姑、翠雲一進門,看見澤懷躺在客廳的檀木躺椅上,右手拿着香菸、左手抱着紫砂壺,一口煙、一口茶,優哉遊哉聽着收音機。五姨太又出去打麻將去了。這些日子澤懷力不從心,無法應付五姨太每晚上的狂轟濫炸,只能到秀姑翠雲牀上避難,惹得五姨太賭氣到外面打麻將。
“洗的舒服、玩得痛快?”澤懷放下紫砂壺,站起來問道。
“洗的舒服,玩得也痛快。我和大姐往後每月初一、十五去洗一次。太好,太舒服了。”翠雲興奮地說道。自從當了澤懷的二姨太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玩得無拘無束、痛痛快快。說完她回自己房間去了。
“澤元也和你們一起洗澡、一起逛縉雲寺囉。”澤懷隨口問道。
“你這是啥子話嘛。”秀姑聽了,十分刺耳。“人家小弟和兆琪秘密結婚。一個大男人和我們女人在一起洗浴。你以這兒是小日本,男女同浴呀。人家在男浴池的。真不會說話。”
“這麼說,澤元始終和你們在一起?沒有單獨行動?”澤懷不放心,追問道。
“哎喲,我說你這個人,人家結婚,始終是一起洗溫泉、一起遊縉雲寺,人家小倆口捨得分開嗎?”
“秀姑,小弟名堂多,我怕揹着你們搞啥子花樣。”澤懷想解釋清楚,卻越發弄得糊塗了。
想不到這幾句話讓秀姑大爲不滿:“喂,晏澤懷,你是大哥。澤元是小弟。雖說你們不是一奶同胞,也是一個爺爺吧。骨肉之間何必這麼不安逸,爾虞我詐的。小弟在啥子地方得罪你啦?小弟和兆琪不想大事鋪張浪費,想出個簡單有趣的結婚方式,你有啥子不安逸的?當年你娶我,請過一桌酒席?你娶屋裡的大小老婆,都請過一桌沒有?都是把人往牀上一按,扒光屁股,就算成親了。人家瞧得起我們,請你我去證婚照相,能有啥子名堂。你拗着不去,端個臭架子,屁大點兒屎尿事還好意思說。若不是我和翠雲妹妹給他們送了禮,說是你送的,以後還不曉得好不好意思見小弟和弟妹呢。”
這一頓數落把澤懷氣得臉發紫,氣發緊。可是句句是實,他駁不了,又忍不下,只能掐滅香菸,邁步就往外走,小聲罵了一句:“婦人之見。”
走到公館大門口,看見一輛嶄新的福特車停在面前,車門開處胖胖的新任重慶市警察局長張胖子鑽了出來,連聲喊:“書記長,書記長,卑職有事稟報,卑職有事稟報。”
自打“米摻砂”之後,老頭子覺得黃承孝不是自己人,於是給了他箇中將參議的職務送到前線去了。然後重慶日報主編和警察局長都丟了烏紗帽,弄到貴州去了。新上任的市長、主編和張胖子知道澤懷的厲害了,對他是畢恭畢敬,言聽計從;澤懷說東他們不敢往西,澤懷指鹿他們連聲說是馬。
這個張胖子不斷地給他獻殷勤,紅包是月月有日日有,從沒斷過。
澤懷故作仙風道骨狀仰望漆黑的天空,雙手背在後面,帶答不理問道:“張局長,何事這麼慌張?該不是朝天門小偷摸包包,沙坪壩有賊人偷婆娘?”
“不是,書記長,……”
“那就是河灘上你抓到共產黨啦?”
“不是!”張胖子滿臉堆笑,跑到澤懷面前,耳語道,“書記長,是這麼一回事,小什字街背街上新開張一家洗浴的澡堂……“
“去他媽的小小……”澤懷沒好氣,搶白道,“張胖子,是不是大米把你脹憨了,澡堂開張了也來報告我!沒名堂。”
張胖子再罵也依舊嘻皮涎臉,神秘兮兮說道:“小什字那個澡堂可不一般喲,叫鴛鴦洗。書記長,啥子是鴛鴦洗……”
“鴛鴦洗?啥子新玩意兒?”澤懷開始還不明白,馬上想到有鴛鴦這樣名號,猛然明白了,可是故意問道,“喂,咋個鴛鴦洗嘛,究竟咋個洗嘛。”
“嘻嘻,書記長,聽卑職細細講明白。”張胖子一說到這兒,心先癢癢起來,“裡面全是單獨套間,每個套間有一間是鴛鴦洗的浴池,浴池都是進口的大理石浴盆,兩個人洗寬寬綽綽的,冷熱水龍頭。另外一間是休息娛樂室,有一張特大銷魂牀,牀是美國進口的鋼絲彈簧牀,又軟又彈。房間四周和雲棚都是鏡子,上等玻璃鏡子,照的清清楚楚。最最要緊的是,凡是進去洗浴的必須是男士,在前臺選一位年輕貌美的妹兒相伴,有咱們川妹子,還有下江妹子,還有七、八個白俄妹子。各個都會伺候客人,讓這些妹兒和你在池中洗浴嬉戲,洗完之後你們可以到休息室大牀上去銷魂,任由你是老漢推車還是菩薩*,鏡子裡照的清清楚楚,毫髮無遺……”
“好啦,盡在囉嗦,快帶本座去看看。”澤懷早已按耐不住了。
張胖子一臉諂笑,卑謙的說道:“好的,卑職今晚請客,請書記長賞光光臨小什字澡堂。”
澤懷拍拍張胖子圓滾滾的大肥肚子,說道:“龜兒子,滿肚子壞水。”
澤懷讓司機開出新買的林肯車,跟在張胖子福特車後面來到小什字背街,車子一拐進街口就看見霓虹燈的紅光綠燈不停閃爍,照亮了半條街。街邊泊滿各色各樣轎車。
澤懷眼尖,一眼就看見當時山城唯一的勞斯萊斯車停在門前。
“喲,民國政府的財神爺也到場娛樂了。”澤懷驚叫道。
張胖子泊好車,跑過來給他開車門,說:“書記長,小心,請!”
澤懷下車,張胖子在前面引路,邊走邊指着街邊泊的車子說道:“這是某某長的道吉車;這是某上將司令的福特車;這是某某部長的林肯車;這是……”一連點了二十多位達官貴人。
“咦,這麼多*要人來捧場,該不是張胖子你請客吧。”澤懷發覺自己夠不上這些人的層級,心中自然不安。
“不,不,卑職可沒這種福分,卑職何德何能,膽敢越過您老人家去請這些上仙尊神。只是因爲鴛鴦洗名聲太響,把他們引來的。”
知道此時澤懷才明白,這個鴛鴦洗是他這位警察局長的新鮮玩意兒。
“看來你的腦筋蠻活泛的,鴛鴦洗算是一大發明啊,化腐朽爲神奇呀。”澤懷大大地誇獎了幾句。
“書記長過獎,過獎。”長胖子一聽,便自鳴得意起來,大言不慚侃侃而談,“卑職上任以來,日思夜想。咱們抗戰大後方,諸長官日夜爲抗戰大計操勞、憂國憂民,難得有空閒時間娛樂。然而重慶娛樂生活實在單調,除了喝茶打麻將,在就聽川戲。自盟軍帶來Party,可以男女在一起跳跳舞,可是隻能抱着女人,跳一身臭汗,眼睛飽了,鼻子聞了,手摸舒服了,卻不能解決‘基本’問題,深入不下去。雖然*能解決‘基本’問題,卻有傷風化。*精英,達官貴人如何涉足那種場合,有損黨威國威。最後我從蔣委員長提倡的新生活運動入手,得到了啓示。盟軍帶來抱女人跳舞,這是現代文明之表現。游泳運動是現代體育運動中最宜健康的體育運動。咱們就讓男女在一起游泳洗浴,爲了提高興趣,自然男女都要裸體啦,那是希臘藝術中裸體美的體現。在池中洗浴完後,在清潔舒適的環境,盡情歡娛,這纔是文明之極的新生活呀。比起那同*苟且有天壤之別呀。”
澤懷笑道:“張胖子,你這肚子裡下水可是又臭又爛,還文明之極。算你會編造些歪理謬論。好,本座準了,你說一個嫖客一夜付多少?”
“不多,一根黃魚而已。”
“哼,還不多,你一年的薪水值一根黃魚嗎?告訴我得從中抽二成!”澤懷說道,“這是向上面打點人情用的,懂嗎?”
“謝謝書記長關照。卑職如數孝敬您老人家。”張胖子臉上綻開了花,他知道有澤懷罩着他,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書記長,請,我替你選兩個漂亮的妹兒陪你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