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裴邃兵近新蔡,分兵多路之餘,又叫諸軍鎧甲之外披上罩袍,服色各異,以爲分別。
楊忠不明所以,還曾笑說,這是裴使君愛惜侄兒,見裴果終日穿件青衣總是不肯換,索性讓八百騎軍全部套上青袍,陪他一起。
裴果本沒放在心上,此刻聽陳慶之說起,才知伯父如此安排,竟還有深意在內。
自有陳慶之解惑:“使君令諸軍服色各異,原因有二。一者,大軍分作了十數二十路,往來頻繁,倥傯不暇,調度起來可着實不易,有此服色作別,當可事半功倍也;二者,使君此舉,還是爲着速戰速決。”
楊忠一頭霧水,喃喃道:“服色作別以易調度,這個我明白。卻不知。。。如何又能速戰速決?”
“我大軍自入新蔡,四面出擊,可說切斷了魏人堡城間的聯繫,他等消息不通,只得各自爲戰。此時再以不同服色惑之,往往便收了奇效。”
裴果不解,眯起眼睛:“願聞其詳。”
陳慶之一笑:“便以這兩日而言,我奉命襲取魏人長集堡與三元城,此兩處堡城皆建得厚實堅固,且守卒衆多,若是正面硬攻,沒個十天半月決計拿不下來,還不知要搭上多少弟兄性命。。。”乃用他這兩日裡的戰例,給裴果與楊忠兩個細細分說了一番。
昨日長集堡下,陳慶之先使小部黑袍軍偃旗鼠竄,裝作潰兵模樣,他自個則領着一部赤袍軍追趕在後。長集堡魏軍果然中計,開了堡門來救黑袍軍。結果黑袍軍突然翻臉,與赤袍軍前後夾攻,一鼓殲滅魏軍,順手奪了長集堡。
今日則是顛了個倒,陳慶之先使赤袍軍佯攻三元城,大肆鼓譟放箭,令城上守兵神智緊繃。過得片刻,他自領黑袍軍殺出來,也不打旗號,洶洶一陣猛衝,“趕”跑了赤袍軍。三元城魏軍只當是援軍到來,忙不迭開城相迎,陳慶之遂得兵不血刃,輕鬆拿下三元城。
“我明白了!”裴果脫口而出:“魏國尚水德,將士多着黑、藍、青服飾,樑國尚火德,以赤、黃之色爲主。伯父教衆軍服色各異,或爲水系,或作火系,新蔡魏軍本就各自爲戰、消息不通,倉促間實難分辨敵友,稍有不察,便要落入圈套。”
“孝寬說得不差。”陳慶之笑道:“可也不是這般簡單。恰如我方纔所言,兵無常勢,唯視敵情而定。裴使君自入新蔡,或強攻、或勸降、或遣重兵圍城,或以俘虜詐城。。。所謂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魏人方寸大亂,全無招架之力。是故,我各路兵馬所到之處,無不勢如破竹,進展神速!”
不曾想世間還有這等用兵之法,只憑區區服色之異,便增十倍戰力,簡直匪夷所思。楊忠嘖嘖稱奇:“裴使君用兵如神,真個厲害!”
“可不是麼?”陳慶之與有榮焉,又道:“就在昨日,裴使君齊集八千中軍,着一色黃袍,列陣安豐(今安徽六安市霍邱縣)城下,你猜如何?”
楊忠睜大了眼睛:“如何?”
陳慶之眉飛色舞:“當是時,天光如灑,曜得八千黃袍軍光彩奕奕,好比天兵下凡。那安豐號稱新蔡大城,有三千守軍之多,結果使君神威所至,不發一箭一矢,嘿嘿,安豐便舉城歸降!”
裴果遙想伯父裴邃風采,一時神往。
。。。。。。
馬蹄得得,一騎如飛而來。
陳慶之一撫短髭,說道:“此必裴使君有信來也!”
騎士到得近前,裴果目瞪口呆:“九。。。九真?怎麼是你?不是說你回江東了麼?”
駿馬之上,陳九真一身戎裝,英姿颯爽,一笑百媚叢生:“怎麼不能是我?”
裴果看在眼裡,略略有些發呆。再去看陳慶之時,陳慶之一攤兩手:“只怪我初領一軍,麾下實在缺人,九真便自告奮勇,留在軍中助我。恰好使君與諸軍約定,但有急書、口信,必得指定軍中親信之人傳遞,才能作數,免得叫魏人居中做了手腳。九真是我侄兒,自然親近,她雖不諳行軍領兵之道,卻有搏擊之技超羣,倒是正正好做我軍中這書信使一職。”
話音才落,九真一撇嘴,嗔道:“叔父偏心,總說我不懂沙場征戰,只會些小打小殺。反倒是裴使君知我,嘻嘻,見面就封了我一個女都尉!”
陳慶之呵呵乾笑兩聲。裴果忍俊不禁,一拱手:“女都尉在上,小可裴果這廂有禮。”
“裴果你。。。”九真粉臉緋紅,沒好氣地一揚手,拋出一卷書信。裴果穩穩接住,交與陳慶之。
陳慶之打開看過,大笑道:“使君所部橫掃邵崗堡、馬店堡一線,已至分水亭,離着新蔡郡治鄭城(今河南固始縣)不過四五十里。各路兵馬亦然進展順利,步步驅向鄭城。使君要諸軍加快步伐,最晚兩日後一早,羣集鄭城之下,共伐此城。”
裴邃大軍自東向西,一路挺進,沿途魏人堡城一個不留,統統拔除乾淨。但拔了這最後一座鄭城,則淮水以南,最近的魏人兵馬也在八九百里之外的義陽(今河南信陽),再無可能及時馳援壽陽,可說壽陽頓作孤城。
裴果點點頭:“如此說來,我幾個這裡倒要加快些了。若要至鄭城,途中還有三兩個魏人戍堡橫亙在前,可莫要耽擱了。”
陳慶之傲然一笑:“兩日,足矣!”
衆人一起大笑,士氣正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