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依在得知溫漫今天的計劃之後說不清是竊喜還是震驚,自己雖沒有對宗夏心生殺意的地步,卻也絲毫不介意別人替她動手。
不過,她太瞭解時遷,生性冷漠的他好不容易對一個宗夏起了心思,絕對不會容忍有人殺害宗夏,哪怕這件事情對她有極大的益處,可他就算是違揹她的意願,也還是會出手相救的。
這一點她十分清楚,所以在預測到時遷會去救宗夏的同時,她以綁架者的名義告知了沈月蒼工廠的地址,事情果然如同她心中所想的一樣,發展的十分順利,只是苦了溫漫這個炮灰,如果沈月蒼將事情調查到她頭上,她絕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所以你就把我也算在你的計劃之內了?”時遷凝視着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
看到時依毫不猶豫的點頭承認,他一時間無言以對。
自己應該早就知道她是一個這樣的人,也早就已經習慣了她的利用。只是沒想到她會用這樣的方式,以自己爲珥完成了這一切。
讓沈月蒼知道自己的存在,讓宗夏和沈月蒼的關係徹底出現裂痕,也讓自己和她之間的關係變得不可能再恢復……
“時依,我之所以待在你身邊,是因爲你對於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但你絕對沒有任何強迫我的方法,我想走便能走,如果將來再發生這樣的事……我想我只能離開你了。”
時依目光閃爍着月光,語氣淺淡如常,“我知道你不會,你可是我最親愛的好哥哥啊。”
時遷沉默片刻,移開目光轉身離去。
月色收斂起淡雅的光芒,原本溫和的天色忽然變得烏雲滾滾,狂浪的大雨在接觸到冰冷空氣的時間凝聚成細小的雪花,旋轉飛舞,飄飄灑灑散落一地的純白,落在臉上冰冷刺骨。
時依伸出手去任憑雪絨凍僵手臂,感受着徹骨的冰寒逐漸吞噬觸覺,麻木一片的感覺讓她回憶起多少年前那個漫天鵝毛飛雪的夜晚。
如果那時候,月蒼他肯出現,她便不會終身受到疾病的困擾。
如果那時候,沈爺爺沒有誤會她喜歡的人是安澤,或許如今在一起執手終生的人就是她和他。
陰冷潮溼的空氣纏繞在呼吸之間,時依站在雪地中,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微微喘息起來。
她冰冷漠然的心忽然好痛好痛,誰說傷害了時遷她不會難過?他是她身邊最重要的人,是除了月蒼之外最重視的人。儘管她一直在利用他,可兩個人的感情與利不利用沒有關係,她依然把他當親人。
如果因爲她傷害了他而導致他的離開,她會難過會心痛,但那又怎樣,不重要的事情痛過之後就會忘了,而月蒼留給她的傷,卻是伴隨終生,一輩子都不會再好了,叫她如何才能放得下?
疼痛之際,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一件大衣忽然披上她的肩,帶着溫暖的體溫,驅走了冰冷的寒意。
回眸望去,時遷依舊一臉陰沉的站在身後,只穿着一件襯衣的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率先轉身離去。
時依勾起清冷的笑容邁開步伐同樣也跟了上去。
……
狂暴的風雪鋪天蓋地而來,如此猛烈,毫無徵兆的,眨眼之間天地間便只剩下一片蒼茫的純白,一眼望不到頭,長遠的道路令人絕望。
宗夏已經忘了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不停地邁出麻木的雙腿向前走去,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腳印,一轉眼,便又被濃烈的狂風大雪所淹沒。
臉上的淚水早已凝結成冰,她伸手擦了擦,滿是細碎的冰花,輕輕吹開,溫熱的白霧瞬間在空氣中化開,心下淒涼一片。
等了好久,終於遇上一輛路過的麪包車,隔老遠便看見兩盞車燈明亮刺眼的光芒由遠至近,頂着一層厚厚的雪幕疾馳而來,宗夏匆匆忙忙伸手攔車,卻被對方直接無視而過。
她並沒有過多的失望,畢竟誰也不會在馬路邊隨意撿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上車。
望着車輛越行越遠,只好重新邁腿向前走。
一片深黑之中,只覺得雙腿沉重,痠痛無比,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一輛紅色的瑪莎拉蒂緩緩停在她的身旁,一聲喇叭響起,纔將她渙散的目光重新聚攏,茫然的望過去。
車門打開,一個高瘦的身影從車上急匆匆走下,火急火燎的趕到她面前半伏身體。
“夏子……你這是怎麼回事啊?”
洛允關切的聲音如同深淵中的一絲溫暖揉進她麻木已久的神經,大腦和身體這才重新開始恢復了運轉。
“阿洛……阿洛……”她心酸得好想痛哭,卻發現自己早已經哭幹了眼淚,只能這個人都撲到她懷中不住的顫抖起來。
“夏子啊,你可別嚇唬我,這是怎麼了啊!”洛允一看她近乎崩潰的神情便徹底慌張起來,她的臉上依稀殘留着血跡和紅腫的印子,讓人看得驚心動魄,手忙腳亂的扶着她從雪地中站了起來,“來,我們回車上再說,外面太冷了,會感冒的……”
兩個人顫顫巍巍的回到車上,宗夏早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呆坐在副駕駛座上望着前方,身體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因爲刺激過度,依舊忍不住發着抖。
洛允伸手替她繫好安全帶,開車緩緩向前駛去。
“夏子,要送你回家麼?”她猶豫的開口問。
宗夏微微一愣,隨即深深的低下頭去,目光中的神色似是掙扎了許久,點頭答允下來,“好……”
她的聲音透着膽怯,讓洛允疑惑的心情更加凝重。
“阿洛……”宗夏忽然開口道,“你是特地來接我的麼?”
“是啊……”洛允心直口快,剛一開口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要閉嘴已然來不及。
果然,宗夏在聽到她的答案之後,側過頭迫切的追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她在離開之前只告訴洛允她要去找沈曉可。
洛允眼神躲躲閃閃,因爲要在大雪中專心致志的盯着路面,所以分不出神來思考對策,撒的謊和宗夏比起來更是半斤八兩,“我……我之前聽你說要找曉可,結果那麼久都沒有迴音,打你電話也關機,心想你可能出事兒了,就開着車到處找你,這不是運氣好纔給找到了嘛……”
好在宗夏似乎信了她的話,“哦”了一聲之後便安靜下來。
她可能是太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去猜測自己說的話是真是假……洛允暗中鬆了口氣。
其實她之所以會剛好開車來到這遠離市區的郊外,是因爲在幾十分鐘前,接到了沈月蒼的電話,沒有過多的語言,只有冷冰冰的一聲命令,讓她到這裡來一趟。
她原本是不情願的,大雪天的你說去就去?可一聽他的聲音總覺得不大對勁,彷彿在抑制着極大的怒火一般,不敢觸他眉頭的洛允這才答應跑一趟。卻沒想到這一跑,就瞧見了宗夏一個人在大雪中哭得不人不鬼,倒是把她嚇了一跳,心中更加確定兩個人之間一定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否則,沈月蒼好好一個大活人,自己不去接宗夏,反倒讓她一個外人去,怎麼也說不過去,唯一的理由便是兩個人吵架了。
“夏子,你應該沒什麼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洛允猶豫不決,生怕提及宗夏的傷心事,可是扭頭看到她臉上和脖子上的淤青便再也忍不住了。
吵架歸吵架,沈月蒼難不成還動手打了她麼?這可怎麼得了!
她瞭解宗夏的性子,如果真的是被沈月蒼打的,說不定現在心情絕望想死的心都有,她怎麼能放任她一個人回去又一次面對沈月蒼?
把宗夏哄進醫院,這是洛允目前能想到最保險的方法。一切都等自己弄清楚一切之後再說。
如果真是沈月蒼打了她,咱雖然打不過,但可以帶着小夏子跑,再也不去見他了!
“我沒事的,阿洛……送我回去吧……”宗夏低垂着雙眸,眼底的哀傷化不開。她現在只是盡最後一絲努力,把一切跟他解釋清楚。
他們之間的感情來的太過不易,沒有人知道從最初的因爲沈母催婚,到後來的一步步接受他,甚至把身心都給了他,也只給他一個,這些是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走過來的。
緣起本就是天註定好了的,在郊外喝醉酒的她遇見誰不好,偏偏遇到了他,就連相識都是這麼不容易,她怎麼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洛允幾番勸說都沒有用,只好憤憤不平的答應送她回家。
夜色茫茫,伴隨着紛飛大雪,汽車艱難的走在馬路上。
直到凌晨三點,洛允的車才穩穩地停在了別墅門前。
宗夏下車,迎面撲來的寒冷如同刀鋒般銳利,刺得她雙頰生疼,細長的睫毛沾染上一層薄薄的冰渣,擡眼的一瞬間便心如死灰。
車庫的大門敞開着,裡面空無一物,而二樓臥室更是漆黑一片,沒有任何人在等她的跡象。
早該料到了,在自己做出這種事之後,他一定對自己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