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彈劾

惡犬中尉的開場,簡單,粗暴,直接,不帶一點廢話,上來就是彈劾官員。滿朝文武早是司空見慣,並無訝色。

崔暹先是彈劾一個官員坐贓,那官員頓然急了,大聲自辯並無其事。

其實崔暹手中,似乎也沒甚真憑實據,可他實在是“窮兇極惡”,口才也佳,一陣猛追猛打,朝堂之上又沒人爲那官員辯護,於是乎到最後,那人氣沮認罪,當廷落個罷官免職,抄奪家產,更遠徙千里。

細究起來,終歸是這官員既非爾朱一系,也不是皇黨中人。他若真個是兩不相干倒也罷了,偏偏此人其實也不老實,甚至可說是個見風使舵的騎牆派,結果討巧不成,反弄得兩邊都對之甚爲不滿。於是今日無人相幫,遂爲崔惡犬一口咬死。

皇帝元子攸木木坐在寶座之上,全程不加評語---既是這麼個杳非皇黨的人物,實在不值當爲之花力氣。

這只是道“開胃菜”罷了,崔暹辦倒那官員,氣都不喘一口,緊接着又彈劾中書侍郎邢子才與民爭利、挾勢索賄。

此言一出,本還算平靜的太極殿上頓時炸了鍋---無他,邢子纔可不是一般人,實乃皇黨中堅是也。當下裴果就見一堆皇黨人士跳出來幫邢子才說話,說甚麼邢侍郎恭謙清廉,絕無可能行此不軌;說得急了,甚而有人戟指崔暹,斥責崔暹濫權。人多勢衆,氣勢可也不弱。

崔暹嘿嘿冷笑,也不說話,任憑皇黨官員嘰嘰喳喳。裴果瞧這架勢,似乎皇帝元子攸已然有所意動,就待開口,不行追究邢子才。

便在這時,前頭轉出爾朱世隆,厲聲大喝:“御史臺既是彈劾邢侍郎,必有真憑實據在手。此御史臺職責所在,爾等何以呱噪朝堂?成何體統?”

到底是權傾朝野的爾朱系大佬,爾朱世隆高聲開口,雖只一人,竟是把一衆皇黨官員的聲響盡數壓了下去。大傢伙不敢當面反駁,一時都閉上了嘴。

崔暹冷笑一聲,抖擻精神,重又“出場”。一張嘴,居然人證物證俱全,時間地點清清楚楚,果然如爾朱世隆所言,“真憑實據在手”。不消說,這廝功課是做足了的。

裴果定睛去看那邢子才時,就見此人驚惶失措,渾身震顫,也不知是確有其事,還是他心志不堅,叫人栽贓而一時失了分寸。

這一下皇黨官員面面相覷,氣焰愈弱。

沉寂片刻,殿上走出侍中、平陽王元修,朝着邢子才大聲叫道:“邢侍郎!崔中尉說的這些,你可有話要講?”這話聽來似在追問邢子才,其實是元修見邢子才慌了神,趕忙提醒他自辯。

邢子才暗暗叫苦。崔暹所講之事,邢子才心裡有數,其實與他本人關係不大,實乃老家族中與另一戶大族爭奪水源時,只因勢均力敵,不免就擡出了自個的名號。

到最後邢家順利得手,這裡頭確然有邢子才無形助力在內。族中欣喜之餘,便派人入京言謝,老家土特產自不必言,還帶了不少錢銀奉上。邢子才悉數笑納。

這等事體,於朝中大小官貴而言,實在太尋常不過,可謂不值一哂。偏偏崔暹使力尋得證據,一發追究起來,若於當今律法而言,邢子才還真是有過。

邢子才支吾不能言,一衆皇黨焦急不已。這時爾朱世隆再行出馬,喝道:“邢侍郎如何這般遲疑?哼哼,想來確有其事罷?既是如此,定當依律處罰!”

邢子才聞言大驚,情知再不開口,怕不就要遭殃。沒奈何,只得把整件事源源本本說了,至於其後如何,且聽天由命罷。

邢子纔講完,早有侍中、城陽王元徽跳將出來,說道:“如此說來,邢侍郎事先並不知情,事中亦不曾參與。既如此,此事與他並無干係,如何能講與民爭利?”

邊上平陽王元修與南陽王元寶炬一同出列,齊聲叫道:“城陽王言之有理!”

三王並出,聲勢浩大,即爾朱世隆也叫一時震住,不知說什麼好。

卻聽崔暹幽幽道:“那麼事後呢?邢家做甚要往邢侍郎家中奉上財物?不就是因爲取了邢侍郎之勢而得利了麼?嘿嘿,邢侍郎可是實實在在收取了那些財物的,此非挾勢索賄乎?”

話音才落,上首便有人接過了話頭:“崔中尉此言得之!邢侍郎事後受財,此事。。。明明白白!”正是太宰、錄尚書事、上黨王元天穆開了口。他聲音洪亮,又佔着律理,氣勢之盛,一時竟是力壓三王。爾朱一黨見狀,紛紛附和。

方纔三王一齊開口時,寶座之上皇帝元子攸本已直起胸膛,似要站起說話,這時卻輕嘆一聲,頹然坐回。

你來我往間,終是爾朱一系佔了上風,皇黨都道今日邢子才恐難倖免,個個鬱郁。依大魏律,挾勢索賄者,判“坐贓論減一等”,刑子才雖不至被殺頭或者流放,可這頂官帽斷然是保不住了。於皇黨而言,實爲損失不淺。

要緊當口,還是度支尚書、黃門侍郎楊侃急中生智,越衆而出,朗聲道:“邢侍郎雖是收取了錢財。。。敢問,他是自何人手中收取?”

崔暹一怔,隨即冷笑道:“楊尚書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可不就是他老家族人?”

“沒錯!正是邢家人!”楊侃一笑道:“自家人送與自家人財貨,這。。。似乎與挾勢索賄搭不上邊罷?”

崔暹搖頭道:“他邢家人仗着邢侍郎之勢與民爭利,回頭又送邢侍郎財貨。哼!說來說去,可不還是挾勢索賄?楊尚書此言,未免強詞奪理!”

“終是有所不同,畢竟是自家人的事體。”楊侃又道:“所謂法理不外乎人情。。。”

“此言差矣!”崔暹爭鋒相對:“君不聞,法不容情!”

“也罷!”楊侃胸膛挺得筆直,說道:“那麼今日只說這律法就是。敢問崔中尉,我大魏律從何而來?”

崔暹不及細想,脫口而出:“我大魏順天應命,承的是晉朔,大魏律自是參照晉律而來。”

“然也!”楊侃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談:“太和年間,高祖(孝文帝元宏)親爲主持,以律學博士常景主撰,以晉律爲基,終得成篇二十,是爲大魏律也。”

崔暹冷笑不已:“楊尚書淵博,世人皆知,又何必在這裡賣弄?”

“非是楊侃賣弄,”楊侃搶上一步:“實是想請教崔中尉,可知晉律之中,所謂挾勢索賄者,作何判定?”

“這。。。”崔暹確然不知,皺眉道:“楊尚書有話,不妨直說!”

楊侃點點頭:“晉律有載,諸因官挾勢乞索者,坐贓論減一等。”

崔暹聞言,忍不住呲笑出聲:“既是如此,本與我大魏律無二呵。”

“對不住,我還沒說完。”楊侃揚起嘴角,繼續道:“晉律尚有一言,曰親故相與者,勿論!”

“這。。。”崔暹料不得楊侃把一句話拆成兩句來說,對比楊侃的博聞強記,頓然顯得自個有些“不學無術”。

太極殿上傳出陣陣哂笑。崔暹不由得黑了臉,氣勢受挫,一時說不出話來。

爾朱世隆見不是事,忍不住出列叫道:“晉律是晉律,我大魏律是大魏律!楊尚書莫要忘了,大魏律裡可沒你說的這一條。難不成,我大魏之臣,反要從晉律來判?”

皇黨領袖,司徒、臨淮王元彧一正衣冠,朗聲道:“高祖修大魏律,歷時多年,前後九次修撰才成。爲何?蓋律法之事,從來就沒有一蹴而就的道理,當順時應勢,嘗作改善,方可契合當今。如此,方可稱良律!”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太極殿上嗡嗡聲起,不少人點起頭來,應是覺着元彧此言有理。皇黨氣勢復起。

邊上元天穆還待說話,寶座上元子攸呼啦站將起來,振聲道:“司徒所言甚是!方今世道不靖,與高祖時確然有異。朕雖不及下罪己詔,卻也該奮發時進。晉律此篇,其意溫懷,正可宣德濟世。朕意,今日起,此篇即順晉律,改大魏律!”

元子攸的分寸拿捏得極好---趁着崔暹吃癟,元彧一番話聽着又“大道恢弘”,此時來個一槌定音,即爾朱一黨再有萬千說辭,也是難以啓口。

果然元天穆欲言又止,悻悻然退回列中。

皇帝金口一開,到了這份上,爾朱一黨算是徹底沒了戲,人人臉色不豫。反觀皇黨,逆轉扳回此局,人人興高采烈。

既是順晉律改大魏律此篇,邢子才雖然受了錢財,卻是“勿論”。逃得一劫,刑子才長長舒出一口氣,這才發覺一頭冷汗,全身上下散了架一般。。。

第八十六章 當真第六十六章 伽藍第四十四章 普泰第七十六章 四戰第八十三章 嵩高第七十六章 湖心第三十三章 疑問第九十章 胳膊第七十六章 四戰第四十五章 白死第八十章 地道第九十五章 西奔第六十二章 瀍曲第七十二章 山河第四十三章 波折第九十章 胳膊第八十八章 煙燻第九十八章 漢宮第四十一章 剷平第三十四章 鄴城第二十一章 孩童第七十九章 瘟神第七十一章 柱國第五十五章 廢物第七十四章 渾噩第六章 衆人第四十七章 太昌第十一章 密詔第九十四章 西幸第二章 路人第九十七章 桃林第四十七章 天使第五章 殖貨第八十章 月明第一百章 滄池第二十三章 心服第三十九章 殺雞第五十四章 痛快第二十五章 明月第三十三章 後話第七十五章 跨橋第四十六章 青衣第十七章 夜半第四十一章 三章第十三章 異樣第三十二章 成婚第三十四章 鄴城第二十七章 突圍第七十五章 夜宴第七十三章 劉貴第四十九章 竇泰第四十六章 九城第五十二章 四貴第八十九章 破賊第六十二章 亂了第六十六章 養傷第七章 留戀第九章 駝澗第三十二章 東道第二十八章 驚馬第九十五章 丹青第四章 世道第七十七章 九戰第五十一章 兵書第八十八章 揚名第六章 星象第七十二章 三足第二十五章 明月第四十二章 心驚第七十九章 皇女第六十八章 驕兒第十七章 王雄第三十章 拓疆第十五章 蜀獠第一章 鑿冰第四十五章 白死第三十二章 綠洲第八十三章 掠影第五十七章 惻然第九十二章 五月第四十五章 懷朔第一百一十二章 伏兵第十五章 大豪第八十章 硤石第十章 樑商第九十二章 瓊琚第六十三章 詭異第二十九章 鄉人第十九章 北行第一百一十三章 知道第八十六章 當真第十六章 快婿第九章 幽夜第九章 受誅第九十九章 南下第八十九章 硬扎第四十五章 長安第七十六章 仁德第四十二章 心驚第三十八章 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