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雲稷一下子擰了眉。
“我說什麼來着?”他想坐起來。
吻安怕他扯到傷,現在的她,是真的怕自己又間接傷到別人,急忙制止,“我自己來!”
她看到櫃子上小盒子裡的創可貼了。
放下手裡的水果先處理自己的手,期間一直低着眉,處理完也並沒有立刻擡起來。
北雲稷在牀上盯着她,已經發覺了她的不對勁。
“吻安。”他低低的開口。
她這才吸了一下鼻子,擡眼時勉強笑着,只是笑得很難看,又側了臉。
北雲稷眉頭緊了緊,“誰欺負你了?”
她這回是真的笑了,“怎麼可能,不都是我欺負別人麼?”
北雲稷直直的盯着她,“是不是……宮池奕責怪你?”
關於計劃,北雲稷是很清楚的,關於引起吻安的注意,他當然也最清楚,因爲他最開始的計劃裡就有這一項。
此刻,吻安也微蹙眉看着他,“你都知道?”
如果都知道,那還有什麼原因呢?
只能是因爲他也早就設計好了,和於馥兒一樣,都留了很好很好的路。
北雲稷抿脣,片刻才低低的道:“對不起。”
“但我只能那麼做,我只是商人,能倚靠只有你,也只能通過你欣賞的容顏。”他低低的道。
吻安盯着他,“你當初就是故意讓容顏靠近我?”
對這一點,北雲稷卻搖頭,那都只是巧合。
可她卻笑了起來,“你原本就希望通過容顏讓我插手去救你?你本就有異心,是麼?”
北雲稷語調篤定,“沒有。”
他沒有異心,絕對不可能再和那個組織同流合污,可他好歹是一條命,不可能真的在那兒送掉。
何況,他看了吻安,“榮京內亂是很嚴重的政治事件,北雲家卷在其中,沒有一點倚仗,我真的沒法保證自己能不能安然無恙。”
“所以你們都瞞着我!”吻安臉色冷了下來。
“所以你們一個個都在計劃裡把我扯進去,卻一個招呼都不大,所以我無論怎麼選,一定會有人受傷!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麼?!”
她眼圈越來越紅,這些天的壓力都涌了出來,“我把你當做最親的兄長,爲了你,我差點跟他翻臉,你呢?把我當做計劃的一部分?”
吻安想笑,但是笑不出來,“我把他當做最愛的人,但是爲了政務、爲了計劃,他沒想過我多珍視這些親情、友情。你們有什麼兩樣?”
一開始,她真的覺得自己錯了,可她又那麼委屈。
從頭到尾,她做了什麼?沒去幹涉計劃,卻要承受所有後果的痛,她現在連看到受傷的展北、靳南都覺得是她造成了這些後果。
可是憑什麼?
北雲稷沉默了好久。
才道:“人總是這樣,立場不同,就總有他做事的理由,所以誰也說不清對錯。……但我確實覺得很抱歉。”
頓了頓,覺得自己必須做這個和事佬。
接着道:“我也不希望你們之間出現問題,尤其是爲了我,何況,宮池奕身處那個位置,他的強硬可以理解,因爲他要揹負整個榮京的安危。正因爲理解他必須強硬,所以我只能通過你來改變我的狀況。”
“可他依舊把你放在第一位,如果不是怕你出事,他絕對不會改變計劃。”
她笑了笑,“說來說去,還是我的錯。”
北雲稷蹙眉,“你沒錯,錯在我沒和你打招呼,我也大不了招呼,計劃要保密,而且我走不出來。”
“說來,是馥兒擅自插了預謀,才攪亂了整個計劃,我是她親哥,依舊必須道歉。”他說的很認真。
吻安不說話。
“你也不用擔心馥兒和宮池奕怎樣,他也許根本不知道馥兒的計劃,就算現在知道了,馥兒立功已經是事實,他那麼高的身份,不可能出爾反爾,這其中沒有個人感情。”北雲稷很極力的解釋、梳理,就是爲了他們之間不要出問題。
她能有這樣一段感情太不容易,如果這段愛情破裂,她又成了那個無依無靠的顧吻安。
吻安站在一旁,依舊沒說話,站得累了,才終於告別,退出了病房。
她一個人在醫院後待了好久,腦子裡好像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就像稷哥哥說的,她已經辨不清誰對誰錯,也許都有錯,也許都沒錯。
而他現在受了傷,作爲妻子,無論有着什麼情緒,都不能置之不理,只是她耿耿於懷,如果他哪怕告訴她一點點關於事件的計劃,或者她出門時不賭那一口氣、和他打個招呼,這些事也許就都不會發生了?
疲憊的嘆了口氣。
晚餐,她依舊從香樟墅送餐過來。
又那麼巧,在病房門口遇到了於馥兒。
她剛擡手要把食盒遞上去,於馥兒淡淡的一句:“你自己送進去吧。”
吻安神色很淡,看了看她,略微的不解,才道:“我還是不進去的好,一會兒也還有事……”
話音還沒落,病房門忽然打開。
她轉頭,怔怔的看着門口出現的男人。
宮池奕臉色很差,立在門口盯着她。
下一秒吻安才立刻蹙起眉,心底的緊張全都爬了出來,“你幹什麼?”
說着已經急忙走過去支撐他的身體,焦急之餘滿是不悅,還是忍着,一言不發的把他扶回到了牀邊。
見他想幹什麼,她已經黑了臉,“你別再動了!”
忽然沒控制好,語調很高,說完自己也頓了頓,抿了一下脣,“是病人就拿出病人的樣子,我不知道會不會又傷到你。”
宮池奕知道她在說什麼,上一次她被趕出去時,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法說話,連呼吸都差點沒上來。
他知道她的那種類似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態,生怕又造成他不舒服,她內疚,更委屈。
吻安略微深呼吸,食盒已經打開了,沒看他,“我還有事得先走。”
腳步還沒挪,手腕已經被他握住。
她皺起眉,低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麼,只略微掙扎,可他卻越握越緊,擡頭定定的盯着她。
看得她心頭痠軟,鼻尖也跟着一陣酸澀。
“坐下。”他薄脣微動,聲音十分沙啞,聽着都顯得極其吃力。
吻安先是愣了一下,最終在牀邊坐下,也把手收了回來,見他來回走了一遍,又跟她待了會兒都沒事,想來這段時間恢復還不錯。
“先吃飯吧。”她道。
他也沒表現出異議,她餵食,他就配合的張嘴,目光大多在她臉上。
到中途,他纔開始不配合。
吻安蹙眉看了他,“不吃了?”
男人略微頷首,她就懂了大概,淡淡的道:“我吃過了。”
他還是盯着她。
沒辦法,她只能跟着吃,幾乎一人一口,這個晚餐的時間也就被拖得很久。而期間,於馥兒一直都沒有回來過。
收好食盒,吻安坐在椅子上,語調依舊沒什麼變化,“我該走了,於馥兒在外太久不好,不是擔心她的安全麼,跟你待在房間裡應該是最安全的。”
雖然說的是事實,但很容易就能聽出別樣的味道。
宮池奕輕輕蹙眉,奈何說話不方便,只是盯着她。
也是那時候,他一直在她臉上的視線轉回來,竟然才發現她手指纏着創可貼。
眉峰蹙了起來,順手握過去。
吻安循着看去,淡笑,“沒事,削水果的時候劃了一下。”
接到他的視線,她解釋:“去過稷哥哥病房,跟他聊了一會兒。”
在宮池奕眼裡,北雲稷怎麼也必須擔着罪魁禍首的名,如果不是他,計劃不會亂,包括於馥兒暗中作亂以求立功,他都怪北雲稷沒事先打招呼,甚至有給於馥兒打掩護的嫌疑。
反正他傷得最重,所以霸道的不想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比如他爲什麼就沒發現於馥兒的計謀?爲什麼她一不見,就以爲是跑去找北雲稷、干涉計劃去了?
見他臉色不好,吻安只好不再提。
她擡頭看,笑了笑,“我還在忙顧城媽媽的案子,已經準備重新上訴,可能會早一些開庭,也就這兩個月了。”
也就是說她最近會比較忙,是不是每天過來也不一定。
而他的眉頭更是緊了緊。
吻安看到了,但是什麼都沒說。
她幾次想走,他都沒讓,她一動就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安穩的坐着,他纔會罷休。
所以這一趟,她陪了很久,哪怕什麼也不說,就那麼坐着。
病房裡很安靜。
安靜中,吻安略微側首看向窗外,已經是模糊的夜色。
悠悠的,她道:“很多相愛的人都走不到一起,是不是因爲他們跨不過去的障礙,和愛一樣多?甚至更多?”
說着,她才轉回來,看了他,“有些人身份詫異太大,立場差別太大,磨合很久還是存在問題的,能走到一起麼?”
一旁的人臉色已經略微沉了,就好像她當初想提離婚時一樣沉鬱的盯着她。
他當初讓她走了內閣那一條路,不也是爲了拉近距離?
可他們之間依舊沒有百分百的信任,所以她又想說什麼?
被他這樣盯着,吻安笑了笑,沒再說下去,只道:“你好好養傷,在此期間,我什麼都不會做,放心吧。”
這話讓他吃力的吐了三個字,聲音嘶啞:“之後呢?”
之後?
她看着他,不知道。只是覺得最近很累,但她清楚她現在擁有什麼,清楚她已經失去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的話,後來那一個多月,宮池奕的狀況出奇的好,醫生說他很配合,配合得過分積極,一心想早點出院。
而吻安忙着安玖泠的案子,每天和鬱景庭忙前忙後,
一個半月之後,宮池奕堅決要求出院,醫生沒辦法,只能辦理,但是餘歌只得會崗位上,免得他出問題。
但那時候,他可以自如行走,說話雖然略微低啞,但不妨礙交談,不過沒法做劇烈運動,否則呼吸不暢,誰也說不準會出什麼事。
這種狀況,他整個人看起來雖然沉默寡言,倒是多了一種慢條斯理的優雅。
那時候吻安幾乎是連續一週沒抽出時間去看他。
傍晚疲憊的回到香樟墅,覺察家裡有那麼點不一樣。
進門、換鞋,剛轉過玄關往裡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廳窗戶邊的男人,愣了愣。
宮池奕從窗戶邊轉過身來,緩步走回來坐在沙發上。
她也走了過去,但,兩個人之間竟然出奇的安靜。
出事之前開始,這是第一次在家裡見面,竟然是這種氣氛。
“三少、太太,晚餐就差一個湯了,現在開飯?”白嫂走進來問。
她轉過頭,起身,“我去洗個澡……雲暮剛睡麼?”
白嫂點了點頭,剛睡,等他醒了再喂一頓奶就行。
吻安點了點頭,微抿脣往樓上走。
就這樣,夫妻倆見面這麼幾分鐘時間裡,竟然一句交流都沒有,因爲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是談談這件事誰對誰錯?還是說說她心裡的委屈?
好像都不合適。
白嫂看了客廳裡的男人,心底嘆了口氣,因爲沒搞懂他們之間怎麼回事,只明顯覺得不對勁。
“等她洗完。”宮池奕也終於低低的一句。
白嫂點了點頭,“哎,好。”又折回去繼續煲湯。
吻安洗完下來其實也很快,怕他等急了,頭髮沒完全吹乾,有點潮。
進了餐廳,白嫂正弄着最後一個湯,擺完菜剛要進廚房,吻安起身:“我來吧。”
白嫂猶豫了會讓,她已經轉身進去了。
宮池奕看着她走進去,又把目光轉向白嫂。
白嫂微嘆,“太太這些日子很累的,除了每天忙那個什麼案子,回來要帶小少爺之外,基本每頓都會煲一個湯,起初跟我學的,後來就她自己弄了,三少沒嚐出來吧?”
男人胸口輕微的疼,眉峰蹙着。
白嫂接着道:“白嫂也不知道你們之間怎麼了,不過太太大哪怕是真的做錯了什麼,您也該抹過去,您都不知道太太爲一個湯被燙了多少回,若不是有心,哪能親自做?”
尤其她以前根本就不會下廚,勉強只會煮麪條,這份心多難得?
宮池奕坐在餐桌邊,聲音低啞,“你去忙吧。”
白嫂抿脣,也點了點頭,算是給他們兩人留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