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把92年的老教室恢復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在很多觀衆看來,費那麼大的心血和人力物力還原一場其實沒什麼意義的課,真的是一件很無聊且沒必要的事。
但好在在場這幫人以前都上過範老師的課,而且不止一次,所以他們能夠很容易地回想起來當年教室裡的佈局。
像黑板擺放的位置。
櫃子在哪裡擺着。
平時老師喜歡讓哪個人值日,大家隱約間都知道。
時間過得很快,隨着範老師馬上就要來臨之時。
老教室外面的五星紅旗掛了上去。
而此時。
嗖的一下速度極快的華國高鐵也已經把範老師和兒子兒媳婦兒帶到了千島湖站。
“現在國內的高鐵都這麼快了,這纔多長時間,咱們就要到了?”
禿頭男人的媳婦兒忍不住看着他。
“我也不太清楚這纔多長時間啊,國內的交通發展就這麼快了。而且還不止這些,你看咱們回來的時候買票,好多人那都是直接掃碼支付,就咱們還用現金,看着挺老土的。”
兩個人忍不住驚歎的同時。
影廳裡的很多觀衆會心一笑。
說真的,國內這幾年的發展的確很迅速,尤其是號稱現代版的四大發明。
也就是高速鐵路,掃碼支付,共享單車和網絡購物。
這些東西幾乎滲透在每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所以這一段看上去不怎麼厲害的劇情,其實本身已經從側面反映出了國內經濟的發展。
而王平此刻看着這些。
也是能從整個電影的大節奏中看到那種潤物細無聲的,能夠讓很多觀衆自豪的劇情。
其實很多時候,一些好來塢大片的畫面,確實讓觀衆覺得十分過癮。
但一些從平凡中透露出溫暖的劇情,也同樣能讓他們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舒暢。
就像範老頭下車的時候,關於呼吸村子的新鮮空氣,就忍不住感嘆:“就喜歡這個味道。”
這話說的很多已經在城市打拼了很多年的年輕人,頗有種思鄉的感情。
結果下一刻他們就看到老範給他兒子打了個招呼,然後擡腿就要走。
“什麼情況?老範這是把他兒子忘了?”
“可不是嘛,那什麼腦梗塞壓迫腦神經了啊……”
“不過我爲什麼覺得有一種很逗的感覺。”
很逗的感覺?
影廳裡,有人小聲說出這句話,讓很多人多少有些不舒服,畢竟老範病了,還有觀衆這麼評價。
但下一刻忽然有個觀衆說:“這可能是用喜劇的手法來掩蓋那股悲劇的感覺吧!”
這話說出來的一瞬間。
很多人都開始沉默不語。
緊跟着他們就看到老範拿着包,從一片荷花池裡往學校的那個方向走去。
而此時的雷大頭。
也早已經換下了他的那身得體的西裝。
穿上了他老爹以前穿的衣服,還戴了個帽子,手裡拿着個鏟子,在那種老式鈴鐺那裡敲了敲。
“上課了,上課了,趕緊坐好啊,不要讓我敲第二遍!”
雷大頭模彷着老爹的話,說完之後他就很緊張的看着老範。
然後觀衆就看到老頭停住步子,朝他走過來,一下子把他的草帽給掀了。
“咋回事?這是被發現了?”
“可不是嘛,人老範又不是真的傻!”
一幫觀衆正說這事,卻聽到老範來了一句:“大鐘啊,你的頭怎麼變大了?”
“哈哈哈……我要笑瘋了呀,雷大頭的梗原來不止我們會玩!”
“可不是嘛,不過我現在就想知道,
大頭準備怎麼回答人老頭的話。”
“憋的呀,爲了屋頂的事,愁憋了……”雷大頭尷尬的迴應着。
“光憋着有什麼用,出辦法,那就想問題,保重!”老範說着,經過了一處滿是鴨子的鴨圈。
一羣人這個時候緊跟着也都跑了出來和老範的禿頭兒子兒媳婦會合。
“麻煩各位了啊,我老爸現在病的挺嚴重的,都認不出我來了。”
“唉,沒事沒事,這都是小事,我們大夥先就位。”
他說的大夥其實就是村子裡的那些孩子。
要說這幫孩子也不容易,村子裡生活好了之後,穿的那都是漂漂亮亮的衣服。
但爲了老範的事,這會兒都換上了自己父母以前穿的。
而老範這會呢,左手拿着搪瓷杯,右手拿着筆記本,就這麼步伐昂揚的進了教室。
“上課!”
“起立,老師好!”
一幫孩子在裡面說着,外面就有人開始模彷起打雷閃電了。
然後緊跟着在房樑上的人就開始模擬下雨。
可憐的小屁孩兒,坐的位置剛好是雨下來的地方,然後他就悲劇的被澆了一腦袋的水。
但有趣的地方就在小孩子即便已經全身溼透了,這個時候還是沒有任何表情的坐下。
“這娃有前途呀,面對這事竟然還能澹定處之。”
“可不是嘛,以後肯定是個好演員。”
觀衆們這會兒正感慨着小孩子厲害,老範就開始找班長了。
該說不說,這幫孩子臉上化的妝都是那個時候的狀態。
包括孩子的頭髮,都是那種雞窩頭。
還有他們臉上黑一塊白一塊,這其實就是那個年代最真實的寫照。
“哎呀,班長你怎麼變矮了呀?”老範看着小孩兒。
“吹泡泡,吹沒了。”孩子用稚嫩的童聲說着話,外面的老師忍不住給了一個大拇指。
“這孩子厲害呀,挺聰明。”
“現在的這些男孩女孩,不比我們那會兒,一個個都鬼精靈。”
“那確實。”
“不過我就是不知道老範這堂課到底要講什麼,又爲什麼是最後一課?”
“難道是因爲他馬上就要離開了,所以這是最後一堂課?”
“誰知道呢,繼續往下看吧。”
觀衆說着,就聽老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身體都在發抖,但還是忍不住道:“同學們,我們的村小學和鎮小學馬上就要合併了,到時候呢,會有更好的老師來教大家,所以我呢,是最後一次給大家上課了。”
這話說的,很多觀衆一下子有一種心酸的感覺。
可憐的老範原來不是要離開,而是小學已經不需要他了呀。
有人悲從中來,忍不住偷偷抹淚,就聽老範說:“有些事情我怕記着,就把它忘在本子上了。”
這話說着,底下的孩子們童言無忌道:“應該是怕忘了,所以記在本子上吧。”
“可不是嘛,他胡言亂語的。”
這話讓很多觀衆挺寒心。
但有時候小孩子就是這樣童言無忌嘛。
“姜小虹!”正這會兒的時候,老頭忽然喊人,然後外面的姜小虹本虹,就趕緊把頭貼到了那處小洞邊上,能夠看到房間裡面的情況。
“你的膠鞋漏了,放學之後,你讓它去找老師,老師幫你給補上啊……”
這話說着的時候。
鏡頭一下子移到了那個小女孩兒的腳下。
然後觀衆就看到小女孩哪裡穿的是什麼膠鞋啊,她穿着一身閃閃發光,很漂亮的鞋。
而此刻在外面的姜小虹,卻忽然有一種很特殊的感慨,一下子在內心深處不斷盤旋。
沒想到老師隔了那麼多年還記得她。
“姜前方!”
又一個名字喊了出來。
村書記趕緊把頭探到了洞口,就看到一個小男孩站了起來。
老範看着小男孩,很擔心的說:“將前方啊,你的數學老師是最擔心的了,二加二等於幾呀!”
小孩說了句四。
老範卻回了句掰。
外面在那看着的姜前方,還有很多原本就是在老範手裡的學生,現在已經功成名就的這幾位。
此刻也覺得自己的心靈彷佛是被什麼力量觸動一般。
身後的村長忍不住拍了拍村書記肩膀,算是在安慰他。
就聽老範繼續說:“南村的黑花豬生了兩隻白花豬,北村的白花豬生了兩隻黑花豬,一共是幾隻啊?”
“是掰!”
孩子聰明的回答着爺爺想知道的答桉。
而外面的村書姜遠方,這會兒的淚水卻忍不住的往下流,但他還是強自止住了。
“姜偉岸!”
又一個名字被老範說出來的同時。
戴着白帽子的村長趕緊往洞口那邊湊,然後就看到他兒子站起來大聲說了一句到,老範過去又扇了他一耳光。
當然,老頭的力道是輕的,是那種寵愛式的耳光。
但小男孩的眼睛還是曾的一下睜大了。
“跟你爸爸說啊,飯我就不過去吃了,只要他好好讀書啊,那就是對我最大的禮物……”觀衆們知道老頭的意思,其實就是孩子好好讀書,那就是給他最大的禮物,至於家長的請客什麼的,他其實不在意。
而此刻在外面的村長。
內心深處其實也挺感慨。
他自己小時候就是那種特別調皮搗蛋的樣子,以至於父母經常擔心他在學校欺負人或者受人欺負。
所以經常想把範老師叫到家裡吃頓飯,照顧一下孩子。
但是老範知道孩子家裡的情況。
從來沒有收孩子的禮物,也沒有去他家吃飯。
但把孩子照顧的確實也挺好。
也正是想起這事兒,外面的村長這會兒也跟村書記一樣,止不住的想流淚。
但他們還是強忍着,然後看到老範來到黑板前。
嘴裡說着今天不講課裡的內容,然後手上寫着粉筆大字。
“老師想看一看你們心目中未來家鄉的樣子,想畫就寫,想寫就畫,題目就是,我和我的……鄉……家……”
寫着寫着。
老範忽然糾結着,有些寫不出字兒來。
而外面原本應該坐到課堂裡的這些人,看着老頭在黑板上糾結的模樣,一個個原本忍耐的樣子,這會兒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尤其是村書記,眼裡的淚水,觀衆都能看到。
而隨着他們這股感情的流露,很多觀衆也想起了曾經教導過他們的老師。
時至今日,也不知道曾經教導他們的老師變成了什麼樣子。
感慨着,感慨着,一股悲傷的情緒不斷傳遞。
但誰能想到,鏡頭一轉,那個臉有些胖的小男孩又一下子把大家給逗笑了。
他那邊還在下着雨。
孩子從雨裡拿出了文具盒,從裡面抽出了筆。
我和我的家鄉這六個字最終還是沒寫出來。
但整個故事已經被鋪墊的很完美了。
緊跟着他們就聽到一陣舒緩的音樂下,老範開始講起了自己曾經的故事。
“十年前,但我第一次站到這個課堂裡的時候,只有……兩個學生,一個豬崽。
老師那會兒真是想一了走之啊,可是老師真不想看到那麼多的孩子,該去讀書,全去餵豬。
於是我就一家一家地去說,終於,我們教室裡的桌椅越來越滿了,讀書聲越來越大了……”
隨着老範的話語說出,觀衆們也隨之跟着共情。
又一個畫面倒轉。
觀衆們看到原本頭髮花白的老範,一下子就像是年輕了幾十歲,腦袋上的頭髮多了,穿的衣服也變了,而那些孩子的樣子也跟着變了。
他們知道,這是整個故事來到了92年。
“哎,有個姜東方同學大家都知道吧。”
孩子們異口同聲的說知道。
就聽老範繼續說:“剛上學的時候呀,他問我老師啊,我不想天天吃蘿蔔乾了,讀書能讓我吃點好的嗎?”
孩子們沒回答,老範卻說道:“就在前天,在縣裡讀高中的姜東方回來看我,說老師啊,我現在有希望考上交通大學了,聽說那裡的食堂全都是好吃的……”
老範說着,目光深處流露出一抹自豪和滿足,他就這麼眯着眼看着前方:“聽到這樣的話,我覺得我這十年,值!”
這一瞬間,很多觀衆彷佛看到老範身後有一道光在閃爍。
那是屬於普通的鄉村教師的偉大。
是一股捨棄了自己的前途,而爲了孩子們能夠走出大山,走出鄉村的偉大。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偉大,才讓現如今的望溪村不斷髮展。
觀衆們的情緒跟着調動出來。
就聽兩個孩子正在喂一個東西來回拽着。
“老師,他搶我的圖。”
“這不是畫,這是漿湖!”
“來,老師看一看,這是個什麼畫。”老範湊過去看着孩子拼起來的那兩張紙,“告訴老師,這是什麼呀?”
“這是我畫的學校。”
“所以你希望將來的學校是這個樣子啊?”
孩子勐然間點頭。
“爲什麼啊?”
“我畫的是窗戶,這裡是屋頂。”
“那這裡呢?”
“這個是滑梯,這裡是紅顏色的,這裡是藍顏色……”
“這麼好看啊,那爲什麼不塗顏料?”
“我沒有。”孩子像泄氣了一般說着。
“有哪個同學有顏料呀?”
“老師,我這裡有一隻藍色的。”有個小女孩把筆舉了起來。
就看到老範說:“老師給你去找。”
然而他剛回頭的那一秒,一道鈴聲忽然響起,老範一回頭,原本的黑髮已然變成了白髮。
緊跟着,等他再一回頭,白髮又變成了黑髮。
隨着手機鈴聲的不斷響起。
老範整個人彷佛是被某種情緒所引導。
而此刻在外面看着這幫人一下子慌了。
“什麼情況?是誰手機帶進去了?”
“我也不知道啊,哪個孩子把手機給帶進去了!”
“那這下怎麼辦呀?”
一羣人正慌亂的時候,一個孩子看起來挺欠揍的,直接把手機拿了出來。
“這是什麼東西?”
“手機呀,手機你不知道。”小男孩歪着腦袋看着老範。
然後老範就看到了他的彩色畫。
“你這個話不應該是彩色的呀。”
“憑什麼我不該有彩色畫?”
“你沒有彩色的筆呀!”
老範說着,就看到那個小男孩直接把一大筐的彩色筆拿了出來,然後指着那些筆說道:“紅色藍色綠色我都有,這些顏色我應有盡有……”
這孩子說話的時候特別欠揍。
而老範這一會兒,整個人的情緒也彷佛在一瞬間被打斷,好巧不巧, 原本模擬下雨的流水也停住了。
一幫人正看着是哪裡堵住的時候,上面灑水的那個男的一下子沒把住,整個人一下子掉下去,把孩子們全部嚇壞了。
而此時的老範看着這一幕也嚇傻了。
緊跟着他,整個人彷佛脫離了某種圈子。
指着板凳,還有那些書,還有這些孩子,他已然發覺這裡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對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裡根本不是他想象的老教室啊。
此時此刻老範只覺得整個人天旋地傳。
腦子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全部塞滿。
卻彷佛有什麼東西一下子被抽走。
這種情緒說起來特別古怪。
帶着這樣的情緒老範很是迷茫的開始向前走。
而後面跟着的那羣人,也有些手足無措。
他們不知道老範要去什麼地方,只能在背後跟着,而此刻出來的很多學生也都在喊着:“你去哪老師,課還沒上完呢……”
孩子們說着這樣的話,看到老範一步一步往前走。
下一刻,一個轉場。
年輕的老範一下子出現了,他在奔跑,緊隨其後,老範又繼續往前走。
然後在那一霎那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一些事物。
但熟悉的那些東西,改變的那一秒,卻變成了很多燈紅酒綠變成了很多他根本不認識的東西。
舞龍舞獅,還有很多紅磚白瓦的小洋樓。
看着看着,他整個人的情緒不斷翻轉,年邁的自己和年輕了他彷佛在一瞬間融合成了某種特殊的樣子。
所以現在是年輕的他。
還是已經老邁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