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宇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掃視了一遍,繼續說道:“我的分析,都有我的道理,各位有持不同意見的,等我說完,大家再做討論。”說完,他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先說屍檢的情況。屍體方面,我個人認爲是最重要的地方。武德才的屍體,身上有非常多的創口。其中,腹部八個銳器創,右眼角上方七個銳器創,這些銳器創,都是用刺的方式形成。特別是腹部的創口,創面一鈍一銳(指創口的兩端),寬一釐米,深度不一,最深的不超過四釐米。創口的深淺、大小和形狀,足以說明,造成這些創口的工具,是一把刃口寬一釐米,長度不超過四點五釐米的單刃銳器。這樣的銳器,其實就是一把非常小的小刀。”
“腹部創口的形狀,鈍角在屍體左側,銳角在右側,與地面較爲平行,比較吻合一個人右手持刀對自己攻擊的形態。要是被別人攻擊的話,當嫌疑人和受害人都處於站姿,也就是面對面的情況,鈍角應該偏向下方或者是傾斜的,甚至是豎形的。如果是被攻擊者呈臥姿,也就是嫌疑人在上,受害人呈仰臥狀,那鈍角又會偏向上方。不管從哪種情況來考慮,都與屍體創口的情況不吻合。”
“屍體穿着一套灰色的西服,裡面穿着秋褲和毛衣,還有白色的襯衣,襯衣裡面還有個褂子。不管他當晚有沒有睡覺,全身上下,除了襪子洗乾淨掛在窗子上晾曬以外,所有的衣服,都是穿在身上的。死者腹部雖然中了八刀,但是,所有的衣服上,卻沒有任何的破損。我說的沒有任何的破損,意思是說,連對應中刀部位的破損也沒有。在座的有誰見過,用刀子捅人的時候,還要將對方的衣服揎起來再捅的?我想,應該沒有吧!或者有人會說,是嫌疑人將沒有穿衣服的死者殺死後又將他的衣服給穿好了。這種案列,曾經有過,但是,在這個現場上,根本不存在這種可能。”
說完,秋宇頓了頓,見衆人沒有任何反對,又繼續說道:“其實,這是一種自殺非常常見的情況。看過電影電視裡日本人是怎麼剖腹自殺的嗎?跟這個就是類似的道理。”
秋宇停止了說話,給了衆人一些思考的時間,過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道:“死者身上的銳器創,除了頸部以外,其它全部集中在腹部和右眼角上方,別的部位沒有任何散亂的創口。所有的這些創口,在同一個部位的分佈,都僅僅侷限在一個拳頭大小的範圍之內,這實在是太集中了一些。”
“如果這些創口是別人造成的,那除非死者是完全昏迷的,處於一種完全無意識的狀態,否則,這樣集中的傷口是不可能形成的。而死者胃內容物和提取的肝臟都做了毒化檢驗,沒有任何毒藥和安眠類藥物的成分,血液裡也沒有檢驗出酒精。因此,死者在受到傷害以前,是一個完全處於正常狀態的人。這些部位的創傷,也沒有任何一個是致命的。一個完全處於正常狀態的人,是不可能受了這些傷而不進行反抗的,而只要是有了反抗,傷口就會非常凌亂,就不會如此的集中。而且,一旦有抵抗的話,還會有因反抗而在身體各個部位形成的抵抗傷,這種抵抗傷,最容易出現在雙手。但是,死者武德才的身上,並沒有這種類型的傷口。”
秋宇頓了頓,又道:“死者武德才的致命傷,在前頸部。從形態上來看,可以確定是由銳器切割而形成。仔細觀察之後,我們發現,前頸部的創傷,至少是用銳器進行了不少於七次的切割而形成。切割的方向,也可以判斷是從屍體的左側向右側,非常符合死者右手持刀的情況。”
“這個創口,看上去雖然很大,但是用同樣的一把小刀,也足以形成。而最重要的,是創口周圍的皮膚上,還有一些很淺表又相對來說很密集的劃傷。這種劃傷,我們稱之爲:試刀傷。所謂的試刀傷,就是試着割了幾刀而形成的傷。這種試刀傷的形成,只對應一種情況,就是由死者自己實施才能形成。在割腕自殺的人身上,這種傷在手腕附近特別容易出現。”
“當時我就很懷疑是自殺,但我們對現場做了大量的勘查,每一個部位都找過了,也沒有找到那把形成死者身上所有銳器創的工具,我差點就否定了死者是自殺的想法。沒想到的是,這把刀所在的地方,實在是出乎我的想象。”說着,秋宇將當時屍體解剖時的情況,又詳細介紹了一遍。
“武德才的整個頸部剖開以後,在食道內壁上發現了很細微的劃痕。這個異常的發現,引起了我們的警覺。以往我們提取胃內容物,都是用手術刀將胃壁劃開,也懶得再用其他工具,就直接用一個塑料的物證袋,然後將手(手上戴着手術手套)伸進去直接將胃裡面的東西掏出來又放進物證袋裡。”
“有了警覺之後,我們改用了勺子和離心管(醫院裡做化驗用的那種管子,上面有個蓋子,蓋上可以完全密封,下面是錐形的,不過法醫用的離心管比一般的要大得多)。死者的胃裡面,只有一些渾濁的胃液,連食物都非常少,說明距離最後一次進食,至少超過了四個小時的時間。”
“提取胃內容物的時候,發生了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幕。我們在裡面發現了一個硬物,當時,確實把我們嚇了一跳。之後,用醫用鉗伸進去一夾,就夾出來了一把很有金屬質感的小刀。接着,又從胃裡找到了一張揉成一團,很像是照片的東西,已經被胃液腐蝕得破破爛爛。將這團東西打開以後,勉強可以辨認出照片上是一個人。可惜,由於受到的破壞非常嚴重,我們已經完全無法分辨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誰。”
“那把小刀很小,是把單刃摺疊尖刀,刀刃是打開的,刃寬一釐米,長四釐米,刀柄也長四釐米,全不鏽鋼材質,刀刃鋒利。與我們分析的工具,極其吻合。從一具屍體的胃裡取出這樣的東西,我從事刑事技術工作以來,還是第一次真正的遇到。之前,我也僅僅只是在相關的法醫論文上看過。這類情況,不能說沒有,但絕對是極少的存在。”
“這種類型的摺疊小刀,一般來說,是在外出的時候爲了方便攜帶而專用的,大街上隨隨便便不超過十塊錢就能買到一把。而武德才的女婿劉正明,作爲見證人,在見到這把刀以後,完全能夠證實,也非常的肯定,這把刀,就是武德才的。平常武德才掛在鑰匙上一直隨身攜帶,有時候會用來削削水果、蔬菜之類的東西,也被打磨得非常的鋒利。發現了這把刀,我之前所有的推測,基本上都已經能夠成立。”
“這把刀居然出現在死者的胃裡,只能說明一種情況:是死者自己把刀吞進去的。我個人認爲,死者將這把刀吞進自己的肚子裡,其實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加速自己的死亡,減輕自己的痛苦。”
說到這裡,秋宇臉上隱顯悲哀之色,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死者左額部,也就是左眼上方,有一些鈍器創。這些創傷,雖然很密集,但卻又太輕微了一些,僅僅傷及皮膚和肌肉組織,沒有造成任何的骨折,甚至連骨裂都沒有形成,更沒有造成顱內的損傷。大多數人都認爲,這是由一種有棱有角的鈍器形成的,我也很贊同這個觀點。但是,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卻又不是用鈍器擊打形成的,而是死者自己撞擊在有棱有角的物體上而形成。”
“現場有一個電視櫃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印象,那個電視櫃的左側邊角上,還有附近的地面上,都有很多的滴落狀和流淌狀血跡。我認爲,那個邊角,就是形成死者左額部密集鈍器創最吻合的位置。死者應該是在那個位置,用頭用力的撞擊電視櫃,而且是多次撞擊,才形成這樣的創傷。”
“另外,死者屍體上提取的所有血跡和指甲,通過比對,沒有第二個人的DNA,都是武德才本人的。”
說完,秋宇停了下來,又看了看大家,見大家都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一臉認真的表情,與剛纔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彭輝掏出香菸,散了一圈,秋宇接了過來點燃,猛吸了兩口,繼續說道:“大家有沒有沒聽明白的?”見大家都不說話,臉上充滿了期待的看着自己,秋宇又繼續說道:“既然大家都聽明白了,那接下來,我們回到現場,來看看現場勘查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