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葉讓他們三十個手下在黑暗中靜候待命,他打頭陣去投石問路,摸清楚情況再實施搶掠朱家的婦孺以及金銀財寶。他四周打量了下,閃電般移向那座巨宅深處。到達其中一間大房屋頂時,便是一躍而起,落在房屋伸延出的房樑上。此夜因天色暗淡,加上房樑上不透光,正好讓他藏匿於此。
小麻葉隱藏好自己的身體,看見大房屋隱約透出一點昏黃的燈火,便抓起一粒碎石對着房屋的正門處的紙窗格子上一彈,隨着彈出的碎石向這紙窗簾飛過去。因這碎石力道強勁,碎石在一接觸紙窗簾的時候便倏爾穿了過去,露出了一個不大不小剛好能容下人眼睛觀察內室的小洞。小麻葉這一招試探性偵察方法叫做:投石問路!如果石子投進房屋引起騷動,證明房屋內有人並覺賊子闖宅。但小麻葉投出碎石後,屋內一點反應也沒有,於是他身體向下一滾,身子便向着地上倒下去,再雙腳掛住房樑,此時他整個人便倒掛在房樑上,而他的眼睛正好對着那個小洞處,房屋內的境況一覽無遺,盡入小麻葉的眼底。
房屋內掛在牆壁上的油燈亮着,昏暗微弱的燈火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楚房屋內的真實情況。讓小麻葉意想不到的是屋裡冷冷清清,感覺不到一絲人氣,似乎無人。對手擺下一道透着玄虛的空城計,則使是從不動腦筋的傻子見到這種異常的境況也會變成心事重重的思想家。小麻葉在樑上觀察了一會兒,暗地裡尋思道:“怪了?沒想到這麼宏偉的朱府居然象寂靜無人的死城,朱家的人呢?朱家的婦女和孩子哪裡去了?”
在倭寇在江南沿海地區肆虐的時代,江南的富商地主爲防倭賊,無不重金聘請武師護院。當然,再多的護院武師亦不能阻擋兇猛善戰的倭寇肆虐。倭寇所過之處,無不一片狼藉。越是防守嚴密的宅院所造成的破損越大,爲什麼這樣說呢?因爲富商地主越是顯出心虛恐怖,就越是顯出他錢多人傻。你站在倭寇的立場想一想就發現問題了,倭寇也不是傻子,他流竄作案本來不知道誰有錢誰沒錢。你們這些大富翁沒錢也請不起這許多護院武師嘛,你能請這麼多護院武師,證明你特有錢,我作賊的不惦念你,還惦念誰?;不動你還動誰?大富翁重金聘請武師護院是明擺“此地無銀三百兩”,實際上是炫富引誘倭寇來攻擊他,結果是護院武師越多,安全越沒有保障。後來,一些聰明的富戶,便撤掉那些護院武師,甚至是屋子破了也不翻新修繕,倭寇看到這些富戶的家破破爛爛,反倒不再騷擾這些人家。當時富戶們這種裝窮的手法防不了小偷,卻能防大盜,預防倭寇搶劫特別有效。
比如說小麻葉他們白天看見朱家護院武師衆多,戒備森嚴,按正常人的分析判斷來看,本來有所畏懼纔是。可他們還是毫無顧慮地專門來闖門禁森嚴的朱家,實施搶劫,一是顯擺水平,二是滿足刺激心理。作爲海盜的倭寇也十分推祟武士/道精神,遇強愈強。大多數海盜都傳承了鎌倉武士單槍匹馬衝向元寇萬人隊那種狂妄不怕死的精神。倭寇十分瞧不起那些沒有膽量的盜賊,他們都明白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也比誰都明白血酬定律。他們對暴力的酬報,血酬的價值深信不疑。有得到就要付出,敢於拼爭。血酬定律強調的是最原始的、最初的那個形式,就是敢於用生命去拼搶你想要的東西。
小麻葉這夥惡倭到湖州城的主要動機是爲了抓捕孩子向倭營輸送新血。捕騙幾個小孩子作童兵,充實倭營,他們這夥海盜也沒有費什麼勁,用糖果酒食,坑蒙拐騙,很快就騙到一批十歲左右的孩子上了賊船。童兵抓到了,小麻葉以爲他們該撤出湖州城回福建海心洲了,不料舍利姬卻對他說“你到湖州鉅富朱古原家抓幾個婦女和孩子,一定要抓到朱家的婦女和孩子,無論花多大的代價。”至於爲什麼不惜任何代價抓捕朱家的婦女和孩子?小麻葉也非常納悶,也請教過他娘舍利姬這是爲什麼,舍利姬卻不給他理由,只命令他去朱家殺人放火就是。按照他娘舍利姬下達的命令,要求小麻葉和他的夥伴強攻朱家,甚至是不惜對朱家實施自殺性攻擊。
小麻葉一連竄過幾間房屋,都發現房屋裡沒有人。點着油燈的屋子沒人,這情形太詭異了,即便是膽大包天的小麻葉也感到無法照着路分尋思,感到有些膽怯和心虛。小麻葉藉着房子和花草樹木的掩護,又闖進一院子來,隱身在一座假山下。
院子正有一個青年正在哪裡警戒巡邏,小麻葉也認得這個年輕人,這個青年人就是屢次三番跟他爲敵的徐風儀!
徐風儀正在院子張望,忽覺背後情況有異,隨即一聲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喂,徐哥,這裡有什麼情況沒有?我素聞倭子狡猾如狐狸,我想他們不至於明目張膽直闖朱府吧?爲何朱伯伯他們如些緊張呢?難道說倭奴都是憨不怕死的蠢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纔不相信有這種不怕死的憨貨,明知這裡是龍虎潭穴,他們還往這裡闖,不會吧?朱伯伯他們是不是太擡舉這些倭子?”徐風儀回頭一看,發現來人是劉倚玉,臉色一沉,一臉不高興地道:“朱伯伯不是關照你躲在房間別出來嗎?惹禍精,你沒事出來幹什麼,給我添麻煩是不是?”
劉倚玉跟徐風儀的對話,讓小麻葉覺得有些錯愕。原來朱府已作好預防措施等他們上門搗蛋了,那他還躲躲閃閃幹什麼?這還有什麼意義呢?大搖大擺跳出去跟這朱府的民兵作一場公平的決戰就是了。反正這也是他娘舍利姬的意思,他義父麻葉九怨似乎跟這朱古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需要他們這些血性男兒不顧一切向朱府發起衝擊,就算殺不了幾個朱家的男子,也要把血噴濺在朱家的門戶上,讓跟他們爲敵的人爲之感覺到恐怖、發抖和震慄。
只見那劉倚玉接着呵呵一笑,抱着徐風儀的胳膊道:“大家都跑出去辦事去了,讓我一個人憋在房間裡,悶也悶死人了!我來這裡第一是陪你,第二便是和你等倭子來這裡。咱們共同進退,一起對付倭子不好嗎?你不要和女人一般見識,說聲好吧。”劉倚玉說着,佯嗔作怒,拉徐風儀的胳膊不住搖晃。
“不好,一點也不好,幾乎可以說是大事不妙了。”徐風儀愁眉苦臉地說。面對這個不知危險整日胡攪蠻纏的女人,他沒轍了,幾乎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麻葉在暗中略張一張頭,看見那劉倚玉身穿淡雅素裝,雙峰高挺,身材婷婷玉立。髮髻高盤,上插一支銀簪珠花。白皙嬌嫩的臉上,畫眉含煙,朱脣粉黛,直似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清麗得迥出塵表。看見這門美女,小麻葉身上的獸血立即沸騰起來,恨不得立即上前幹掉徐風儀,把劉倚玉搶到手裡,抱着就跑。
忽然,假山旁鬼鬼祟祟竄出一個小黑影,徑往房間裡疾衝過去。
“誰,你是誰?你給我站住!”徐風儀發現情況有異,拔刀向黑影發出嚴詞警告。
劉倚玉製止徐風儀這個粗魯嚇人的動作,上前擋住小黑影的去路,只見一個四、五歲年紀的小孩子正睜着一雙懵懵懂懂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心中覺得很奇怪,朱府不是已經撤出所有的女人和孩子嗎?怎麼還有一個小孩子在這裡?劉倚玉伸手颳了一下那小孩的鼻子,佯裝生氣地喝道:“可惡的羊巴羔子,你是誰呀?三更半夜跑到這裡來嚇唬姐姐,太頑皮了,看姐姐逮住你打屁股!”
那小孩一聽劉倚玉要說打他屁股,立即往地上一滾,怪聲怪氣嚷起來:“娘,娘,你快來救我,有妖精欺負我呀,她打我呀!”劉倚玉聞言擡起頭來,四下張望,卻不見有什麼婦女出來接這個小孩。不禁嗔道:“好傢伙,還敢騙姐姐哩,看我教你學乖。”
那小孩骨碌碌爬起來就跑,早被徐風儀一把拖住,抱入懷中。小孩嘴巴一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徐風儀和劉倚玉不免連哄帶騙,忙得不亦樂乎,好不容易纔搞清楚情況。原來這小孩是朱古原堂侄子朱昭明的小兒子朱小三,今天下午朱家婦孺撤出朱府的時候,這朱小三不知天高地厚地與他娘玩起捉迷藏,跑到假山石洞中躲藏起來,又在躲貓貓時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直至現在才醒過來。當他決定回家找孃的時候,卻發現人去樓空,他也只能在家門口象孤魂野鬼般四下逛蕩。
躲在假山背後的小麻葉將這一切境況看得真切,一想到劉倚玉這個仙女般漂亮的女孩子,他就有點魂不守舍了,按納不住蠢蠢欲動的邪念。他很清楚他來這要幹什麼,就是爲了作賤朱家的女人和孩子。跟這女孩子睡覺又會是個怎樣的滋味兒呢?小麻葉想入非非的時候,覺得鼻子一癢,伸手一擦,居然是血………糟了!真的流鼻血了。他們要搶的女人和孩子都有了,該他們出手搶人了。小麻葉知道他們不能空着雙手回去,他不能向他娘舍利姬說,我已到過朱家,但朱家女人和孩子都跑了,所以我們只能空着雙手回來。假如他這樣回去,等待他的將是嚴厲的懲罰,輕則一個耳刮子,重則當頭一刀劈下來。倭酋要部下辦事,只重結果,不問過程。也就是說,就算小麻葉沒有朱家搶到女人和孩子,也得到其他地方搶幾個女人和孩子回去給頭領一個交待,否則上頭的人絕不饒他。
小麻葉乘徐風儀和劉倚玉忙碌着哄騙那朱小三的小時候,悄無聲息潛出假山,拐彎抹角竄出朱府,叫他的兄弟過來動手搶人。
衆倭子聽小麻葉回來報告說在朱府找到要搶的女人和孩子,人人興奮,個個踊躍,摩拳擦掌直撲徐風儀和劉倚玉所在的院子。
徐風儀在院子的前庭行走,忽聞有人踩碎瓦筒的聲音,當時把剛阿寶刀一揮,疾言厲色吼道:“誰?給我站住!”只見黑暗中有幾條黑影向他猛撲過來。徐風儀不及細想,舉刀相迎,擋開對手暗地裡刺出的一劍。“叮噹”一聲怪響,一條黑影已舞着快劍象狂風般越過他身周。徐風儀認得這人是小麻葉,不禁驚怒異常,罵道:“王八蛋,你們還真敢來,不知死活的憨貨,今晚你們一個也別想逃掉,通通納命來吧!你們已被包圍了。”
難道說這劉倚玉和朱小三是引誘他們這些人動手的誘餌?就算是這樣小麻葉也不怕,他傲然揮刀一劈,喝道:“擋我者死,小子,你三番五次壞我好事,我絕不饒你!”兩人疾舞狂刀,又交手一招。徐風儀手裡的剛阿寶刀氣勢如虹,一揮之下,隱隱約挾着風雷之聲;小麻葉手裡的倭刀也不是吃素,剛如磐石,快如閃電,矯若驚龍,也有一種摧枯拉朽的威力。小麻葉的倭刀完全可以和徐風儀手裡的奇兵進行硬拼,而且是不落下風。
劉倚玉拉着朱小三的小手正要跑到隔壁的屋子裡去躲避,才跑出兩步。那朱小三忽然間掙脫劉倚玉手,隨即放聲大哭,一邊叫喚着爹孃,一邊折回假山,往徐風儀這邊跑過來。
徐風儀見這孩子這樣胡鬧和不知死活,嚇得心膽俱裂,大聲喝止他道:“傻瓜,別進來,快點出去。”
小麻葉一見朱小三,猶如餓狼見到綿羊時的反應,驀地撲上來,伸爪抓住孩子的衣領,哈哈大笑道:“乖孩子,來得好,跟我們出海吧!小龍女阿姨會跟你玩藏貓貓哦。”再說聲:“拿下!”把朱小三丟給身邊一個倭子,那倭子答應一聲,抱起孩子就跑。徐風儀看見孩子在倭寇手中,投鼠忌器,刀法施展不開,徒喚奈何。
正在這時,只聽得朱府中央院子一陣鑼鼓聲密集地響了起來,接着羣衆的喊殺聲由四面傳來。四下裡鬼魅般出現一批武林高手,一個個威風凜凜,紛紛佔據制高點,屋脊、屋檐、院牆、樹梢丫枝上………嚴嚴實實把這三十個倭子包圍起來。
只聽見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民勇鄉丁紛紛喊起來:“倭賊,投降吧,你們已無路可逃了!”;“惡賊,賜你一個全屍,自刎吧!”;“你們爲非作歹,不把我朱府的人放在眼內,大慨想不到有今日吧!”
小麻葉見那麼多民勇鄉丁把他們包圍起來,臉上露出猙獰的微笑,探手入懷,掏出一顆霹靂火炸彈,意欲投擲。徐風儀見小麻葉掏出這個傢伙,心下大驚,連忙疾呼,叫衆人趕緊躲閃,他也閃到七八丈開外。
此刻朱府已如開了鍋一般,譁聲鼎沸。四下數百民勇鄉丁第一次圍堵倭賊,神勇非常,不顧死活衝了過來。徐風儀也沒辦法阻止那些不要命的憤怒衝過來的羣衆!左右爲難,無計可施,只能自個兒躲藏一邊,躲過霹靂火轟炸再說。
“轟!轟!轟!”的幾聲巨響,一顆霹靂火,兩顆霹靂火,三顆霹靂火………在民勇鄉丁人叢炸開。炸得羣衆頭破血流,狼狽不堪。一下子炸死炸傷幾十人。羣衆紛紛互相詢問倭賊用的是什麼妖法?這麼厲害。不搞清楚原因,民勇鄉丁雖然勇猛,亦不敢跟形如妖魔般兇狠的倭賊爭鬥!看來羣衆不搞明白,士氣肯定受挫,戰鬥無法繼續下去。
朱古原心下震駭之情亦是不亞於旁人,只不過他善於掩飾,喜怒不形於色。他心裡尋思道:“自己真是大意,沒想這夥惡倭居然擁有如此犀利的火器!”不過他由於請來許多武林高手助陣,也不甘心就此放過與這夥惡倭決鬥。今日之戰。必須取勝。於是乎朱古原扯開嗓子大嚷起來,鼓舞士氣道:“別怕,倭賊用煙花嚇人而已。”羣衆聞聲果然抖擻精神,迴應道:“別怕,衝啦,倭賊用煙花嚇人罷了!”
那三十個倭子的霹靂火很快就扔完了,一個倭子掏出一把銀針向羣衆撒去。跟在羣衆後面的朱光前一看倭子暗器厲害,連忙制止朱氏兄弟向前衝鋒。
那倭子揚手一揮,連貫投出兩把銀針,朱光前嚇了一跳,心想此人的功力似乎不在他師父朱古原之下。倭寇怎麼這麼多高手?朱光前正自猜測。卻見自己幾個兄弟已無動靜,便前查看情況。叫喊無人答應,索性用手一推,幾人便如多米諾骨牌,一溜向後翻倒。
朱光前將他的兄弟屍身逐一翻過,果見他幾個兄弟頭顱前方均有一點硃砂痣般的紅點。已被一枚銀針貫穿眉心而亡。朱古原聞言似乎不信,連忙過來觀察。沒料到倭子一把銀針射殺他幾個侄子,這夥倭子太可惡了,絕不輕饒他們,一定要斬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