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南江此時纔看到她背上的傷口,利刃所致,血流未乾。
究竟是怎樣一番傲骨,才能讓一個如此單薄的身體強撐如此。
“大人,此事如何處置?”一名官兵上前詢問。
應南江看了一眼那地上三具黑衣人的屍體:“你們先現將屍身帶回,其他之事……待本官稟明聖上再做定奪。”
“喏!”
應南江下意識的欲要進馬車中,但想起莊一念在內,當即吩咐:“牽一匹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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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一念醒來之時,已是第二天晌午。
合歡雙眼紅腫,握着溫熱的手巾在爲她擦拭手臂。
莊一念已緩緩睜開雙眼卻是未語,合歡一擡頭見她不知何時竟醒了,愣了一下,遂即歡呼道:“姑娘醒了嗎?”
“嗯。”她淡淡的應了一聲。
合歡當即歡喜不已:“可算醒了可算醒了,奴婢這就去找御醫來。”
御醫入內一番望聞問切,得出結論,只要好生將養,並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需要仔細調養。
這樣的傷勢莊一念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甚至有些習以爲常,即便御醫不說她也心中明瞭。
莊一念因爲背部受傷一直側着身子,輕輕活動了一下被壓麻的手臂問:“春寧呢。”
合歡拿着軟墊讓莊一念靠的舒服一些,說:“姑娘放心,春寧並無大礙,但是春寧的腿受傷了,御醫讓她近幾日最好不要下牀。”
莊一念淡淡頷首,本還有許多話要問春寧,只能暫時作罷。
“我是怎麼回來的。昏睡其間發生何事。”莊一念直接問合歡。
合歡看着莊一念,總覺得自她醒來之後便有些與平日不同,但又想不出究竟哪裡不一樣了。
“姑娘是被應大人的馬車送回來的,然後奴婢去找了郎中來,應大人得知姑娘暫時並無性命之憂便離開了。過了不多時,宮裡就派來了御醫來給姑娘診治,其間王爺和應大人也來看過姑娘。其他的,好像並沒發生什麼事情。”
“承親王是否說過關於殺手一事?”莊一念沉聲問。
合歡想了想說道:“王爺自然不會對奴婢說這些,不過王爺來看姑娘的時候應大人也是一同來的,奴婢只聽王爺與應大人說正在查,但似乎還沒查出什麼結果來。”
“準備一份厚禮,讓人送去應大人府上,就說我謝他出手相助。”莊一念吩咐。
“喏,奴婢這就去辦,姑娘還有其什麼吩咐嗎?”合歡覺得莊一念很嚴肅,便也不敢如平日一般言笑。
“你先去辦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喏。”
合歡退了出去,房中變得安靜。
莊一念從醒來之後便神情淡漠,她看着菱花窗上那被雲朵遮擋的時明時暗的陽光,許久動也未動。
肩背上的傷口一直在火辣辣的痛,好似時刻提醒着她昨日的經歷。
若非她有暗器在手,又不按常理行事讓黑衣人無法預料,這會兒恐怕她早已不知魂歸何處。
昨日以命相搏,她已經有了面對死亡的準備,但最終她還是憑藉着自己的能力活了下來。
既然天意如此,那她自然便要“順天意而爲”!
……
又過不久,合歡在外輕輕敲門:“姑娘,承親王來看您了。”
“請進來。”莊一念沉聲道。
須臾。
“琅環,你醒了。”生如一入內見她精神起色還算過得去,心裡放心些許。
莊一念清淺頷首:“勞王爺掛心。”
生如一聞言稍稍一頓,只覺得她語氣有些疏離之感。但轉念一想,她方纔經歷那些,心情自然不會舒暢,便也並未多想。
落座後,生如一便問:“當日究竟發生何事?應大人正從宮中回府途中,聽聞有人驚馬且有幾名黑衣人從後追擊,便心生疑慮,從都城府調來官兵追了過去,沒想到會遇到你。還有那些黑衣人,爲何追殺你,你可知他們是何來路?”
莊一念搖頭:“琅環並不知黑衣人是何身份,追我是爲取我性命。至於原因,恐怕只有問那背後主謀了。”
生如一皺了皺眉,聞言若有所思:“你說他們是被僱傭來取你性命的殺手?”
“嗯。”
“那他們可說了什麼?”
“只探出,他們既知曉我身份,亦有人出錢買我性命,其他未能得知。”莊一念回答的很簡單。
生如一不禁看着她,覺得今日她似乎很冷漠,雖然問她什麼她便答什麼,但是那語聲平緩毫無起復,好似靜止的湖面,看不出一絲情緒。
且平日裡她時常笑着,即便遇到煩悶之事偶爾也會有所愁嘆,但是今日……
她卻連冷笑也無。
好似經過昨日一事,她所有的情緒都被抽離,或是被隱藏。
“琅環,你……”
“王爺不必擔心,我很好。”莊一念未待生如一話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
每一次她受傷,所有的人都會問她還好嗎。她也永遠都會回答,我很好。
從前如此回答,多是爲了不讓在乎她或她在乎的人擔心而已。究竟有多痛有多傷,都默默的嚥進了肚子裡。
但是今日,她真的很好。
現下她才真正體會到迦南說的那些話中之意。
很簡單,有些事情真的很簡單。
只要你的心中再無那些根本不應存在的顧慮,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得很簡單。
或生或死,或善或惡。
生如一本準備了一些安慰她的話語,可此時真正面對現如今的她,卻又再也說不出口來。
“此事是我顧慮不周,若是早有防備,你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昨日聽聞應江南過,見到莊一念時當時的情景。
馬匹與馬車被羽箭叮成了刺蝟,三名殺手死在她的身邊,她形容狼狽傷勢頗重,渾身是血的被百姓圍在中間指指點點。
即便非親眼所見,那樣的場景也讓他心揪。
“王爺何必自責,這件事本也與您無關。”
生如一自認爲莊一念出宮後一切生活都是他着手打理,而在洛陽城中讓她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己是有責任的。
他喟嘆一聲:“此事皇上也已經知道了,只是近兩日皇上不便出宮,所以不能親自來看你,但已吩咐御醫留在府中照顧你。你好生養傷,其他的不需多慮,我已命人着手追查此事,況且光天化日之下在洛陽城中如此膽大妄爲,必會嚴懲之。”
“琅環有傷在身無法入宮謝恩,請王爺代琅環多謝皇上厚愛。且殺手的事情,也得王爺費心了,琅環靜待佳音。”莊一念話說的客氣,但正是因爲太過客氣,讓生如一覺得很是彆扭。
看着她,終是憋不住生如一問:“琅環,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王爺說的哪裡話?”莊一念覺得好笑,她爲什麼要生他的氣。
“若你不是生我的氣,爲何如此……疏離。”平日裡她二人幾乎並無身份尊卑,如朋友一般。
莊一念卻並未覺得與平日有何不同,她也不予多做解釋,只說:“也許,琅環有些累了而已。”
生如一本還想要說什麼,但對着如此疏離的她,只覺得心中憋悶的一口氣難受的緊。他當即站起身來:“既然如此,你好生休息,有何需要吩咐人去我府中知會就是,明日得空,我再來看你。”
莊一念淡淡頷首:“琅環就不送了。王爺慢走。”
生如一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遂即轉身離去。
莊一念看出了他臨走時面上的些許不悅,但卻不明白他爲何不悅,而且即便明白,卻也無心理會。
那些不必要的情緒,那些不必要去關心的事情,她不想再去浪費半分心力。
入夜。
本就睡眠極淺的她,因爲背後的傷口隱隱作痛,更加無心睡眠,側靠着身子定定的看着房間中的某一個黑暗的角落,整個人如靜置的木偶。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淡淡的香氣在房間中飄散,許久未動的莊一念擡了擡眼皮。
迦南如憑空而至一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莊一念眨了眨眼睛:“來的比預料中晚。”
迦南蹲下身子,寬大的衣衫在他身後鋪展,看着月光打在那紅色華錦之上,莊一念覺得那顏色真的很好看。
“你在等我?”迦南像個孩童一般,雙手疊在她的牀榻邊緣,下巴抵着手背,與她咫尺相對。
迦南的臉突然在眼前放大,莊一念眨了眨眼睛,擡起那隻沒受傷的手輕輕推了他的額頭:“靠的這麼近,看着難受。”
這世上敢推他迦南額頭的人,恐怕只有面前這一個人而已。
他清淺一笑,到也不惱,反而廣袖一拂,坐到了她的牀邊,順勢輕握她的手腕,兩指搭在了腕脈之上。
莊一念也並未反抗,乖乖的任由他給自己診脈,只是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那張美到極致的臉。
須臾,他收回了搭在腕脈上的手指,卻反手將她的手握在了溫厚的掌心中。
莊一念感覺到好似有一陣陣暖流從他的掌中傳輸到自己的身體裡,那種感覺很暖,很溫柔,就連她背上的傷口也頓時覺得不那麼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