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承雖是盛世,但仍有人連溫飽都成問題,家破人亡者有之,流落街頭者有之,城北的貧民窟便是集聚了一羣在最底層苦苦掙扎的民衆。
沒有上鎖的破門在暮色中吱呀地晃動,攪起帶着奇怪腥甜味的空氣。蕭客行叫了幾聲,不見主人家答應,乾脆就走了進去。
不出所料,破落的房間裡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具發臭的屍體,皆是脣齒青白,皮膚泛綠,身上佈滿了屍斑,顯然是已死去有些時日。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捂住口鼻,蕭客行皺眉,貧民窟裡本就是魚龍混雜,多是流民,現在血屍蠱忽然出現在這裡,像瘟疫一般害死了不少人,這條巷子裡的活人該跑的跑,該散的散,早就沒了人跡,成了一條名副其實的死巷。
“把這些都燒了。”
身後的暗衛低低應了一聲,蕭客行不願再看那讓人反胃的屍體,轉身便離開了這破落的院子。
鬼氣森森的巷子中瀰漫着噁心的腐肉味道,除了偶爾飛過的幾隻寒鴉,一路上竟沒看見一隻活物。沿着灰白的巷子一路向前,風吹過,像是斷斷續續的嗚咽,不禁讓人汗毛倒豎。
“咯咯。”
忽地,空蕩蕩的巷子裡,傳來一聲輕笑,蕭客行猛地回頭,手裡長劍出鞘,可身後除了呼嘯而過的陰風,哪裡有什麼人影?
他行走江湖那麼多年耳力敏銳,剛纔那個聲音乍聽上去的確是女子的腔調,只是嬌俏中隱隱透着一股子陰毒詭異,怎麼聽都不像是活人。
就當他還在思索那聲音的主人是人是鬼之時,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身側的房檐上滾落而下,不正不歪掉在了他眼前。
那是一個豔麗的女子頭顱,皮色泛黑,臉已經腐爛了大半,有些嚇人,蕭客行蹲下看了半晌只覺得這面孔很是熟悉,凝神一想,身上便一陣陣泛起寒意。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丹朱!眼前這顆頭顱不就是那日死於非命的燈娘丹朱?
心中驚疑不定,蕭客行擡起頭想尋找這頭顱的來處,這一看便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路邊的屋檐上掛着一排鐵鉤子,分別勾着一顆顆齊頸切下的頭顱,有老有少,排列整齊,在風中晃晃悠悠。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蕭客行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當下冷靜下來,仔細辨認起這掛成一排的腦袋來,這一看竟找出了不少熟人。
最左邊的頭顱是那日被雲逍嘴皮子逼死的李縣令,他旁邊隔了一個空位,想必原來掛的就是掉在地上的丹朱,接着便是點蒼派的蒼長老和幾位弟子,加在一起一共有十一個腦袋,都瘮人地張着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蕭客行。第一時間更新
忽然被一衆腦袋圍觀,蕭客行有些發毛,可轉念又一想,自己又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被死人盯着猛瞧也不能少塊肉,便心安理得地接受腦袋們“崇拜”的目光。
李縣令、丹朱、蒼掌門……這頭顱明顯是按死亡的順序排列的,當看到最後一個的時候,蕭客行的目光滯了一下。
末端還有一個空着的鉤子,卻沒有掛頭顱,走近一看,一縷銀絲掛在鐵鉤上,像是人的發。
銀髮……蕭客行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伸手將那縷銀髮握在手中,手指收緊,骨節泛白,一種有些陌生的情緒在心底滋芽,竟像是——在害怕?
這世上,他蕭客行還怕什麼呢?懲奸除惡的善事他做過,栽贓陷害的手段也不少。第一時間更新?在聽風樓的這些年,身後森嚴的皇權已經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早就學會了怎麼將自己從現實中剝離開,只做事,不思量。這樣的他纔是天家皇室手裡最趁手的兵刃,指哪兒打哪兒,例不虛發。
可誰知道,就是兵刃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呢?萬一當他找到雲逍的時候,看到的會是這樣一顆圓滾滾的頭顱……
蕭客行攥緊了那縷銀髮,竟有些不敢再看那排猙獰的腦袋,提了劍,快步向前走去——他不想,也不敢去想那樣的後果。
不知走出了多遠,蕭客行擡起頭望着已經半黑的天,忽然覺得自己剛纔窩囊得很,磨磨唧唧,多愁善感得像個娘們。
他蕭客行想要的東西,就是化成灰也要搶到手,那雲逍縱使就剩個腦袋,也得拿回來栽到花盆裡當肥料。
那話怎麼說來着——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是化成了灰,也拿回來肥田!
這廂正琢磨着怎麼拿雲逍的腦袋當肥料種菜,身後的房頂上忽然傳出一陣刺耳的聲音,像是有人失足從上面摔了下來,踩碎了瓦片,嘎啦啦響成一片。
蕭客行反應極快,急忙側身躲開,待那東西落地,發出一聲悶響,定睛一看竟是個沒了腦袋的女屍。
不同於之前看到的那些綠油油的包心菜般的屍體,這女屍皮膚雪白,被切斷的頸子還冒着血,顯然就是在剛剛被人割下了腦袋。
藉着落日餘暉,蕭客行看清了房頂上還有一個人。
那人居高臨下地望着蕭客行,一身玉樹臨風的白袍上血跡斑斑,衣襬破爛,被撕成了條狀,沾血的手裡拎着個人頭。
好像剛纔割人頭的時候被濺了一臉的血,他緩緩擡起手擦了擦面上的鮮紅,末了舔了舔沾了血的指尖,桃花眼裡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漫不經心地隨手一揚,那頭顱咕嚕嚕地順着房檐滾了下去,就落在蕭客行腳邊。
“味道如何?”仰頭望着這滿手血污的男人,蕭客行只是淡淡地笑着,開口問了句毫不相關的話。
屋頂上的人一愣,眉毛高高揚起,隨後便展顏一笑,眉目舒展,眼角上挑,竟是說不出的好看。
“不好。”他搖搖頭,後退兩步,像是力竭一般,一屁股坐了下去,苦笑“我沒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