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攻了兩天兩夜之後,慕容楚才下令架雲梯攻城。可卻不是要真攻,而是佯攻,目的在於分散城牆上守軍的注意力,讓他們顧此失彼。
慕容楚此時正在城外高處觀敵瞭陣,突然覺得氣血上涌,身子晃了晃,掩脣咳了幾聲,悄悄低頭一看,掌心中居然染了一片黑紅。他不動聲色地用帕子將手上的污血擦乾淨,塞進袖袋中。
身邊的將領都認真地盯着戰場上的情況,誰都沒有留意他這一系列的動作。只有十一悄悄湊到他的身邊,低低地喚了聲“主子”。
慕容楚擡了擡手,示意他不要聲張。此時更是攻城的緊要關頭,若是被人知道他身體有恙,恐怕對於軍心和士氣都大爲不利。
運用內力將喉中的腥甜之氣壓下,慕容楚面色如常端坐於烏龍駒上。
傍晚時分,在城樓上督戰兩日的鐘翰池終於回了府衙。
往日的喧囂早已不在,能跑的早就跑了,如今的府衙只剩下爲數不多的幾個人。
鍾翰池直接去了肖氏的院子,這裡除了肖氏母女,還有兩個從京城一路跟着肖氏的嬤嬤。
“王爺……”肖氏想問問外面的情況如何,見鍾翰池一身髒污,神情疲憊,欲言又止。
現如今府衙中沒有其他下人,只能讓兩個嬤嬤去竈間燒水,肖氏親自服侍着鍾翰池梳洗,換了乾淨的衣裳。
吃食自然也是極簡單的,這個時候能有得吃就已經算不錯了,鍾翰池倒也不挑,悶頭將一大碗麪吃得乾乾淨淨。
飯畢,讓嬤嬤帶孩子去休息,關了房門,便一把將肖氏打橫抱起,往榻邊走。
肖氏被他嚇了一跳,怕自己掉下去,趕緊摟住了他的脖子,道:“王爺,外面……”
“今夜無事。”鍾翰池把她扔到榻上,隨即覆身上去,堵住了她的脣。
他沒有騙她,今夜確實不會有事,因爲朝廷大軍在傍晚就已經停止了攻城。這個停止並不是要放過他,也不是給他喘息的機會,而是在爲最後一擊養精蓄銳。
明天,就是明天,他這個曾經的皇子、王爺將從大周消失,從此之後世上便再不會有晉王鍾翰池這個人。
自從他逃回定安城之後,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只要有時間就會拖着肖氏,不知饜足地一遍一遍要她。每次都是狂野至極,讓她反覆沉淪在狂潮當中。
這一晚他卻是極致的溫柔,細細地撫摸着肖氏每一處肌膚,輕柔地進入,款款地律動。
不知爲何,肖氏卻從這份溫柔感覺到了他的悲涼與不甘。她沒有點破,而是用身體極力地迎合他,讓他的慾念越燃越盛。
在最後的關頭,鍾翰池狠狠地衝進她身體的最深處,灼熱釋放後,伏在她的身上,吻了吻她的耳珠,喃喃道:“後悔嗎?”
肖氏用腿夾緊了他勁瘦的腰,雙手環在他的頸上,喘息道:“不後悔。夫君,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愛你!”
鍾翰池沉默良久,輕輕吐出“我知道”三個字。若是以往,他也許會回她一句“我也愛你”,但是現在,他不想騙她。
他對她有感激、有眷戀,甚至還有一份難以割捨的親情。眷戀她用身體給他的慰藉,感激她爲他生了個女兒,並陪他一起走過人生最後的路……複雜的感情當中,唯獨——沒有愛。
她是他的結髮正妻,娶她過門時卻不是因爲愛,甚至連一點點的心動都沒有。甚至在最近經常進行的歡好當中,還會把她當成別人的替身。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她,對不起她的愛,但此生他已經沒有機會再做補償,只希望來生……她別再遇到他。
這一夜的定安城是寂靜的,城牆上爲數不多的士兵東倒西歪,靜靜地等待着命運最後的宣判。朝廷大軍的營地也安靜異常,與城牆上的人不同,這裡的每個人都在期待着明日即將到來的勝利。
主帥的大帳中,慕容楚服了沐青雲留下的解毒藥,運氣一週天,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感覺氣血平穩了些。
“主子,是不是該喚醫官來瞧瞧?”十一面帶焦急。
“不必。”慕容楚擺了擺手,明日就是最後一戰,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別人知道自己中了毒。
十一不敢再堅持,輕聲道:“那主子好好休息,屬下在外面守着。”
慕容楚微微點頭,閉上眼睛繼續打坐運功。
第二日天光破曉,朝廷大軍開始全面進攻。這一次沒有什麼佯攻,也不再需要什麼計策,全完是實打實的強攻猛擊。
城牆上的守軍做着最後的掙扎,對於如獵豹撲食般的朝廷大軍來說,無異於螳臂當車。
各種攻城軍械悉數登場,掩護着六輪的攻城車對城門進行猛烈地撞擊。
“轟隆……轟隆……轟隆……”
“轟隆……轟隆……轟隆……”
城門在這種一下重似一下的轟隆聲中不斷地掉下細碎的粉末。
終於在最後一聲巨響之後,城門在滾滾煙土之中應聲而倒。城牆上的士兵早在攻城車撞上城門的時候就放棄了抵抗,他們知道安靜地等待也許還會有機會保住一條性命。
慕容楚及一干將領直奔府衙,忠王鍾翰渺此時心情尤爲複雜,早在攻城之初,他當衆寫下書信,讓人射上城樓。
信中他規勸哥哥不要再做無畏的抵抗,否則只能是造下更多的業障。曉之以禮、動之以情,換來的只有簡短的幾個字:望弟念同胞之情,護吾女鍾宓兒一生周全。
這是託孤,這是絕筆,雖然只有寥寥幾字,卻足已看出鍾翰池的必死決心。
從城門到府衙的路並不算遠,何況他們還是騎馬而行。
孫寒已經帶人將整個府衙團團圍住,裡面卻是寂靜一片,就彷彿是一座空宅。
由軍士一路引到一處院落,正房的門緊閉着,兩個上了年紀的嬤嬤跪於廊檐之下。二人皆是一身素縞,腰扎白帶,臉上帶掛着未盡的淚痕。
一衆人等到得正房門口,兩個嬤嬤一眼就看到了爲首的兩人當中有一人正是忠王鍾翰渺,顧不得冒犯之罪,叩首泣道:“殿下,晉王殿下和王妃已經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