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吩咐我看好小女孩,自己直奔村北頭的小廟去了,其實,他老人家不說我心裡也清楚,前面的時候講過,‘小廟子’,在農村每個村莊北面都有一座繫着紅布的小廟,應該說是隨處可見,用陰陽行當的話說也就是所謂的‘收魂廟’,說得通俗點,就是陰間鬼差常駐辦事處,專門收魂的,在我們農村故亡之人出殯入土之前有一項非常隆重的儀式就是‘送魂,孝子孝孫披麻戴孝把他們的魂魄送往村北面的小廟,一路上燒紙磕頭,灑小米湯,意思是,故亡之人馬上要入土爲安了,魂魄趕緊走吧!來世託生個好人家……如果以前的時候我還有懷疑,現在應該說是真的了,這收魂廟裡的確有鬼差或者說陰兵,而且師父應該和他們還有不淺的交情,不然他不會帶小女孩來這裡,我不禁感慨,這人世間有太多玄妙的事了,只是我們知道的太少了……
期間,我不停的逗她,我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她笑盈盈的說她叫‘甜甜’,我告訴她說,真好聽的名字,她懵懂的反問我。
“真的好聽嗎,媽媽給我起的”她一想到媽媽,立馬收起了笑容,黯然傷悲,令我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哭,也許是鬼兒的七情六慾並不那麼完整,或者說不反覆吧。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我覺得也會很好聽的”我聽她這麼問,突然覺得無法回答她了。
“甜甜,哥哥的名字很土,不好聽的,所以哥哥不能告訴你,你明白嗎?”我真不想把我的名字‘二蛋’告訴她,這麼小的孩子,說了我覺得是一種褻瀆,所以……。
“哥哥,我明白,你真是個好人”我聽了這句話臉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我是好人嗎?是還是不是?起碼在這小女孩面前不是,我是個壞人。
“甜甜妹妹,哥哥其實不是什麼好人,不是什麼好人”我背過身把頭轉向車窗外不敢看她。
“哥哥,我們玩猜字遊戲吧,我先來,我在你背上寫字,你猜,好嗎”她帶着誠意而又稚嫩的聲音從我耳旁響起。
“好啊,你先來”我回過頭跟她說。
“哥哥,你要轉過頭去,不能看哦”
我照做轉回了頭去,她擡起小小的手指在我後背上比劃起來,我能感受到後背涼颼颼的,像一股小小的冷風吹似的,我漸漸的感覺出了大體的字形。
“是甜甜的甜是吧?”我問。
“哥哥,你真厲害,居然猜到了”我背後傳來她咯咯的笑聲。
“我們再來”她反反覆覆的在我後背上寫了很多字,後面的我故意的猜錯,逗得她好不開心,我讓她閉上眼睛,我在她小小愛哦的手心裡寫了幾個簡單的字,讓她全猜對了,我不停的誇讚她很聰明,她只是‘嘻嘻,咯咯’的笑,笑容憨態可掬,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真好,一會的光景就把煩惱和憂愁忘得乾淨了,也不會有仇恨,她們的世界本是如此簡單的。
不知過了多久,師父還沒有回來,小女孩突然對我說,‘餓了,想吃東西了’雖說人鬼殊途,陰陽有別,七情六慾更不一樣,但她們也會哭也會笑,也會覺得餓了,區別的同時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甜甜,你坐車裡不要出來,哥哥去給你找吃的”這會她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只要我能做到我就會給她取來。
我下了車鎖上車門,纔想起這時間點了,這荒郊野外的上哪找吃得呢,回家吧怕驚擾了父母,怎麼辦,我擡起頭遠處黑乎乎的桃園映入了我的眼簾,摘幾個桃子先讓小女孩吃着,反正不能餓着她啊,我奔去桃園,還好沒讓我失望,還有幾顆晚熟的黃金桃樹,上面黃燦燦的黃金頭馬上要熟透了,看樣子是桃園主人還未來得及摘吧,我摘下一隻掰開,放到嘴裡吃起來,酸酸的,但是很香。
我匆忙的摘下幾隻返回車上,我反覆的擦了幾遍去掉上面的毛毛和髒東西,然後遞到她手裡,她說聲謝謝哥哥,然後伸手接過,拿在手裡,可桃子就像莫名的飄在半空似的,她大口大口的吃起來,看樣子真是餓了,她一邊吃一邊說真好吃,真香,可她手中的桃子扔完好無缺,這就對了,她們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她只吸取了桃子的精華,也就是說吃到了,桃子雖然完整但此刻早沒了滋味,淡如涼水。
她一隻桃子沒有吃完,就打起了瞌睡,沒過一會她就迷迷糊糊的倚在我懷裡睡着了,我學着大人的模樣輕輕的拍打的小肩膀,讓她安靜的睡會,我好像對着空氣做着奇怪的動作似的,但她卻能感受的到,她嬌小的身體在我懷裡翻滾了好幾次,每次做這個動作,她都會問:
“哥哥,媽媽呢,我想媽媽了,每次睡覺都是媽媽摟我睡得”我一遍遍的聽這句話,直到聽得心碎了,淚流不止,我們也是做兒女的,也都有父母,可她呢?什麼都沒有了,即便送她去了陰市,也不知過幾道輪迴,得怎樣的造化,吃盡多少苦頭,遭受多少罪孽,熬上多少年才能重返人間,這個誰又能說得好……
“伯伯,去找你的媽媽了,一會就回來了,你先睡吧”我只能這麼敷衍的騙他,我抱着可憐兮兮的她,不知不覺間淚流成河,最後竟然抽噎起來。
“哥哥,你怎麼哭了”小女孩雖然睡着了,但還是被她聽到,我怕擾了她,趕忙擦淚說:
“哥哥沒哭,只是覺得有些涼了沒事的”
“哥哥,一會媽媽把我帶走了,以後我要是想你了,怎麼辦啊?”
“那樣的話,哥哥沒事做的時候就去找你玩啊”我遲疑一會說道。
“這樣啊”
………………………………………………………………………………………………
看着小女孩在我懷裡睡得逐漸香甜,我又變得心急如焚,師父去那麼久了還沒有回來,時間應該不多了,師父那邊到底怎麼回事啊,我也搞不明白,但我心裡清楚,求人難,求鬼差更是難上加難啊,俗話說,家有家規,國有國法,那陰間的法規也不是那麼輕易能兒戲的,何況是想矇混過關,人家鬼差陰兵什麼的也不可能爲了事不關己的人和事去冒下十八層地獄的危險的,這活還真是棘手不怎麼好辦。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師父卻不見回來,我更是着急,我只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的,我透過車窗看見東方已經泛起了微光,離雞叫天亮真是不遠了,我現在擔心的還有一點就是假如師父和鬼差陰兵們談判不成功再把他老人家給搭進去了,這就操蛋了。
突然,小女孩從我懷裡翻動一下,坐了起來,恢復了精神,她說:
“我感覺有人要帶我走了,哥哥”我剛開始吃驚,就遠遠的看見小廟子那面跑出一個黑影,廟子周圍也出現了三個模模糊糊的黑影,我也突然間領會了什麼,我對小女孩說,甜甜,以後無論託生在誰家,都要來給哥哥託個夢,哥哥好去看你好不好。
她點頭說好,卻不明白裡頭的意思,她問我什麼是託夢?我說,你去了那邊就知道了,這時師父一下子衝到車門前,一把把甜甜奪走像個強盜,師父發瘋似得向着收魂廟那邊跑,我看着小女孩不捨的眼神,我再次淚如雨下,甜甜妹妹,但願你來生託生個好人家,把今世未了的事都能完成,哥哥是個沒用的人,什麼都幫不到你。
師父終於跑到了收魂廟近前,他一把把小女孩送到三個黑影手裡,我就聽見了村裡傳來了雞叫的聲音,差點遲了一步,我頗感後怕的一下子癱倒在地,我看東方的天彷彿一下子明瞭很多,好險,好險。
至此,小女孩的結局還算圓滿,把她送進了陰市,至於何時重返人世,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雖然這次沒能查出滅門慘案的兇手,但這個結局還算是不滿意中的滿意吧,他們雖說灰飛煙滅了,也算給了他們一個交代吧,我們不是救世主,只能做這麼些了,還是說這個結局並不是那麼的盡如人意,但他們一家的犧牲卻換來了黑風口幾百口鄉民的安寧,也只能說是值了。
直到此時打發走了小女孩,師父才如釋重負,他走到我近前也一下子癱倒在地,說:
“做人爲善事方長,冤孽以死方休”
“師父你這是什麼意思?人家就該死,我們憑什麼能活着?”我聽了師父的話非常不滿的質問他說。
“這人世間本就沒什麼公平公道可言!只有你配不配活着!”
“我不想聽你這些大道理,你平常是怎麼教我的,扶危濟貧,匡扶正義,到頭來你卻告訴我這人世間本就沒什麼公平公道可言,師父,你不覺得可笑嗎”
“幼稚,還是不成熟”
就在我和師父爭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黑影躺倒了師父旁邊,他還沒躺穩呢,就聽他說:
“邵興澤,你不按常理出牌啊……”渾厚略帶沙啞的聲音很熟悉,我翹頭一看原來是村裡的遊醫老二河子。
“滾”師父用粗暴的方式回了他,我覺得他的出現絕不是偶然,他更像是一直監視我和師父,他好像比我更瞭解師父……
“哼,你邵興澤不知悔改,早晚一天得把命搭裡頭”他說的話和師父的態度使他變得更神秘莫測,我之前的猜想是沒有錯得這個人絕不是個簡單的人,聽他的話他好像比師父還高明幾分,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呢?一時之間還真猜不透。
“我們的事不用你來管,二蛋,我們走”也許是老二河子的話太蠱惑人心吧,師父說完話轉身便走,我跟着師父上了車,車都開出老遠了,還能聽見從車後面傳來的老二河子優美的山歌聲……這人最吸引人之處除了他的身份神秘和看病救人的手藝之外,那就是他的生活態度了,夜裡來,日裡走,神出鬼沒,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隻藥箱闖天下……那個時候我就暗下決心,終有一天我要查清他的身份,告白天下。
天明,回到師父家,我匆匆躲進暗室對着祖師爺行三叩九拜大禮,沏茶上香,然後恭恭敬敬的取出記事簿,開始記錄:
編號:第一萬三千八百二十八,死者:朱本玉一家五口,性質:滅門慘案,死因:橫禍謀殺,卒於某年某月某日壽終正寢欄劃X,灰飛煙滅劃(空),最後一欄些書寫:
冤死冤滅,化爲凡塵!
我書寫待畢,師父接過筆重重的寫下‘有損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