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留畢竟喝多兩盅,又見邵元節表現出一付與爲善的熱心腸,不虞有詐,當時點點頭說道:“我有一個義妹叫趙貞,兩年前在官兵圍攻舟山烈港時被錦衣衛千戶楊虎、陳龍他們抓去,不知死活。請邵真人替我知會錦衣衛千戶楊虎一聲,看看他們當年怎樣處置俘虜?若我義妹趙貞還活着,麻煩邵真人替我斡旋營救,只要救出我的義妹,我就了無牽掛帶你們下西洋抓人魚。”王婆留尋思邵元節跟他談條件,就看看這件事能不能談?
邵元節聞言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歡喜,他不相信王婆留是個完/美的人,渾身無械可擊。所以耐着性子旁敲側擊,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讓他達到目的了。他就怕王婆留沒有親朋好友,光/棍一條,那樣他就很難對王婆留進行有效地控制了。現在他聽說王婆留有個義妹趙貞,頓時樂得心/花怒放。只要順着這條線索追查下去,找到王婆留的義妹趙貞,控制起來,就可以讓王婆留乖乖就範,對他俯首聽命了。當時,邵元節假惺惺地對王婆留說:“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我替你向楊虎、陳龍他們問一聲,叫他們把你妹妹放了。”邵元節口中雖說幫助王婆留打聽他義妹趙貞的下落,心中卻起了邪念,如果王婆留真有一個義妹落在錦衣衛手裡,那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從錦衣衛手裡要到人質。
“幾位道長,你們若救下我的義妹趙貞,王婆留鞍前馬後聽各位的號令。”王婆留還天真地認爲邵元節會真誠地幫助他,心中既激動又高興,迫不及待向邵元節表明態度,宣誓效忠。
“好!好!好說,大家既然是通誠合作,我們自然推心置腹把你當成朋友啦,幫你忙也是幫我們自己的忙嘛。王朋友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呀,眼下落難時節,還對你的義妹念念不忘,還費心考慮她的安危和出路。如此替朋友着想的仁人君子,令人好生敬佩。我還以爲王朋友向我索取金銀財寶呢?可能我府裡的貴重物品俱不入你的法/眼,但是王朋友要金銀財寶的話儘管開價,只要你喜歡,幾千幾萬我眉頭也不皺,立刻送與你!”邵元節把拂塵一甩,滿不在乎的說道,一付視錢財如糞土的模樣。
王婆留此刻正在咕嚕咕嚕地大口喝着酒,聽到邵元節這句顧左右而言他的回話,摸不準邵元節玩什麼花招,不禁暗罵一聲:“牛鼻子,真可惡,你根本沒有誠意跟我談判,你到底想幹什麼呀?”因他嘴裡全是酒,說得話就全走了調了。其實錢與女人王婆留都想要,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王婆留唯有顧全情義,捨棄錢財。
邵元節只聽見王婆留嘟囔,卻沒聽清楚他說的話,忙問:“什麼?”他故意則着耳朵湊上來傾聽王婆留的話,其實他人根本不在意王婆留說什麼?只是裝腔作勢表示關心王婆留,做做樣子而已。
王婆留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於是趕緊把嘴裡的酒嚥了下去,但他實在喝得太急了,在下嚥的時候便被嗆住了,不由得一陣猛烈咳嗽,一股辛辣的感覺和刺鼻的氣味便衝了上來。王婆留這時才發現他喝多了,一陣噁心襲來,正想扭頭偏向右邊吐唾,可是已來不及了,整個喉嚨裡的酒就全噴了出來,正好噴在邵元節身上。王婆留驅吐後,抹了抹嘴道:“舒服了!”他這話剛說完,不由傻了眼。因爲他剛剛噴出的東西落全在邵元節身上了。而邵元節滿身都粘滿了王婆留噴出的食物殘渣,臉色不由得極爲尷尬。
趙時茂、錢丹覺得王婆留當面向邵元節真人吐/唾,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是大爲不敬!兩人面面相覷,不知該打還該罵王婆留。這時,邵元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是不早了,便對着王婆留道:“你醉了,我們該走了!我回去還要上朝跟皇上談事情。餘事容後再議。”王婆留也是含糊其辭地嗯了一聲,便是起身送邵元節等人出門。邵元節拱手相讓一下,便關門出去了。
王婆留送走了邵元節等人,回到牢房石案上坐了下來,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邵元節這麼敲打他想幹什麼?爲什麼這樣耐心打聽他有沒有親朋好友?王婆留拍拍腦袋,沉思良久,不得要領,只得嘆了一口氣,納悶地睡着了。
邵元節從大理寺監獄出來,走到大街上,略略拭去身上的食物殘渣,不無感慨地對趙時茂、錢丹他們說:“這傢伙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小子,胸無城府,我假惺惺說幾句好話,這個大笨蛋的底細就這樣被我套出來了。我們不花一文錢就打聽到他有個義妹趙貞,就是吃他吐/口/水也值得呀,呵呵!”
趙時茂、錢丹互瞅着點了點頭,象變了一個人般雙眼發光,他們領悟邵元節的意思後,翹起大拇指維恭邵元節說道:“師父高明呀,假以許諾給他錢物,假作關心他,套出他的底細,高明呀!現在只抓住那蠢貨的義妹趙貞,咱們幾乎可以不花一文錢就可以控制住這蠢貨了。不過,只不知當年楊虎、陳龍他們抓着他義妹趙貞後怎樣處置?要殺了就麻煩了。”這樣看來,王婆留確實是太嫩了,被邵元節這些老油子假意示弱示善的扮相給欺騙了,爾虞我詐玩/陰謀詭計,王婆留確不是這些牛鼻子的對手。
邵元節也是樂不可支地笑着道:“這個你也不用擔心,我聽人說當年楊虎、陳龍他們抓住個倭女,曾送入宮中伺候皇上,當時沒怎麼樣在意這個倭女,沒料到她竟是這個倭酋王婆留的義妹!我進宮向管官女的內宮監打聽一下,就可以問個實落了。”三人得意洋洋對望,不由仰天大笑起來。
原來邵元節這些牛鼻子表面是請王婆留吃酒壓驚,談合作事宜,實際上卻是另有目的,只是想從王婆留口中套出他的至親下落,然後加以控制再要挾王婆留就範。他們這種下作的手段可謂是卑鄙之極。但江湖上的人就是這樣,只要是對自己有利的事那絕對是不擇手段加以利用。但邵元節他們卻不知道王婆留可不是這麼好利用的。你們卑鄙,別人也更卑鄙!他們很快在王婆留手下吃盡苦頭。
子夜時分,黑黝黝的大理寺監獄象個吞噬善良人的無底洞,充滿恐怖可怕的夢魘。
“啊!不……爲什麼會這樣?”王婆留驚恐地睜着呆滯的雙目瞪着前方,張大着嘴呼哧呼哧的劇烈喘/息着,額上汗珠點點滴下。已被冷汗浸透的衣衫在初冬清冷的夜風中緊緊地粘在他的脊樑上,更是觸體生寒。良久,他喘/息聲慢慢緩和下來,在這近乎完/美的黑暗中,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被寒意侵醒的身體開始微微地抖動,然後,他那顆木頭一樣的腦袋也終於扭/動了兩下。“呼!”王婆留長長地吁了口氣,擡袖抹了抹額上猶未風乾的汗漬。
“唉,又做噩夢了!爲什麼反覆這樣做着這個怪夢哩?”王婆留心有餘悸地嘆了口氣,離他與義妹趙貞分別的日子已差不多有三個年頭了,但他還是經常夢見趙貞被官兵追捕而自己無力搭救的場面,而且都不是好夢!好象是預兆自己的不可預見的未來凶多吉少一樣,每當想到夢中的情境,王婆留越發恐懼不安,夢境竟是那樣觸目驚心。
王婆留轉過頭望向窗外的天空,想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觸目卻是漆黑如墨的夜幕,偏又能讓王婆留感覺到那黑沉沉的夜霧在他身邊涌動,似乎自己時刻都有可能被吞噬,堙滅在飄渺深邃的黑暗中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看來離天亮還早!王婆留又重新躺了下去。往事紛沓而至,了無睡意的他繼續睜着雙眼瞪着屋頂,儘管在這黑夜裡什麼也看不見,包括屋頂。
一股冷風透過鐵窗灌進了屋裡,王婆留才覺得背下一片潮溼,粘糊糊地很不舒服。是剛纔在夢裡被嚇出的冷汗浸溼了鋪在地上的乾草。便向旁邊挪了挪,躺到另一邊乾燥的草上去,順着將雙手叉着枕在頭下。想起自己剛纔那個怪夢,王婆留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絲充滿無奈和苦澀的笑容。
這真是一個怪夢,王婆留記得在夢中逃過官兵的追擊後,跑到一個金碧輝煌的大宮殿裡。這是什麼地方呢?那莊嚴肅穆的建築物讓王婆留既敬畏又感到無比好奇,則使他在夢中也意識到這大宮殿非比尋常,可能就是皇宮。然後他看見宮中有一個身材瘦弱的女孩被鎖在寂靜的深宮裡,他分明聽見那女孩在抽噎,那是他久違又熟識的聲音。
誰在哪裡哭泣,王婆留好奇地湊上前一看。女孩突然驀然回首,淚流滿面地對他叫了聲:“哥,我好苦呀,你來救救我吧!”
哎呀!這不是趙貞嗎?你怎麼在這裡?王婆留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