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走越快,像是身後有一張巨大猙獰的蜘蛛網,朝着她飛來,就要罩住她,罩住她……
她終於能鬆一口氣了,因爲702到了。
而她沒有看到身後的人,他動了動那張削薄性感的脣角,那脣邊的冷冽還未來得及斂去,702的門,忽然開了。
開門的是冷天澈。
她這還是頭一次高興看到他,內心暗贊,開門開的太及時了,多一秒不多,少一秒不少,這開門,也是一門課程,技術含量頗高的課程。
冷天澈瞳孔一縮,沒想到正準備出去找人,兩人倒是心有靈犀,一塊兒到了,用不着他出馬了。
迎上冷天澈若有所思的視線,聞人臻脣邊鋒利單薄的線條微微下搭,“不好意思,剛纔沒等到你們出去找轉了轉,沒想到回頭碰到熟人,被拉進包廂客套了會,倒是讓你久等了。”
他眼睫半垂,遮掩了眼神裡泛着意味不明的明暗。
他的滴水不漏的套詞中,找不到讓人不悅的字眼。
不過,冷天澈倒是沒有說什麼,耐人尋味地勾脣笑了笑,“我們也是剛到,讓三少久等,應該是我們道歉纔對,待會我一定自罰三杯。”
他不動聲色地攬着季璃昕的腰,拉着她進來,跟聞人臻相對而坐。
聞人臻未可置否,“那我也自罰三杯,剛纔我這個主人倒是出去了,讓客人久等,不是賓主宴客之道。”
季璃昕默默吃菜,冷天澈在一旁幫忙拼命往她碗裡夾,動作熟稔,似乎早已練習了無數次般自然。
聞人臻餘光微掃,她臉上沒有一絲的不耐,看得出來她並不反感冷天澈的做法。
心中,莫名閃過說不上來的些許不悅,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明所以。
他想,可能曾將這個女人納入自己的名下過的原因,畢竟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前妻,想必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做到若無其事、無動於衷吧。
他甚至覺得眼前這兩個人似乎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現親熱,這情形,讓他看着,礙眼。
聞人臻倒了三杯酒,執起一杯遞給冷天澈,冷天澈倒是也不推拒,立刻很給面子喝了下去,連續喝了三杯。
聞人臻說了一聲“痛快”,然後自己也自斟自飲了三杯。
他們兩個大男人隨後就生意場上的事情談了起來,談得頗爲歡快。
季璃昕吃飽了之後,也開始準備聆聽,畢竟這也是今天冷天澈帶她來的主要目的。
不管怎樣,她總覺得這一回聞人臻有預謀,在美國的三年,以及出國前的幾個月,冷天澈在生活上處處幫襯過自己,知恩圖報,她即便現在無法回饋他感情,也希望在別的方面,不讓他走錯一步,讓別人捏住他的把柄。
她纖長的羽睫半垂,白皙的臉上投下淡淡的幽深的陰影,烏髮柔順地垂落,光線明暗不定。
她看上去很無聊,但是卻在認真聽兩個男人的談話,另外腦子也在分析談話的內容。
聞人臻寡言,但是針針見血,字字都提到點子上。
冷天澈偶爾追問一句,看上去言談甚歡,但是季璃昕還是捕捉到了火藥味。
脣槍舌劍,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門,忽然被推開,進來的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女子,一身剪裁合身的大紅旗袍,襯出了纖巧玲瓏的身段,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身後披着嫵媚的一頭捲髮。
不是每個人,都能將大紅穿出獨特的氣質來的,這位綺羅,季璃昕覺得她確實配得上這一種顏色,能夠將庸俗穿出風情來。
“綺羅都來了,三少的面子果真是大。”
冷天澈脣邊勾起一抹曖昧來,眼神也多了三分玩味。
在沈念初跟聞人臻訂婚之前,甚至更早在沈念初回國之前,曾經聽聞這位對人不假辭色的老闆娘,跟聞人家的三少,有過一段風花雪月的過去。
不過聞人臻本人向來低調,人家正主從來沒有出面澄清過,也沒有解釋過,大家三人成虎,就當他默認,沒有也硬栽他身上去了。
有一段時間,謠言滿天飛,曾有一年的小報上還捕風捉影寫了一小塊版面。
那塊版面,其實季璃昕看到過了,當時她跟聞人臻結婚半年多了,他婚前緋聞是有,婚後鬧得不多,那一次,還是結婚半年來他頭一次上小報,所以季璃昕記住了。
還有那張報,是莫菲菲給她看的,不過當時自己笑笑,渾然不在意,說男人在外頭逢場作戲而已。
其實,她那時也不過是爲他開脫,是否真是這樣,她心裡還是多少有數的,他沒拿上臺面說,她也就沒有拿過這事情去煩他。
她這人,喜歡將心事藏心裡,不喜歡跟人吵架,跟人大小聲對峙,在人前,規規矩矩慣了,久而久之,也養成了這習慣。
季璃昕跟綺羅,也是打過照面的,就那次702,不過那時她不坐在聞人臻身邊,而是坐在另一個男人身邊,季璃昕不認識的男人,那幾個男人,大概是聞人臻的發小,他們圈子裡的人,即便是結婚了,季璃昕也就接觸過一個沈童。
那天他醉了,他的朋友跟自己開玩笑,捉弄自己,聞人臻還未醉倒喪失理智,但卻沒有出手相助,任由她被那羣人欺負,最後還是那個綺羅幫忙解了圍。
對這個女人,季璃昕並不怎麼反感,那天,甚至帶了幾分感激。
今天,不知道她有沒認出自己,應該淡忘了,才一面之緣而已。
不過當季璃昕擡頭,跟綺羅對視,她當下有了認知,這綺羅皺了皺眉,然後眉眼彎彎地凝着自己,看來是認出了自己。
還好,她沒有當下拆穿,只是若有所思地側眼睨了聞人臻一下,然後收回了視線,拉着季璃昕的手,坐到沙發上,攀談起來。
分去了季璃昕的注意力,綺羅對她的肚子很感興趣,還忍不住問,“能讓我摸摸嗎?”
那水瑩的眼神,還真難以說出拒絕的話,季璃昕頷首默許她的突兀行爲。
其實,她跟綺羅也就一面之緣。
綺羅半蹲下身,認認真真地撫摸了下她的小腹,沒想到正巧碰上胎動,她錯愕了下,然後覺得很神奇。
可惜,她還想摸的時候,季璃昕的小腹,再也沒有動靜了。
季璃昕有些無語,只得出聲解釋道,“就這樣的,有一下沒一下的,不是每一刻都很調皮的,不然我也崩想休息了。”
綺羅悵然,聽了有些失望,不過起身的時候,倒是故意湊近季璃昕,刻意壓低了聲音,“真沒想到你離開聞人日子也能過得如此滋潤。”
綺羅的眼裡有細碎幽深的光影,聲音溫柔如水還有淡淡的哀傷,還摻雜了幾分羨慕。
紅塵中人,她綺羅也是一個爲情所困的女人。
只不過對象,自然不是聞人臻,季璃昕猜是那天坐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季璃昕微微一笑,淡淡地道,“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便活不了的。”
留下的遐思,就讓人自己去想了。綺羅是個有故事的人,她所謄寫的那個故事,也許還非一般,自有後續的發展。
這一晚,綺羅並沒有點破季璃昕跟聞人臻之間的關係,而聞人臻也沒有製造出任何的意外,可謂虛驚一場,這自然是對季璃昕而言的。
冷天澈收穫匪淺,他是頗爲滿意跟聞人臻的這一場暗中較量,也算是達成了初步的交涉。
冷天澈回來後,又在書房窩了一晚上。
他第二天,眼眶下還帶着青圈,打着個哈欠告訴季璃昕要去歐洲出差。
大清早接了個電話,遠本負責歐洲組的項目經理老家死了人,要他這個獨子回去料理喪事。
冷天澈也不是不近人情的老闆,下屬確實是情有可原,是親人去世,而不是平常的事假。
不得已,他要親自代打參加了,跟聞人臻的合作案敲定,具體還要商量,不過一切都要推到他出差回來再商議。
本來,想推給別人的,因爲再過半個月,季璃昕就要生了,他還真有些不願離開A市。
但是,這個項目,參與策劃的只有自己跟那個項目經理,其他的人,並不熟悉,只能自己親自出動。
季璃昕幫他整理了衣物,他還不忘叮囑,“萬事要小心,還有,記得帶手機,我每天會給你電話的。”
“我大半夜睡覺,你別吵我。”
她倒不忘警告,時差啊,他若是打電話來,肯定的,除非他在那邊夜晚才工作,否則,可能性極低。
“再說再說。”
季璃昕有起牀氣,最恨睡着了被吵醒,她本來習慣了淺眠,很少睡得很熟,一旦醒了,入睡比較難,所以她分外注重睡眠質量,特厭煩人家在她睡覺的時候吵她,不讓她安生。
季璃昕明顯對他這答案不滿,然而卻又無可奈何,冷天澈的態度,一貫如此。
他此番去歐洲出差,也不過是一星期罷了。
冷天澈若是知道在這接下來的一星期內,季璃昕會早產,他是決意不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