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嵐山上,秦楓正坐在溪邊那根橫倒在地的巨木上,藉着淡淡的月光,看着溪水出神。
他將鄔爺爺埋在了不遠處一塊向陽的碎石下。
因爲那片碎石周圍沒有樹木,所以白天的時候,能從那裡能看到山下的村子,能看到村外的河流,以及河流之外。
而且他現在坐的地方,也能看到他的鄔爺爺。
“小楓啊,練武一定要嚴格地要求自己,也必須勤習不輟,這樣纔能有所成就……”
“小楓快來,這兒有新摘的果子,甜的……”
“小楓,我早就跟你說過,做人一定要堂堂正正,怎麼能撒謊呢,你說,你該不該打……”
秦楓融合的一部分記憶中,往昔鄔爺爺的話縈繞在他的耳邊,那神情,那語氣,此刻就好像他的鄔爺爺還活着一樣。
“小楓啊,你如今也讀高中了,好好學習,再過兩年我就能放心了……”
“哈哈,就知道是你這個小鬼頭,從小到大,沒有比你更饞的,我這裡飯剛剛做好,你就聞着味跑來了。”
“怎麼,這一上午又跑去哪兒了?”
“喂喂喂,你小子慢點,這點菜老頭子我收拾了一上午,現在可還餓着肚子呢!”
秦楓回想着穿越後的點點滴滴,尤其是鄔爺爺對他的關心和照料,最令他感動。
在地球時,他從小就是孤兒,親情對於他來說,是無比奢侈的東西。
穿越到這方世界後,雖然他依舊無父無母,但卻有鄔爺爺陪着他,這讓他體會到了從來沒有過的親情。
想到這些,秦楓的眼淚又再次忍不住流了出來。
猛地,他好像捕捉到了什麼。
“對,是眼神!”
那天,鄔爺爺的眼神好像比以前多了一些別樣的神采,從前的眼神,總像是帶着一絲複雜的意味,而那天,鄔爺爺的笑,是非常純粹的笑。
“想必,鄔爺爺的心裡早就釋然了吧,無論這件事情的結果如何,他都沒有遺憾了……”
秦楓在心裡暗暗想着。
同時,他又從一旁的木盒裡,拿出了那封滿是淚跡的信。
在埋葬鄔爺爺之前,他便從鄔爺爺的房間裡發現了這封信,與信一起放在木盒中的,還有一面鏡子,鏡子背面的‘九雲’兩個字他認得,鄔爺爺很久之前就教他認識了很多這種字。
另外,除了信和鏡子,木盒的夾層裡,還有一枚令牌。
令牌的兩面都各有一個秦字。
關於鏡子和令牌的信息,鄔爺爺已經在信裡寫清楚了。
當然,也包括他的身世。
可是,他知道了這一切又能怎樣,他的鄔爺爺已經死了啊……
此刻,秦楓的心就彷彿正被通紅的烙鐵狠狠的烙燙。
他疼啊!!
疼得他全身都在顫抖,疼得他狠狠攥緊了拳頭,疼得他發誓,一定要找到殺害鄔爺爺的兇手,將那人碎屍萬段!
“賊老天!今日我倒要問問你,這究竟是爲什麼!”
猛地,秦楓站起身來,衝着眼前的黑夜,大聲喊道。
這一刻,無論是融合的記憶,還是他的回憶,又或者是兩股情緒合在一處,這所有所有的感情,都在一齊釋放。
他喊完之後,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可他的身後就是那棵倒地的巨木,因爲常年處在陰影之中,巨木的側面,長了許多苔蘚,非常溼滑。
秦楓剛剛向後踩了一腳,頓時身形一歪,直接摔了一跤。
砰!
秦楓的身子重重跌在巨木上!
他精神恍惚,慢慢活動着身子,讓自己背靠在巨木上,怔怔地出神。
風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了。
轟咔!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然後就是轟然的雷聲滾滾而來。
天上下雨了。
雨落在樹葉上,落在溪水中,落在秦楓的頭上,肩上……
雷聲滾滾,雨也越下越大。
冰涼的雨水,溼透了他身上的衣服。
秦楓的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或許是冷雨激在他的身上,讓他發抖,又或者是哪怕這樣的冷雨,都無法冷卻烙在他心上的那支通紅的烙鐵。
信已經溼了。
秦楓任由雨水打落在信上,他的手指微微一鬆,信便掉在地上。
掉在了一叢雜草之上。
“吱!”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聲音,秦楓渾身一震。
然後他緩緩擡頭。
就見小猴子此刻正站在他不遠處的溪水旁。
“吱吱!”
小猴子身上的毛髮也都被雨水打溼了,看起來十分狼狽。
突然,秦楓笑了。
他看着小猴子,輕聲道:“你來啦……”
他的聲音很低,低到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不過,小猴子見他開口之後,還是‘吱吱’回了兩聲。
就這樣,在這玉嵐山上,雨夜之中。
在這樹林間,溪水旁。
原本只有一個秦楓,現在又多了一隻猴子。
秦楓沒有問小猴子是怎麼來的,學校到玉嵐山的距離可並不近。
而且,小猴子也僅僅只是跟他回來過一次罷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來了。
小猴子沒有像往常一樣叫個不停。
此刻,它輕輕一躍,跳到了秦楓的肩上,然後跟着秦楓一起,看着溪水,看着眼前的黑夜。
不知過了多久。
閃電消失,雷聲也已遠去。
東方的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
“走吧,天要亮了……”
秦楓輕輕拍了拍正依偎着他熟睡的小猴子,輕聲說道。
他的嗓音依舊沙啞,不過卻比之前好了許多。
“吱……”
小猴子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不過,它只記得,昨晚很冷,但到了後來,就漸漸暖和了。
“走吧,今天可是個重要的日子,我們還要趕回學校去……”
“吱?”小猴子歪了歪它的小腦袋,然後猛地跳開,落到巨木上。
“怎麼了,不認識我了麼?”秦楓咧嘴一笑。
小猴子看着秦楓現在的模樣,覺得這笑真是比哭還難看。
不過,它見秦楓還能笑出來,也是學着呲了呲牙,然後再次跳到秦楓的肩膀上。
“走吧,無論前路怎樣,總會有不一樣的風景在等着我們……”
秦楓一邊說着,一邊緩緩站起身形。
不一會兒,這一人一猴就消失在了樹林間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