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舊情新恨兩茫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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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舊情新恨兩茫茫(七)
卻說譚府中肖夫人好容易纔等來大夫給王淑雅診治,誰知得到的卻是一個噩耗:王淑雅不僅胎死腹中,且因失血過多,即使保住了性命,將來也再不能有子嗣了。肖夫人聞言,心痛難當,一個不妨,竟昏厥在地。
譚大*奶和陳媽媽相視一笑,忙換了一副哀慼的神情,哭道:“我可憐的妹妹,這,這讓我和太太怎麼交代啊。”
又忙吩咐人設香案,合掌祝禱道:“求上天見憐,讓妹妹身子大愈,再懷男胎。我情願從此吃長齋唸佛。”
底下衆人無不讚嘆:誰都似奶奶這般良善賢惠,姨奶奶可真是有福了。”
木槿見肖夫人雙眼緊閉,面無人色,額頭觸手滾燙一片,登時慌了手腳,又是搓手心,又是掐人中,過了好一會,肖夫人才發出一聲細微的嚶嚀聲,緩緩睜開眼醒轉過來。一瞬間彷彿老了十歲,臉上老淚縱橫,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可憐的孩子啊,你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哪這都是你那老頑固的爹造的孽啊。當初若不是他執意要把你嫁過來做小,又怎麼會落到這般田地。”
肖夫人此時已經形如瘋癲,滿是刻毒深恨的雙眼來回掃視着屋內的一干人等,目光所到之處,一股陰森的氣息撲面而來,教人不寒而慄。只聽得她猛地發出一聲詭異的嗷叫聲,直直撲向譚大*奶,廝打起來,嘴裡還叫罵道:“都是你這個毒婦做的好事,你賠我的雅兒,賠我的外孫來。”
譚大*奶一個不妨,險些被肖夫人推倒在地,一行躲閃,一行哭道:“妹妹遭逢此劫,我心裡和親家太太一樣難過。真恨不得能代她受過。親家太太可不能隨便冤枉好人哪。”
見陳媽媽在前邊攔着發了瘋一樣的肖夫人,一時半會料想也近不了自個兒的身,譚大*奶嘴角泛起一絲轉瞬即逝的譏笑,似是無意嘆道:“不是我說,妹妹的脾氣也太倔強了些。春劍不過是個丫頭,縱使擡了姨娘也不能跟她比肩哪。何必爲了這點小事和爺吵。自個兒受罪不說,就連孩子也……”
肖夫人一邊掙扎着,一邊怒道:“你,你還說,若不是你把雅兒趕到這等不見天日的住處,她又怎麼會鬱悶難舒。又怎麼會出了事連個大夫也請不來,活生生的沒了孩子,這一切還不是拜你所賜。”
譚大*奶滿臉委屈,用帕子抹着眼淚,抽抽搭搭泣道:“親家太太真是誤會了。是妹妹說自個兒喜歡清靜,我極力勸了好幾回,妹妹卻執意搬了過來,教我也難再說了。”
陳媽媽在旁大聲附和道:“可不是,老奴說句犯上的話,姨奶奶的性子真是聽風就是雨執拗得很呢。性子上來誰的話也不聽。這回連太太也被氣得犯了心絞痛,這會子還躺在牀上藥不離口呢。再說啦,這裡有什麼不好?是沒瓦遮雨還是沒窗擋風?要不是我們奶奶,只怕連這樣的屋子也沒得住呢。好心當成驢肝肺,也忒不值了。奴婢真替奶奶叫屈”
肖夫人見她們主僕二人一搭一唱引得周遭衆人皆用不滿地眼神盯着自個兒,越發氣得心肝疼,因此也顧不得身份和體面,破口大罵道:“你這黑心爛肺的賤人,還要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姑奶奶我不吃這一套。別以爲你是繕夤候的孫女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告訴你,甭說是你了,就算是繕夤候那老匹夫,我也敢把他的牛黃狗寶掏出來喂野狗。”
譚大*奶一聽這話,臉漲得通紅,頓時也來了氣,冷着臉尖聲道:“還請親家太太自重。我敬您好歹也是個長輩,不跟您計較。可您卻得寸進尺,連我的祖父也拉扯進來。說句不中聽的話,妹妹有今日,全是因爲有你這樣不懂分寸不識禮數的娘。我今兒還肯叫你一聲親家太太,那是給您天大的面子了。其實大夥兒心裡都明白,你和妹妹一樣,不過也是個姨娘出身,說的難聽些,比底下的奴才也高貴不了多少,何苦自個兒不尊重,越發要往下流走惹人恥笑……”
陳媽媽也冷笑道:“她自己害別人的孩子,這不,就報應到自個兒女兒的身上來了。不說回去燒香拜佛好好兒贖罪,還敢在這裡叫囂。可見是個不識好歹的糊塗人,奶奶不必和她一般見識,沒得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不值當”
肖夫人從來沒受過這等侮辱,頓時火冒三丈,暴跳如雷,連汗毛都豎了起來。就像是大海里載浮載沉得溺水者,偶然間探出水面,每一個呼吸都帶了歇斯底里的味道。偏偏陳媽媽還在旁邊添油加醋說:“親家太太還是消停點,你樣吵鬧不休,只會驚擾了姨奶奶,這女人小產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倘或有個一差二錯的,您老可怎麼受的住哦。”
這幾句話如同一聲悶雷在肖夫人頭頂炸響,讓她瞬間從瘋狂的狀態中甦醒過來。她只顧自個兒旁若無人的撒潑,卻忘了這裡不是譚府,當家的不是自己而是譚大*奶,如今在雅兒身邊的大夫和穩婆都是譚大*奶的人,只要略微動些手腳,雅兒只怕是性命難保。
肖夫人想到這裡,後背登時溼了一大片,滿腔的憤怒鬱結於胸,卻找不到一個發泄的地兒。全身的力氣似乎在剎那間被抽乾了,幾個踉蹌便癱軟在椅子裡不能動彈。
忽聽得身旁傳來一聲驚呼,原來是譚大*奶不知怎的竟臉色發白,嘔吐不止。衆人只當是被屋內濃重的血腥味給薰到了,也不顧躺在炕上衣衫單薄的王淑雅,開窗的開窗,打扇的打扇,遞茶的遞茶,就連大夫也放下手頭的活計,趕過來給譚大*奶診脈。這一瞧不要緊,竟是天大的喜事,原來這譚大*奶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衆人聞言喜不自勝,七嘴八舌地趕着道喜,忙着去上房稟報。方纔因王淑雅小產而籠罩在譚府上空的陰霾似乎在一剎那間煙消雲散。她的生死更是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兒。唯有肖夫人見此情形,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鹹苦辣諸味雜陳:
雅兒失了孩子,此刻依舊人事不知,縱然好了,一個不能生養又沒有夫君寵愛的女人在這個勢利的譚府也只能落得個舉步維艱,任人踐踏的地步,活着簡直比死了還難受。而自己早已失了侯爺這個屏障,如今又被肖家趕出家門,絕親絕義。一瞬間彷彿從天上掉進了地獄。這難道便是樂極生悲大廈傾倒的滋味嗎?
肖夫人雙眼無神默默地站起身來,渾渾噩噩走出這個令她窒息的小屋,佝僂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滿天的狂風暴雨中……
而此刻,冷夫人正在鼎鼐伯府做客。一個訓練有素,舉止端方的侍女引領着她來到一處清幽淡雅的館閣前。只見佳木蔥蘢,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泄於石隙之中,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前面一色水墨磚牆,青瓦花堵,數楹修舍掩映在千竿翠竹之中,將一路而來所見的朱樓畫棟的浮華之氣一掃而空。
冷夫人不由得讚道:“好個清雅的所在。”
擡頭便見一竹匾,上書:“凌波館”三個大字。穿過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但見清溪瀉雪,石磴穿雲,滿園遍植水仙,玉玲瓏,金盞銀臺,銀盞玉臺,花姿秀美,交相輝映,自是冰肌玉骨,幽香宜人。
冷夫人款款道:“泮蘭沅芷若爲鄰,淡蕩疑生羅襪塵。瘦骨未成山外土,但從洛浦雨中栽。難怪這兒叫凌波館呢。”
那侍女抿嘴笑道:“夫人吟的詩奴婢可不懂,不過倒是聽府裡的老人說起過,我們老爺正是因爲喜愛水仙才起了這個名兒。您瞧,這些都是老爺特意從南邊移植過來的。可金貴的很呢。平日裡若是哪一個不當心碰壞了一星半點的葉片兒都要被拖出去打板子呢。”
冷夫人笑道:“這麼說,你們老爺倒也是個惜花之人。”
那侍女笑回道:“可不是,簡直就是花癡呢。一日倒有大半天拾掇這些水仙,從來也不交給底下的花匠,都是自個兒親自動手。奴婢有好幾次都瞧見老爺像是在和這些花兒說話呢。”
進了屋,裡面紙窗木榻,地下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牀几椅案,其餘一概玩器古董皆無。富貴氣象一洗皆盡。
那侍女奉茶上來,說道:“夫人請在這兒稍候,我們太太正在上房服侍老太太喝藥呢。等會兒就過來了。”說罷,掩了房門出去。
冷夫人環顧四周,心裡暗自納罕,此情此景是多麼熟悉,彷彿很多年前自個兒曾經到過這裡似的。這裡怎麼會,怎麼會和當年與他共效于飛,盈盈廝守的竹舍如此相似。真的是巧合嗎?
只覺得心神不寧,一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直教人神思恍惚,坐立難安。吱呀一聲,門輕輕開了,冷夫人轉過臉去,一雙秋水明眸剎那間瞪大,彷彿看到了什麼不敢相信的東西……
168:舊情新恨兩茫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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