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保山的清晨依然像往日一樣熱鬧,最爲繁華的三保大街上,各路小攤販推着自己的車子出攤,大多都是賣各種早餐吃食的,其中有北方的豆漿油條,也有南方的米粥包子,這一年來隨着大明對馬六甲港的管理,越來越多的漢人來到馬六甲,這也帶動了當地的經濟,比如像街上的早餐攤子,就比一年前多了兩倍,就算這樣,有時客人太多的時候還需要排隊。
不過今天熱鬧的三保大街有些不一樣,因爲一大早的時候,就有一個身穿厚重漢服的老頭來到三保大街,雙手抱着一個三保太監的塑像,三步一叩首,從街頭一直磕到街尾,嘴裡也一直不停的嘟囔着什麼,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對於這個老頭,大街上的人都十分的好奇,不僅僅是他奇怪的舉動,另外還有他身上的衣服,雖然這條街上大都是漢人,但卻很少有人穿着高冠長袖的漢服,畢竟馬六甲的天氣實在太熱了,一般男人家下面穿條褲子,上面穿個袿子就不錯了,有些不講究乾脆光着膀子,可是現在這個老頭卻穿着祭祀時才穿的漢服,哪怕被熱的汗如雨下,也依然踏着穩定的步子,三步一叩首的向前走,這使得不少人都好奇的跟着看。
街道上那些圍觀的人並不知道,眼前這個身穿漢服的老者正是從舊港趕來向大明求救的大穆斯林大教長,當初他們爲了傳教,將一些不願意信教的漢人趕出舊港,任由他們在南洋自生自滅,但有相當一部分的漢人家族卻在馬六甲活了下來,也正是因爲有這些人在。大明不得不顧忌他們這些家族的想法,所以纔對是否救援舊港心存顧忌。
大教長從唐伯虎那裡知道了上面這些後,很快就做出決定,於是就出現今天早上這一幕。他身穿漢服。就是向馬六甲的漢人家族表示,自己也是漢人。舊港那裡還有近十萬的漢人,大家都是同族,沒必要相互煎熬。至於他手抱着的三保太監像,則是希望所有人都記得同爲穆斯林的鄭和對南洋的貢獻。至於三步一跪,則是他向當初傳教時做下的錯事懺悔,希望可以得到那些家族的原諒。
對於大教長的這些舉動,馬六甲當地的那些漢人家族自然也十分清楚,畢竟在這個大教長來到馬六甲後,他們就一直關注着對方的舉動,而且他們也並不是真的要讓舊港近十萬的漢人遭受戰火。只是想要讓這些穆斯林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大教長沿着三保大街從頭拜到尾後,又去了當初被舊港趕出來的幾個家族宗祠中跪拜祭祀,最後這才一動不動的跪在三保廟中。並且發下誓言,若是大明一日不同意救援舊港,那他就一日不起來,直到跪死在這裡爲止。
沒有人會懷疑這位大教長的決心,畢竟舊港可是有着近十萬的漢人等着大明的軍隊救命,若是他不能說服大明出兵的話,那麼大教長根本就沒臉回去,還不如直接死在馬六甲的三保廟裡。
那位大教長跪在三保廟裡不起來,站在呂氏宗祠裡的呂老很快就接到這個消息,也知道對方發下的誓言,只是他蒼老的臉上卻沒有太大的變化。另外在呂氏宗祠中還有其它幾個人,都是馬六甲幾個大家族的族長,他們就是當初因爲不願意改信伊斯蘭教,而被趕出舊港的家族,後來好不容易纔來到馬六甲,並在這裡紮下了根。
“呂老,那個大教長已經在三保廟裡跪了這麼長時間了,而且天氣還這麼熱,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萬一發生什麼意外的話,恐怕會不好向唐知府交待啊!”在座中一個十分年輕的族長沉不住氣開口道,他雖然聽族中的長輩說過當初家族被趕出舊港時的悲慘,但畢竟沒有親身經歷過,所以對這種苦痛體會不深,現在看到那位大教長如此苦苦哀求他們的原諒,也就一下子心軟了。
聽到這個年輕族長的話,閉着眼睛的呂老終於睜開眼睛瞪了他一眼道:“小子,你年紀小,說出這樣的話不怪你,當初我們幾家就是被大教長那些人『逼』出來的,族中的土地和商鋪沒了,路上還死了不少人,別的不說,你的二爺爺、三爺爺、大伯等人,全都死在了路上,我們和那些穆斯林的仇是解不開了,現在想用這點苦肉計得到我們的原諒,簡直是休想!”
呂老當初親身經歷了當初的事,所以他對於舊港的穆斯林也格外痛恨,那位大教長的苦肉計對別人有效,但是對於他來說,卻根本沒用。對於呂老的話,其它幾個年老的族長也都是贊同的點了點頭,雖然當初從舊港遷出來時他們都還年幼,但也親眼目睹了家族長輩一個個死在遷移的路上,那種辛酸實在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的清的。
年輕族長娶的是呂老的孫女,所以他在呂老面前自然不敢多嘴,而且看到其它幾個族長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當下急忙退下去不再說話。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有人再次前來稟報,說是那位大教長帶來的幾位教長都在三保廟裡跪的暈倒了,只剩下那位大教長還在苦苦支撐,可惜呂老依然不爲所動。
宗祠裡的氣氛十分沉重,所有人都不說話,呂老他們雖然痛恨舊港的穆斯林,但並不是真的要讓對方死於戰火之中,而是想讓他們爲當初犯下的錯誤贖罪,現在大教長他們雖然已經表現出自己的一些誠意,但是呂老等人依然覺得不夠。
就在宗祠中的所有人都在沉默之時,忽然又有人前來稟報,唐伯虎竟然帶着人前來拜訪,這讓呂老他們都是一驚,立刻帶着人前來迎接,最後所有人都來到大廳之中坐下,其它無關的人也全都退了下去。
“呂老,當年舊港的穆斯林的確做過對不起諸位的事,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而且他們也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依我看來,這就已經足夠了,不知呂老覺得如何?”唐伯虎笑着開口道,他管理着馬六甲一地的政務,而且手下的官吏也多出自呂氏這些大家族門下,因此對於呂氏這些大家族的態度,他也不敢忽視,否則日後他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聽到唐伯虎的話,只見呂老嘆了口氣道:“唐大人,小老兒已到耄耋之年,說句託大的話,對於這世事也早就看透了,只不過當初我們呂家在舊港也是有名的大家族,可是最後在大教長那些人的『逼』迫下,卻不得不放棄家宅田產,舉族遷到馬六甲來,又經過數十年的打拼,才總算安定下來,現在舊港遇到大難,這纔想起向我們馬六甲求救,而且僅僅派了幾個老頭在我們宗祠跪了一下,您覺得我們會如此輕易的原諒他們嗎?”
聽到呂老的話,唐伯虎卻是鬆了口氣,他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知詩詞歌賦的揚州才子了,經過官場上的洗禮後,再加上他聰明的腦袋,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因此他已經從呂老的話中聽出一些言外之意。
“呂老,現在舊港那邊危在旦夕,實在耽誤不下去了,所以你們有什麼條件,那就儘管提就是了,只要是不太過分,相信那位大教長肯定會同意的!”唐伯虎最後十分坦白的話,他實在不想和呂老這種人精繞圈子,因爲他知道最後繞來繞去吃虧的只能是他。
對於唐伯虎的直白,呂老擡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微笑道:“唐大人言重了,我們並不想提什麼條件,只不過當初我們幾個家族在舊港擁有不少的田產,這些都被那些穆斯林強佔了去,更加可恨的是,他們還把我們的家宅改建成清真寺,這是我們無如如何也不能容忍的,所以現在我沒有什麼其它的條件,但必需歸還我們當初的田產,另外那些清真寺也必須拆毀,重新恢復成我們宅院原來的模樣!”
“嘶~”聽到呂老的話,唐伯虎也是倒吸了口涼氣,歸還田產什麼的都好辦,但是拆毀清真寺可就太麻煩了,以他對穆斯林的瞭解,對方恐怕很難答應這件事。不過說起來那些穆斯林也是罪有應得,當初若不是他們做的太過分,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說不定現在大明的軍隊已經到達舊港了。
既然得到了呂老提出的要求,唐伯虎也不再耽誤時間,當下立刻告辭去了三保廟,然後親自把呂老他們的要求告訴那位大教長,只是出乎唐伯虎意料之外的是,這位白髮蒼蒼的大教長聽完他轉述的要求後,考慮了片刻嘆息一聲道:“多謝知府大人從中周旋,我代表舊港所有穆斯林向您表示感謝,至於呂老他們提出的要求,我就可以做主答應下來,現在還請知府大人代爲轉告,舊港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軍餉糧食,就等着天軍降臨了!”??[本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