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無又接着道:“你爹被撤職後,由秦正接管了護職,秦正不擅此道,只延續了你爹設好的原序部署,不懂得隨機應變,不久你娘便受奸人所害,差點中毒身亡,藥石無用。你爹卸甲棄族,放棄一切帶着你娘遠走高飛,來到了此處——”
原來我爹我娘,真有的這麼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難怪他們恩愛如此,即使在這麼長的分離與這麼多的變化後,我娘仍舊堅如從前,不移不渝。
“秦正爲此非常內疚,追隨着你爹一起南下,你娘一直不肯原諒他,也不知道是因爲他話快泄漏他們相愛的事情,抑或是保護不力至使她中毒將死的事,總之不再來往。但是按照秦正的性子,他肯定不會離開的,所以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沒有守在你們身邊,而是與那賤婦對峙而住,連十六年前你爹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我後來也尋到了此處,但已經太晚了,你爹已經失蹤了,只剩你孤兒寡母,我也沒有找到秦正的蹤跡。我家中事多,在這裡呆得太久會招生猜疑,你爹孃隱居此肯定不想被打擾,所以我每年只能抽空來一小段時間,看看你,與你處處,逗逗你開心——”
“那你有沒有找過爹?”孟無既然對我爹這樣有情義,肯定也有找過他。
“找過,就像燕子一樣,找了十六年,等到的是一樣的答案。我沒有找到你爹,連秦正隱居在此都沒有發現,這次若不是事情鬧大了,我想秦正也絕不會現身,那個賤婦攬起這樣的麻煩,我真擔心走後燕子你還會受苦。”孟無自責道。
“金娘與你們又有什麼仇怨?她爲什麼這麼恨我爹?”
“這個女人——她就是心胸狹隘,無處放置仇恨。當年她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糾纏不休,你爹便幫了那朋友一把,想斷去她的糾纏,這女人自己也是有一身本事,不好打發,我們就設了一個局請她入甕,你爹用玄鐵棍纏住她的長髮,再由另個人長劍斷去,這女人惜發如命,斷去頭髮就如毀去她的容貌,我現在還記得當時她的哭聲,淒厲撕心,要讓我們付出代價——我們都以爲她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她一直都記恨着,而且可以花這麼長的時間——真是太可怕了。”
我強忍着緊張,慢聲問道:“那個斷去她長髮的人,是不是叫上、官、博?”我夢裡面,霧中秦正就是這樣對金娘說的。
孟無驚訝道:“你怎麼知道?誰跟你說的?”
“真的是叫上官博的人?”我顫聲問道,夢裡的情景,都的是真?
孟無很認真道:“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除了賤婦就只有我們七個,你爹不可能跟你說以前的事,是誰說的?”
“是……是我無意中聽秦正說的……”我心虛道。
孟無很重地吸了口氣,斷去金娘頭髮的人叫上官博,秦正又認識上官衍,兩人都姓上官,不會有什麼關係吧?爲什麼我覺得現在周圍出現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會有聯繫呢?
“這個陰險的傢伙,枉我寧作小人好心救他,貼他的一臉屎色不說,還得給他收拾這些殘局。”孟無恨恨道。
我一驚:“秦正現在是衙門追捕的犯人,五叔救他不是與衙門作對麼?”
孟無道:“那有什麼辦法,我如果不截停這件事情,我怕他會濫傷無辜,他這個人說亦正亦邪,倒不如說邪多於正,只有你爹壓得住他,否則放到外面去,他可能就是個十惡不赫的大魔頭。所以即使是後生小輩,他也不會心慈手軟。”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救他也是爲你們好。”
“他——他真的這麼兇殘麼?”我有點後怕,難怪孟無對他也十分忌憚。
“他這個人很難捉摸,他只聽你爹的話,來這裡後你爹讓他答應困守霧坡,應該是想讓他好好收心養性,但是現在你爹死了,霧坡也困不住他了,要不是他這次受了傷,我還真是非常、相當、有點的怕他。哎,所以我要趕着回去把他先處理好,不能任他在這裡胡來,我真怕他殺了那小子。”孟無像是很頭痛。
“他恨燕錯是多餘的,五叔你沒跟他說過燕錯並不是看起來那麼壞嗎?”
孟無無奈地乾笑兩聲:“他能聽我的話,除非你爹附身——哎……”
這時我又有了一個疑惑:“既然五叔說得秦正這麼厲害,那他怎麼會受傷啊?還有誰會比他更厲害?”
孟無道:“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拉着孟無道:“其中會不會有誤會?他們好像在懷疑真正的殺人兇手並不是秦正,兇手另有其人,還說秦正擔下殺人之罪只是想保護兇手——那,會不會這個很厲害的兇手打傷了秦正,然後威脅他啊?五叔你既然與秦正認識多年,會不會知道兇手是誰?”
孟無一站而起,快速道:“誰懷疑?兇手是誰?有眉目麼?”
“我不知道,我也是斷斷續續聽他們說的,他們好像還在繼續追查——”
“這個臭東西,事到如今都還有事瞞我——不行,我要回去好好問他——”孟無馬上要走。
我叫道:“五叔——”
孟無停了下來。
“雖然在此之前我從不認識秦正,但我知道他對我爹的情份,還有對我的保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你們說的那樣殺人如麻,他是爹的朋友,作爲爹的女兒,我還是希望他能平安——像你說的,沒有了爹,我還有你們。”
我無法從心底裡害怕或厭惡秦正這個人,我腦子裡浮現出的他,都是那個悲聲說着“自小母親早亡,備受冷落,來此處尋兄長,未曾想兄長於早些年已離逝”的秦針兒,我感覺到他的眼裡有淚,心中有悲,縱使他再絕情無義,心中卻有一團不熄的火焰,它支持着他二十年來遵守着無人鑑證的諾言。
孟無輕聲道:“我還以爲你會希望我交出秦正,好了結此案給上官小娃作個交待呢。看來畢竟還是血濃於水啊。”
我一愣:“什麼血濃於水?”
孟無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秦正也算是你的小舅舅,他與你娘是同父異母的姐弟啊。”
我背上寒毛一立,這不是驚恐,而是不敢相信,在這世上,除了爹孃,我還有其他親人,先有燕錯,再有秦正,雖然相識得並不尋常,態度也不是特別熱切,但血濃於水,這股力量會將我們緊緊捆牢,誰也分割不了。
孟無道:“唉唉,這些都是後話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把這個隨時會發作的毒包帶走——”
我更好奇,孟無這麼怕秦正,要帶他去哪裡:“帶他去哪裡?難道帶他走了,你就不怕他了麼?”
孟無道:“自然是帶他去一個有人能治他的地方了,好歹比我能耐的,哎,當初我們因着你爹的離開而如散沙,現在卻要因爲你爹的死而重新碰頭,是不是很諷刺,如果是這樣的原因,我寧願這輩子不到黃泉不相見。”
我哽咽不能語。
孟無吸了吸鼻子,道:“不說這些了——對了,燕子,我問你件事,你爹小時候有沒有送你一些小玩意兒,比如簪子拉、鏡子拉之類的東西?”
我嘴裡一苦,失落道:“很多,五叔想問什麼?”既使是爹失蹤後,還是作啞巴大叔的裝扮送了我許多,都是些小玩意兒,卻很得我歡心。
“有沒有一面小鏡子,比手掌心要小一點?”
我想了想,印象不是很深,許多女子愛美都會帶這種隨身小鏡,但我因爲對容貌自卑,並不是特別愛照鏡子。
“可能有吧,如果是很多年前的話,我都收在房間的一個匣子裡了。”
孟無哦了幾聲,道:“那燕子有空找找唄,找到了給我瞅一瞅。”
我奇怪道:“五叔要這些隨身小鏡作什麼?莫非你也愛美,想要一枚麼?”
孟無干笑道:“沒有拉沒有拉,還不是小玉麼,說想看看平常姑娘家的小鏡長什麼樣子,我想着就問問燕子你唄。”
我點了點頭,孟無還真是愛扯,突然扯到這麼不相關的事情上去了。
“那我走拉,要是問出什麼東西來,回來跟你說——記住哦,千萬不要跟他們說秦正在我這兒,要不然我就白信你拉。”
我抿着嘴點點頭,道:“五叔,那你什麼時候會再來?”
孟無想了想,道:“能來的時候自然會來。也許很快又會回來了,不要太想我哦。你還要呆在這裡麼?還是我送你回房啊?”
我搖頭道:“不用了,我坐一會就走了,五叔想走就走吧。”
孟無哦了聲,輕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