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魏二分之後,雙方間第一次大規模對決,西魏居弱勢,最後反獲大勝,震動天下。
宇文泰上表,西朝皇帝元寶炬大筆一揮,封賞如下:
宇文泰加大丞相,除原州刺史,餘如故。
裴果大功,擢徵東大將軍,進爵武鄉郡公,餘如故。
寇洛隨軍立功,進爵臨邑縣侯,除關西大行臺尚書右僕射,轉任原州刺史,爲宇文泰“鎮捍西北”。
赫連達先失上洛,後又復奪之,功過相抵,除關西大行臺尚書右丞,轉任洛州刺史。他自是又驚又喜:大丞相猶然將洛州之地相付,此等信重,我絕不敢有半分負之!
宇文護以堅守潼關不失、並小關一役之功,擢冠軍將軍,進爵萇鄉縣子,實職雍州兵曹從事,關西大行臺都官郎中如故。
蘇綽以諫策通政,封爵豐陽縣子,實職以度支尚書入朝,關西大行臺尚書左丞如故。
餘人皆有封賞。
接下來,宇文泰自然也要爲賀拔勝這三個老兄弟請功。
先是獨孤信以陣斬東逆辛纂、襲破高敖曹所部之功,封后將軍,爰德縣侯,實職關西大行臺尚書右僕射。
又楊忠以襲破辛纂、高敖曹所部之功,封武衛將軍,小黃縣伯,實職關西大行臺尚書右丞。
最後賀拔勝以忠義歸朝,兼總督破敵大功,封驃騎將軍,琅邪郡公,實職御史中尉,入朝。
這裡頭獨孤信是宇文泰的生死至交,楊忠則一向追隨獨孤信,拉他兩個進關西大行臺府,此後兄弟幾個日日相伴,實謂皆大歡喜。賀拔勝則是身份“特殊”,宇文泰也不好託大硬給他拉了進關西大行臺府,於是將西朝高位厚爵一發奉上,賀拔勝固然歡喜,李虎、趙貴等幾個也暗贊宇文泰“行事得體”。
。。。。。。
時光荏苒,不覺就到了七月中。
今年與去歲恰恰翻了個個,入夏以來,一整個關中都在下雨。旱情不再,自然令人歡喜,可雨下得太久太多,不免又要擔心澇災。
換作往年,兩千裡渭河怕是早已氾濫成災,今歲則不然---雨勢再大,河面總作平緩,甚而行舟漕運亦無影響。既不見洪水毀損農桑,四處又皆得灌溉,簡直令人嘖嘖稱奇。
究其原因,可不是愚民村婦們以爲的老天開眼,實是蘇綽半年來辛辛苦苦治水築壩的功勞。他廣招民夫,以工代賑,於是沿渭河一線,大小支流俱爲疏通,處處皆見溝渠縱橫。既得豐蓄旱放,關中再現天府之國之盛景,當指日可待。
眼瞅着今歲當是一個豐年,宇文泰心情大好,乃自長安出發,一路溯河而西,親往巡視,更遍邀諸州使君齊至,曰“共享此盛景”也。
此刻大傢伙一發到了岐州雍縣,蓋因蘇綽就在附近的千河與渭河交匯處監工,衆人便欣欣然前往一觀。
至河畔,兩水交匯,清濁分明,已是一景;水沛草長,四野乃至巍峨秦嶺皆見綠意盎然,愈加叫人心曠神怡。
蘇綽來見,大袖擼起、腳上沾泥,哪裡有半分詩書清貴的模樣?衆人見之,無不鹹服。
宇文泰執其手,嘆曰:“我得令綽,實蒼天垂顧也。”
衆人亦作讚歎,遂由蘇綽爲嚮導,沿着河畔一路走走看看,心情俱作舒暢。
便在這時,前頭突然一陣騷亂,大約是叫民夫所驚動,河畔一處密林裡呼啦竄出幾隻大小野豬來,洶洶急奔間,眼瞅着就要撞到衆人。
都是天下間有數的豪傑,豈懼區區幾隻畜生?但聽得“呲呲”破空聲不絕於耳,一瞬間也不知射出了多少支羽箭,幾隻野豬給插得刺蝟也似,倒地立斃。
裴果施施然收起手中短弓,眉角一揚,忽然打趣起身旁的賀拔勝來:“破胡兄,怎的不施弓射?我固知你在樑主面前起過誓,不復再射南去之鳥獸,可這幾頭野豕再怎麼跑,我瞧總也跑不到南樑罷?”
賀拔勝一滯,撓着頭訥訥道:“它幾個到底是朝着南邊跑了,我我我。。。我不好下手呵。”
衆人聽到,一陣鬨笑。
賀拔勝漲紅了臉,笑罵道:“好你個果子,還敢取笑於我?你不也在南樑待過?可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去。嘖嘖嘖,當初那陳小娘虧得沒跟了你,人家現在可是太子側妃啦,日後少不得一個貴妃做做。”
裴果瞠目結舌,一時爲之語塞。衆人復又是一陣大笑。
說到南樑,宇文泰卻作面色一沉,悠悠道:“東邊來信,高賊已遣使與蕭衍議和。依着蕭老兒這些年的性子,八成就要答應。高賊深以小關之敗爲恨,我只恐他失了掣肘,很快又要起兵來犯呵。”
卻是南樑北伐之後,東魏連番戰敗,加上小關慘敗,高歡也作震恐。這廝從來都是個“能屈能伸”的主,可沒什麼面子上過不去的心結,遂急遣使者南下,卑辭向建康請和。蕭衍心底其實也懼北人鐵騎,樂得有此臺階下,自然不會一口回絕。
談判雖作耗時,雙方卻已收住了刀兵,陳慶之也已奉命退歸淮南。兩下里近來竟是交往不斷,互遣文傑、高僧,以通有無,大有交好之意。據潛在關東的細作密奏,東魏與南樑之間的和議,頂多月餘,就當定局。
大傢伙皆是一震,膽小的便生忐忑:東朝廣有天下,實在強盛,小關雖敗,不過傷其皮毛而已。高賊既已撫定南樑,不久定是挾滔天之恨,盡起關東兵馬前來報仇,到那時,我等卻該如何抵擋?
“高賊倒是手腳快。”裴果也作嘆息:“若給我關中一年辰光,當倉廩俱足,自可徵募多多兵馬,以御東賊。可惜。。。”目下關中猶然錢糧匱乏,旱情雖已緩解,但秋收還早,遠水可解不了近渴。
既是裴果開了腔,餘人紛紛呼應,一掃方纔的風光霽月,爭先恐後向着宇文泰倒起苦水來。原來關中諸州諸郡,倉中存糧俱都快要見底,此刻再看蘇綽的裁軍之策,實在是叫高瞻遠矚。雖說如此,大傢伙恐也捱不到十月金秋。
宇文泰默不作聲,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