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晨看着那蒼老幹枯的身形,卻是怎麼都想不明白,萬劍一一身道行俱在,爲何會衰老成這般模樣。都說相由心生,難道心死之人連軀體都會更快的腐朽嗎?
道玄真人忽然伸手指向萬劍一,面上滿是譏諷嘲弄之態。
“你看他現在這副鬼樣子,有哪一點像是叱吒天下的一代英豪?即便是讓他走出這祖師祠堂,又有誰還能認得出他!在此地終老纔是他的宿命!”
陳晨心思轉動,語氣有所軟化道“英雄遲暮,最是讓人無奈。但道玄真人你呢?光大青雲門楣保天下安危,不是你的信念嗎?你現在是打算捨棄自己的理念了!”
道玄真人神色微怔,面上那些許瘋狂之意竟是削減了幾分。與之對應的,他的眼眸之中卻多了迷茫。
口中似是不自覺般,喃喃的說道“本座又怎麼了!如今這天下道統,哪一個敢不給我青雲門幾分顏面。縱使那些邪魅張狂的魔道中人,這十年來又有哪個敢來我青雲地界造次?本座一人一劍,便可蕩平天下!遇神殺神,遇仙誅仙!”
就在道玄真人話音將落之時,萬劍一身形移動,瞬間來到他的身前。動作矯健迅捷,完全不似他那蒼老腐朽的身軀所能展現出來的能力。
陳晨見狀腳步挪動,迅速的退後一步,直沒入這大殿的昏沉黑暗之中。心中尚不免有些訝異,他無論如何也沒想過在這個時候,萬劍一竟然會對道玄真人有所動作…
道玄真人神智雖有迷茫,但修士的本能卻是令他立刻做出了反應。腳步一錯身形側轉,在間不容髮之際與萬劍一擦身而過。
下一刻,兩人同時逆轉身形。
二人的手掌皆是並指如劍,於虛空之中勾畫成圓。那動作更似演練了成千上萬遍,完全的一致。
兩道璀璨明亮的青光乍起,繼而化爲丈許大小的太極圖。隨即片刻不停,毫不猶豫地向對方衝去!
兩幅太極圖一模一樣,都是以太極玄清道真法所催動,唯一不同的便是那股蘊含其中的氣勢。
一者剛猛之中帶着柔和,一者則是完全的暴烈強橫。
“這樣未免也太冒險了…”
陳晨看着場中瞬間變得激烈的局勢,那兩幅太極圖的區別讓他看出了其中端倪,也明白了萬劍一爲何會做出此種舉動。未再多想,身形一閃便即挪移而去。
道玄真人與萬劍一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尺而已,刺目的青光頃刻間便碰撞在一處!
沒有預料之中的灼灼青光迸濺,也沒有僵持不下的膠着對撼,更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之聲。
兩幅太極圖接觸的剎那,萬劍一發出的太極圖,如一道幻影般穿過了道玄真人的太極圖。直接映照在道玄真人的身上,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在內。
而道玄真人催動的太極圖則如一面銅牆鐵壁,以暴烈剛猛之勢狠狠的拍擊萬劍一。
萬劍一的修爲道行幾不在道玄真人之下,在此危機關頭全力應對,雖難免受到重創,卻仍能保得性命。
但是萬劍一在擊出那一招之後,挺拔的背又彎了下來,乾枯的雙手也向兩側攤開,竟是放棄了所有的抵抗。
萬劍一蒼老麻木的臉上泛起一絲釋然的笑容,生死榮辱皆是過眼雲煙。那一種情緒,叫做解脫。
然而世事總是讓人難以預料,想活的往往活不了,想死的卻又死不成。
就在那太極圖及體的剎那,一隻手掌抵在萬劍一背後。一股精純至極的法力,自其背後命門滾滾涌入了他的體內。
萬劍一微閉的眼眸驟然睜開,目中陡然亮起一道神光,驅散了那一層渾濁。
便似有什麼東西突然出現,又激起了他繼續生存下去的動力。體內沉寂百年的法力,隨着那股外來的力量驟然運轉。
萬劍一週身每一個毛孔之中,都透射出攝人心魄的光芒,整個人就如同一輪青色的太陽耀眼奪目!
“轟隆隆…”
遲來的沉悶轟鳴,引起了紛亂的氣流風嘯。
祠堂供桌上搖曳的燭火,無法承受這股狂亂波動瞬間泯滅。正燃燒的三支細香,也隨之化爲齏粉。
祭臺上那一排排的祖師靈位,也都在劇烈地搖晃,似乎隨時都會掉落地上,然後摔得粉碎。
青光之中,萬劍一鬚髮皆張威風凜凜,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那神采飛揚的少年時,那馳騁天下的歲月。
全力施爲之下,只他一人便可以扛下道玄真人這一擊,更何況還有人在助其一臂之力。
萬劍一完全可以硬碰硬,將身前的太極圖一擊震碎。但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以自身法力將太極圖籠罩,使之威力不能過多的外泄。然後一分一分的將其碾碎,直至消磨殆盡。
萬劍一是何等人物,雖已在門派除名,但他生於青雲,長於青雲,這一生都是青雲豪傑!
既然要繼續活下去,他便不會置列祖列宗於不顧。歷代祖師的靈位,他必定要保下來!
隆隆的壓抑轟鳴聲,足足持續了十息的功夫才漸漸的低沉下去,最後再也沒有聲息。
萬劍一感覺背後一鬆,那隻溫熱的手掌已然撤回。他身上的青光緩緩收斂,回首望去便看到陳晨正站在身後,面上掛着淡淡的笑容。
深深地望了眼陳晨,萬劍一無比清楚的知道,剛纔陳晨注入自己體內的那股力量,赫然便是修習太極玄清道所凝聚的法力。
那股力道絕對達到了上清境界,看那源源不絕的勢頭,說是上清境界的巔峰也不爲過。甚至於,還隱約猶有過之。
若非如此,又怎能引的萬劍一已臻至太清境界的法力運轉有所反應。
陳晨微微一笑,輕聲說道“你不好奇嗎?就沒有什麼要問我?”
萬劍一神色動了動,隨即緩緩搖頭,蒼老的臉上一道道皺紋橫生,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疲憊感。
“這些年我早已看開了,無論你有什麼樣的身份,只看你剛纔助我一臂之力,我便不需再問什麼。一切的一切又算的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