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秋皺眉道:“哪裡不對?”
魏徵說道:“有了這封信,楊家將鹽場的運作交給長山村也說得過去。但你想過沒有,楊玄感爲什麼要寫這封信?”
劉子秋哈哈笑道:“管他呢,只要能拿回鹽場就行!”
魏徵搖頭道:“試問村子裡有誰懂得鹽場的運作?鹽場管事李賢是聽楊家的還是聽你的?食鹽銷路又在誰手裡?”
最後這一問纔是最致命的。自古以來食鹽便是專賣,產再多的鹽,如果沒有朝廷的銷售憑證,也只能是私鹽。
劉子秋點頭道:“不錯!長山村沒有能力控制鹽場,這座鹽場實際上還是屬於楊家。但那又怎麼樣?我們的目的也只是拿會我們該拿的,這已經足夠了。”
魏徵卻道:“不然!如果沒有發生前些天的事,這樣的結果也未嘗不可。就算你殺了楊黑虎,如果不再去恫嚇楊積善,最後猶有商量的餘地。可是現在,情況就不同了。楊家可以隨時將長山村趕出鹽場,到時你真能殺了楊積善嗎?”
“劉某聽了魏兄的話,已經注意了。所以纔沒有直接傷了楊積善,但還是考慮不周,責任確實在劉某。”
劉子秋的聲音低了下去。他昨天晚上確實有些意氣用事了,像楊家這樣的龐然大物所擁有的能量,不是他能夠抗衡的,一時衝動,很可能會給長山村帶來滅頂之災。
魏徵對於劉子秋勇於擔責的態度非常滿意,神色一緩,說道:“所以,我們要找出楊玄感這麼做的原因。”
劉子秋一喜,說道:“先生已有計較?”
魏徵笑道:“楊玄感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外人以爲長山村纔是鹽場的主人,至少是名義上的主人。”
“不錯!他是要拿長山村做擋箭牌。”
魏徵又道:“按說以楊家的地位,經營一座鹽場也不算什麼大事。那麼楊玄感怕什麼呢?又有誰會令他害怕呢?”
“呵呵,至少不會是怕我。”劉子秋自嘲地笑了笑,忽然醒悟,說道,“他怕皇帝!”
“不錯!以楊家的身份地位,如果還有人可以令他們害怕的話,那一定是當今聖上。哪一個權貴沒有幾項產業?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楊玄感又爲什麼怕皇上知道?說明他經營這座鹽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魏徵抽絲剝繭的分析,已經漸漸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劉子秋沉吟道:“只要掌握了這個秘密,就可能迫使楊家徹底交出鹽場……”
“不,你錯了!”魏徵打斷劉子秋的話,說道,“長山村的力量,永遠都不可能與楊家對抗,所以你現在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向楊家示好!”
“向楊家示好?”
“對,長山村只要兩成的分紅,其餘全部讓給楊家!”
劉子秋忽然明白了,當初蕭昕爲什麼會答應按三成五來分紅。對於長山村的百姓來說,能夠過上安定、富裕的生活,這纔是最重要的。劉子秋不禁遲疑道:“可這個秘密……”
“他在信的末尾不是說了嗎?天大的要事。”魏徵笑道,“什麼纔是天大的要事,而且擔心皇上知道?唯有謀逆!”
……
遠在洛陽的楊玄感忽然打了個噴嚏。
坐在他對面的一名文士笑道:“天氣漸涼,玄感兄也該多添點衣服了。”
“這點寒涼算不了什麼。”楊玄感沉吟道:“只是那件事,楊某始終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請蒲山公來商議一下。”
原來,這個年輕文士便是楊廣的待從官之一李密,他襲了父親的爵位,是爲蒲山郡公,與楊玄感素來交好。
李密捋須道:“玄感兄以爲,那幫泥腿子可以成事嗎?”
楊玄感皺眉道:“可是盧明月讓人帶話來,說是江南的謝家和王家都答應舉旗策應。謝王兩家是江南大族,頗有民望。如果山東、江南同時大亂,朝廷首尾難顧,必定要調重兵清剿,機會卻是大好!”
李密不屑地說道:“這樣的機會今後多的是。玄感兄的謀劃還不到一年,何必急在一時。”
楊玄感說道:“如今天下一統,不趁民亂,朝廷兵馬輕易不會調動,何來的機會?”
“楊廣好大喜功,沒有內亂,可以勸他對外用兵嘛!”
“對外用兵?”楊玄感搖頭道,“蒲山公跟隨楊廣北巡,難道沒有見到啓民可汗親爲陛下除草嗎?”
“突厥不可用兵,那吐谷渾呢?鐵勒、高句麗呢?”
楊玄感若有所悟,說道:“朝中文武多爲先父麾下將吏,與某交好者甚衆,某當盡力說之,勸陛下遠征。”
……
劉子秋知道,歷史上楊玄感確實造反了,不過應該是在楊廣二徵高句麗的時候。沒想到魏徵僅憑一封家書,就推斷出楊玄感已有反意,不禁讓劉子秋對這個歷史上最負盛名的諫臣刮目相看,原來他不僅爲人正直,還是個智謀之士。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與楊家和好,我沒有意見。”劉子秋猶豫道,“可是,楊家高門大院,我的人進得去嗎?”
魏徵笑道:“你進不去,有人可以進得去。”
劉子秋恍然道:“你是說李賢!”
李賢得到這個消息,喜出望外,立刻修書一封,命人飛馬送往洛陽,竟然比楊積善早一天抵達。正因爲有了李賢這封信,楊玄感把楊積善大罵了一頓。楊積善也只好暫時按下了報復的念頭,長山村終於可以過上幾天安穩日子了。
不過從那以後,劉子秋再也沒有安排村民去鹽場上工。既然鹽場的實際控制權仍然在楊家手裡,他又何必讓村民們去做苦力呢?每個月拿兩成的分紅就可以了,這也是在新的協議裡談妥的。
李賢也很高興,他是一個十分敬業的人,對於鹽場有許多自己的想法。現在,上面沒有了對他指手劃腳的人,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大刀闊斧地進行鹽場建設,鹽場反而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
冬月的分紅拿回來了,雖然只有兩成,卻是足足的一千二百兩,比過去多得多。劉子秋仍然延續了蕭昕定下的規矩,每戶分三兩,其餘的充作村裡公用。
有錢好辦事,沒過幾天,長山村的小學堂便建了起來。劉子秋還讓李大叔和三嬸他們去城裡轉轉,將剩下的錢買成水田。上好的水田每畝二十兩,可以買下五十畝。劉子秋深知,現在畢竟是農耕社會,多攢些錢,買上幾百畝地,才能讓村民有穩定的生活來源。
學堂建好了,劉子秋立刻宣佈,村子裡所有十二歲以下的男孩、十歲以下的女孩,都必須到學堂唸書。村子裡的青壯和少年被分成兩組。青壯男丁負責村子的日常守衛,四十八個少年則被劉子秋組織起來,白天訓練,晚上識字。
除了劉子秋從楊黑虎手中奪得的一口鋼刀外,村子裡沒有一件真正的兵器。不過,劉子秋也不急,他現在主要進行的還是隊列和體能訓練,另外就是擒敵拳、軍體拳和竹槍刺殺這三項。但劉子秋特別注重實戰,每天下午都會抽出一個時辰,讓少年們或者捉對廝殺,或者分組廝殺。實戰訓練非常逼真,幾乎每天都有少年受傷,但劉子秋一刻都不肯放鬆。
還有一項訓練便是騎術。劉子秋從江都帶回來五匹馬,讓大家輪流練習。少年們對騎馬的興趣最大,這下可苦了那五匹馬,人可以歇,馬卻沒有歇的時候。這五匹馬又不是什麼好馬,只兩天竟然累死了一匹。劉子秋無奈,只得減少騎術訓練的時間。
不僅馬累倒了,劉子秋就發現少年們也開始沒精打采。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少年每天在家吃得都只有青菜稀飯。少年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沒有足夠的營養,哪能吃得消高強度的訓練?劉子秋當即決定,將少年們集中起來吃飯,保證頓頓有肉,每天早晨還增加一隻雞蛋。
村子裡公用的銀兩已經派了用場,也只能用劉子秋從許廷輔那裡順來的錢了。四十八個少年每天的伙食可是一筆巨大的開支,錢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可讓高秀兒心疼不已。
不過,這樣一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才五六天的功夫,少年們的精神狀況大有改變,一個個又生龍活虎起來,拳操、刺殺,都做得有聲有色。
一切都似乎逐漸走向正規,唯有一點,每到了晚上識字的時間,那些少年個個都是呵欠連天,比白天的孩童差遠了。魏徵嗓子都講啞了,少年們愣是沒聽進去多少。
捱了半個月,魏徵終於忍無可忍,找到劉子秋那裡去訴苦:“我實在教不了他們,以後晚上的課停了。”
劉子秋自己上學的時候成績就一般,但他卻深知讀書的重要性,毫不客氣地拒絕道:“那不行,你必須教下去。”
“爲什麼?”魏徵不解道,“你不是已經在聯繫買地了嗎?他們將來反正是種地,識不識字還不是都一樣。”
劉子秋揮了揮手,說道:“我當他們是自己的兄弟、家人,他們不能一輩子種地!”
魏徵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我就知道你沒那麼簡單,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打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