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嶺淹沒在濃霧之中,萬簌寂靜。
浩然壓下心中的激動,定在主谷上空,沉聲道:“凌虛前輩,晚輩葉浩然求見。”想當年,浩然不肯讓山,凌虛上人苦口婆心勸說,才讓浩然明白靈門的規矩,至今感激萬分,屬於最敬重的前輩高人之一。
不一會兒,一條身影破陣而出,正分別已久的凌花上人,她喜出望外:“浩然師弟,你怎麼有時間過來?”
浩然拱了拱手,哈哈笑道:“我怎麼不能來?這裡也是我的家吧?”當年在此山,兩人發生過不愉快,但早就煙消雲散,已經成爲一家人,浩然又笑道:“不開玩笑,呵呵,回家看看,特意拜訪凌虛前輩,他老人家沒閉關吧?”
凌花上人面色一黯,遲疑片刻,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進谷。”
浩然怔了怔,敏銳的感到對方神色有異,心中一跳:“難道出事了不成?”剛一落下谷底,來不及察看谷內的環境,迫不及待的問道:“凌虛前輩呢?他在哪裡?”
凌花上人面色慘白,淚水汪汪,哽咽道:“父,父親,他,三十年前已經應劫了。”
浩然大驚失色:“什麼?”
宛如天雷在頂,腦袋一轟,眼前金星晃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促道:“你再說一遍,實話實說,不要騙我。”
凌花上人淚如雨下,捂面哭道:“我騙你幹什麼?父親修成第三靈核,但是沒渡過天劫,天雷焚身,所有弟子親眼所見,最後只剩下一堆白骨,嗚嗚...”
她已經泣不成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浩然腦海裡一片空白,喃喃道:“死了,真的應劫而亡?”淚水汩汩流淌,拍着自己的腦袋,放聲嚎哭:“前輩,前輩,你死得好慘啊!”
靈師最大的敵人是天劫,特別在跨入新境界的時刻,天雷與心魔成倍增加,許多人準備不足,或者靈器的抵禦能力較差,功虧一簣,有半數靈師魂飛魄散。
哭了許久,凌花上人最先清醒,抹着眼淚,一推浩然安慰道:“浩然師弟,你不要太傷心了,這是天意,父親臨劫前已有預感,他老人家說過,成功率不足三成。”
浩然哭聲漸小,擡起淚眼問道:“他老人家安葬在何處?”
凌花上人一指靈湖:“按本門規矩,火化後灑在湖中,與門派共存亡。”
浩然一閃而去,跪在湖畔,恭恭敬敬的連磕三個響頭,呆呆的看着湖面的水波,他不相信這是事實,但又不得不信,凌虛前輩真的去了,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真的應劫了。
想起當年,凌虛老人的一言一行,語重心長的模樣,關切而慈祥的目光,浩然又是悲從心來。
凌花上人跪在一邊,有些猶豫不決,想了想還是說道:“師弟,還有一個壞消息。”浩然緩緩地扭過頭去,問道:“說吧,我有心理準備。”凌花上人輕聲一嘆,道:“一百五十年前,雪寒宗主也應劫了。”
“什麼?”浩然失聲大叫,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雪寒,也應劫了?”
凌花上人面露苦澀,點頭道:“雪宗主急於求成,羽靈還沒成多久馬上修風靈,根基不穩,也栽在最後一關。”
浩然心亂如麻:“凝姐,苦命的凝姐。”他明白了,雪凝早就得到了惡耗,卻不想讓自己擔心,刻意閉關不出,也想通過瘋狂的修煉,壓抑騷動的心魔,努力忘記心中的痛苦,可以想象,這些年來,凝姐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浩然咬咬牙,道:“我去雪山,拜一拜雪宗主的靈位。”凌花上人苦笑,搖頭道:“雪宗主故去後,雪山派全體遷移,不知所蹤,連父親也不瞭解。”浩然張大嘴巴,訝得說不出話來。
凌花上人深深嘆息,苦笑道:“雪寒宗主曾經說過,他對不起你,愧對於你的父母親,所以父親猜測,雪宗主估計生前有遺囑,無論能否渡劫成功,雪山派都要隱世。”
浩然愣了半晌,欲哭無淚,兩位知情者都故去了,二老的不幸遭遇,又將成爲一個迷團,這是天意,還是他們刻意迴避,有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
凌花上人遞來一枚書符,小聲道:“這是父親留下的,一直存放在我這裡,若是他應劫,就在山中等你,親手交到你的手裡...我沒偷看過。”
浩然接過書符,手心一抹,急不可耐的觀看:“孩子,你能看到書符,說明我已經不在了,再也看不到你成長,聽不到你在紫華的豐功偉績,但我清楚你的心思,想知道你父母的死因,不要擔心,我不會忘記的,不會讓你遺憾終身。”
“謝謝前輩!”浩然十分感動,自言自語一聲,抹去淚水繼續看下去。
當年去西天魔洲,是葉劍夫妻的提議,據一位前輩高人透露,臨海的一座沙漠裡埋藏着靈鑽王,距贏洲只有一海之隔,附近沒有妖魔的靈山,也沒有妖魔土人活動,凌虛、雪寒夫妻動心了,決定一起去挖寶。
路上非常順利,到了目的地,確實也無生靈的氣息,沒想到剛挖了一會,五位妖魔從天而降,領頭的是一位風靈,另有兩位羽靈、兩位地靈,聽口氣來自不遠處的黑水嶺,他們也是來挖寶,一言不合就動手。
五人聯手發威,擊斃了五妖魔,又擔心妖魔泄露行蹤,不敢再挖了,當即返回贏洲,沒想到剛出幾萬裡,一位空靈妖魔擋住了去路,一招擊斃雪凝的母親、擊傷雪寒與凌虛,葉劍夫妻拼死抵擋,他們倆脩金,攻擊力驚人,掩護凌虛帶着雪寒逃出敵手。
不過,妖魔看到葉劍夫妻的第一眼,立馬露出驚異的神色,叫道:“你們是什麼人?...咦,自己人?...小免崽子,原來是我們的孽種。”
凌虛、雪寒嚇了一跳,兩人逃走之前,眼睜睜的看到葉劍夫妻金光閃閃,在妖魔的猛烈攻擊下,突然發生異變,幾乎合爲一體,變成黑火熊熊的怪鳥狀。那空靈妖魔吼了一聲:“忘祖忘宗的小雜種,我要讓你們生不如死。”
聽到這兩句話,親眼看到異變,凌虛、雪寒哪還不明白,葉劍夫妻不是普通智人,而是妖魔的後代。雪寒心痛愛侶的慘死,反應最爲強烈,又驚又怒,認爲這次行動是圈套,葉劍夫妻利用他們取寶,凌虛上人經驗豐富,從以前的交往來看,覺得葉劍夫妻不是壞人。
妖魔的反應極快,封鎖了整個海岸線,他們倆歷經千辛萬苦,幾次遭遇強敵,憑藉血蓮丹療傷,好容易回到了藍木區,雪寒第一時間領走了雪凝,又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不忍對浩然下手,只好放任不管。
凌虛上人最後說道:“孩子,據我這些年的考證,你父母不是純正的妖魔,應該同時擁有妖魔與智人的血脈,否則不可能修行智人心訣,看完書符後,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其實人與妖的區別不在血統,所謂妖,所謂人,完全在於內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浩然手捏書符,久久不語。
巨人能淪落到炎洲,妖魔也有可能,他們與智人的外貌一模一樣,如若沒有靈脈,完全分辯不出,也許...智人、巨人與妖魔的後代,幾個部落靠在一起,偶然間相互通婚,繁衍出不少後人,二老就是其中的一批。
浩然苦澀一笑,自己擁有智人、巨人、妖魔三種血脈,所以能正反五行同修,那二老呢?是不是也是同修?有很大的可能,否則妖魔空靈不可能看出真正的身份。
凌花上人見他紋絲不動,小聲問道:“浩然師弟,看完啦?”
浩然默默點頭,起身道:“師姐,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凌花上人一愣,若有所思看了他幾眼,點頭道:“小心點,妖魔勢大,你孤身一人,千萬不要暴露行蹤。”她對浩然的神通深有信心,只是擔心單槍匹馬,寡不敵衆。
浩然感激道:“謝師姐關心,我心裡有數。”再朝靈湖長揖,道:“凌虛前輩,謝謝您!”說完騰空而起,破陣而出。
從凌青嶺到西天魔洲,足有六十多億里路程,浩然心情迫切,不間歇的瞬移,直到精疲力竭才落地休息。
幾天後,萬里雲運載第一批靈師,撤回了大草原,鏗然正式接受,抓緊時間再通靈。
炎洲的形勢快速明朗化,幾乎所有大小聯盟都同意加盟,從理論上來講,和平聯盟控制了全洲八成以上地區,剩下的大宗感到巨大的壓力,相信很快就有滿意的結果,唯有獨目宗,始終閉關自守,裝聾作啞。
北贏洲的局面卻急轉直下,日月宗主發來援符,陳平、陳寧一路向北,故意暴露身份,沿途見山破山,見區除區,專打孿生、龍虎兩宗的分支,各地惶恐不安。
浩然不屑冷笑:“幾個老傢伙,太小看別人了。”
兩陳何許人也?成精的老狐狸,戰鬥經驗無人能及,哪能看不出其中的奧妙?
其實,不需要太高的智商,普通人動動腦子也知道,青浮上人只是傀儡,王屋嶺已經佈下天羅地網,專門等待兩陳入圍。
兩陳對青浮恨之入骨,不計手段欲除之,但最起碼的理智還是有的,怎麼可能輕易上當受騙呢?
你設你的伏,我殺我的人,攪亂敵人的詭計,調虎離山,圈套不攻自破。
果如浩然所預測,兩陳的行動越來越猖狂,他們有天鏡破陣,憑藉無可匹敵的實力,橫衝直撞,破一山快則半刻鐘,慢的也不到半個時辰,每天均有幾個靈區被掃蕩,下手極狠,無一活口,兩宗叫苦不迭。
陳平、陳寧的再次出山,也震驚了全靈界,所有人都睜大眼睛,耳聽八方,緊張地關注兩陳的動向,儘管名聲已臭,但是餘威尚在,不僅是兩宗紛紛逃跑,其它門派也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傳閒言,甚至於改了口風。
陳平已是一個標誌,他不倒,意味着陳宗沒有滅絕,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沒有哪個敢頂風抵擋,否則將面臨嚴酷的清洗,雲宗、龍虎止,的後果就擺在眼前。
陳宗支脈更是如此,大部分開始觀望,暫時停止與青浮的聯繫,特別是兩陳途經的門派、靈區,他們倆一到,馬上雙手歡迎。
畢竟,兩陳做了數萬年的領袖,大家心裡頭十分畏懼,對他們的手腕記憶猶新,誰也不敢漠然置之,而青浮上人資歷太淺,新陳宗前途莫測,弄不好受到牽連。
一個月後,兩陳在贏洲中部宣佈重建陳宗,重申陳宗的正義性,爲自己的行爲辯護,青浮上人是卑鄙的叛徒,受到雲宗、龍虎山的控制,一切都是誣衊,命令所有支脈服從調遣,立即向雲宗、龍虎山發起全面反攻,違者以叛徒論處。
這一聲明,讓陳宗的老人左右爲難,明知道兩陳垂死掙扎,敵強我弱,進攻只是白白送死,但不從命的話,後果可想而知。
兩陳對敵人心狠手辣,對叛徒更不手軟,一旦違抗不遵,很有可能調轉槍口,先收拾叛亂的門派,再對付青浮上人,最後才輪到真正的敵人。
正常人叫“親者痛,仇者快”,瘋子叫“攘外必先安內”,兩陳不是常人,不能以常理而度之,他們肯定能做到。
北贏洲穩定沒幾天,又開始了一次長期的混亂,浩然每天都能收到日月宗主的援符,他均是冷笑置之,一個也不回:“老傢伙,那是你們的地盤,呵呵,我沒必要多管閒事,你們想辦法解決吧。”
過了大半年,終於跨過大海,來到西天魔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