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機場,心情都極沉重,我們沒有找到費吉少校的任何蹤跡,難道他真的犧牲了?我希望這不是事實。
費金梅姑娘站在指揮所跟前,她楞了一下,隨即張開雙臂,象一隻快活的小鳥,朝着我們歡呼跳躍着奔跑過來。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她興奮地呼喊着。
“他受傷了沒有?”當興高采烈的姑娘跑到我們面前時,我問道。
“肯定連一根毫毛也沒有傷着他,你看她那高興勁頭兒就知道了!”大隊長替她回答了。
我們在指揮所裡見到了費吉少校,他精神煥發,整潔挺秀,臉颳得光光溜溜地,連鬢鬍子也修理得整整齊齊的。
費吉少校述說着他的飛機被敵人的高射炮彈擊中以後,他是如何勉強飛到聶伯斯河這邊來的,如何迫降在列什科沙地上,如何在草原上長時間地遊蕩,直到後來才找到了步兵部隊,他把飛機留在原地,自己搭乘順路汽車回到了恰普林卡——我們的機場。
“你爲什麼不早點報個信來?”大隊長嚴厲地問道。
費吉少校偷偷地往旁邊瞟了一眼——他生怕姑娘聽見,才小聲對大隊長說:“我不想報信,想折磨折磨她。”說完,他竟哈哈大笑起來。
對於他說的這種話,對於他的笑,我反感極了。
“姑娘被你折磨得死去活來,而你卻把這當成樂趣,這對嗎?”我善意地責備他一句。
後來,話題就轉到新型攻擊機上來了,改飛攻擊機不甚合費吉少校的心意。
“這種孤零零的飛行,去它的吧!所有的高射炮都對着你一個人揍,這是鬧着玩的嗎?”
“那防彈鋼板呢?”
“防彈鋼板頂什麼用?大口徑高射炮彈照樣能穿透它。”
“那就是說,即使駕駛這樣的飛機,也得善於作戰才行呢?”
“那還用說嗎。”接着,他虛心地補上一句道:“我們目前還不善於作戰,必須學習才行。”
溫暖的美好的夏天過去了,這是我在無意之中偶然感知的,有一次,我在機翼下面的地上睡着了,醒來就傷風頭痛,不過,我沒有去找醫生,過了一會兒工夫,我又出動去執行戰鬥任務了。
一架敵中型轟炸機飛臨機場旁邊的村子上空,我眼睛盯着這架敵機,起飛後,我立即追逐過去,敵機也發現了我,急忙丟下炸彈,鑽入雲中,敵機在雲隙處剛一閃現,就立即大角度俯衝下去,又隱沒在下面的ru白色的雲海裡,我也緊跟着迅猛俯衝下去。
雲層越來越濃厚,何時才能鑽出雲層看見地面呢?這時,我突然覺得好象遭到了猛烈打擊,眼前一陣漆黑,隨即短時喪失了知覺,當我請醒過來的時候,四周已經大亮。
這時,我覺得飛機還在繼續俯衝着,可是,我卻完全動彈不得,無力把飛機拉起來,這種狀態大概是急劇俯衝造成的吧?我從15000英尺高度一直跌落到3000英尺左右。
現在,地面的輪廓已經能夠看得很清楚了,我終於摸到了駕駛杆,急忙往懷裡帶,由於慣性作用,飛機猛然下沉不少,在差不多快要觸及地面的時候,飛機才轉入平飛。
我環顧四周——敵機早已無影無蹤,如今,我顧不得它了,找準方向,返航要緊。
飛機平安落地,但我卻無論如何也無力從座椅上擡起身來。
“您怎麼了?”機械師丘金軍士吃驚地問道,“您的臉色很不好!我送您到醫療所去。”
機械師把我從飛機上扶下來。這時,我才感覺到我病了,不得不住進醫院。
我一直髮着高燒,一連臥牀兩天,第三天退燒了,我想起牀,走到窗前朝外一看,不覺大吃一驚:我的飛機正停在乾草垛旁邊,如果敵機來轟炸,乾草垛起了火,那我的飛機不就完蛋了嗎?我剛想要到我的飛機那裡去,突然聽到空中飛機轟鳴而來,透過飛機的響聲,我聽到了炸彈下落時發出的尖嘯聲。
女醫生正慌慌張張地住病房裡跑,一不小心,絆了一跤,摔了一個大跟頭,只見她順手抓住一副擔架,就向懷裡拉,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當然,我知道,嘲笑成年婦女是不禮貌的。
炸彈一枚接着一枚地爆炸着,窗玻璃被震得粉碎,落了滿地。
敵機轟炸暫告中斷,我穿着發給傷病員穿的長袍,急忙朝着我的飛機跑去。
“你們怎麼把敵人的飛機放進機場來了?”我責怪那些飛行員。
“我們剛完成任務落地,連給飛機加油還沒有來得及呢。”他們解釋道。
此時,空中又出現一羣敵機,這些敵機也朝着機場旁邊的村子投彈,起飛迎敵來不及了,我只好在乾草垛旁邊就地臥倒,炸彈又從空中咆嘯而下,落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可是,我和飛機卻都安然無恙。
返回醫療所後,我立即脫掉長袍,換上軍衣。
“您想上哪兒去?”女醫生驚奇地問道。
“我不能再呆下去了,醫生!”
我們飛行大隊正要出動去執行強擊任務,我及時趕到了,升空以後,我捎帶看了機場旁邊那個村子一眼,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在汽車拖拉機站的停放場地上,擺着好幾排聯合收割機,從空中望去,跟汽車和坦克沒有什麼兩樣,這就難怪我們的飛機無論如何細心地僞裝也無濟於事了,看來,只要這些聯合收割機不搬家,我們就別想安寧。
晚上得知,敵軍己從卡霍夫卡登陸場轉入進攻,命令我們飛行大隊明天一早就向梅利托波爾轉場。啊,偉大的聶伯斯河啊,我們不得不跟你分手!何時再見,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堅信,我們早晚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來的。
……我們在飛抵新的機場以前,順路對敵軍發動了強擊,每一架飛機上的彈藥都已消耗淨盡,而新的機場卻又汽油彈藥全無,我們只好把飛機推進樹林裡去,用樹枝遮蓋起來,在這以後除了消滅殘羹剩飯以外,就再也無事可做了,甚至懶得往天上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