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射擊……開火!”
“嗵——”
“嗷——”
一條被弧線下墜石彈擦過身軀,只傷未死的魚龍頓時狂怒,它從海面一躍而起好似離弦之箭朝着揚威號直衝過來。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的佐拉·黑格爾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上前一把推開了炮手,奪過一門12磅炮,隨即豎起左手拇指單眼目測距離,大聲呼喊道:
“聽我的指令,炮口降低兩度,所有人集中火力打那條魚龍!”
“嗵!嗵!嗵!嗵……”
在水手長的吆喝指揮下,大炮射擊產生的連續金色火光照亮了液態海面,那頭足有上萬磅重量的銀色魚龍被密集射出石彈轟成了一堆難以分辨形狀的肉糜,但是它的死僅僅意味着麻煩開始,而非這場禍亂的結束。這時候,數量越來越多的海龍屬一齊朝着艦隊撲來,頗有幾分神風敢死隊的搏命架勢。
見此情景,一名水手止不住渾身哆嗦,聲音顫抖地說道:
“這些海龍不怕死嗎?它們一定是被詛咒了。”
但凡是生物都會有求生的本能,這跟有沒有智慧沒一毛錢關係,老虎、獅子那樣的頂級掠食者,在狩獵過程中發現自己可能受到致命傷害,立刻就會不顧面子扭頭逃跑。哪怕是看似微小的傷害也很可能造成猛獸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處於病弱狀態,虛弱的獵手是逮不住獵物的,最終結局只能是餓死。因而,除非確定自己跑不掉了,猛獸們纔會在絕望中決死一搏。保存自身這事對於生物是本能,缺乏自我保護本能的物種一早就絕滅了,從沒聽說有什麼帶自我毀滅傾向的物種經得起大自然母親的淘汰,大家努力求生還來不及,哪會自尋死路啊!
這些羣起圍攻船隊的海龍屬眼看着同類在炮彈轟鳴聲中化作血肉橫飛的屠戮場面,居然毫不退縮地繼續往前猛衝,如此反常的情況不可能在自然狀態下出現,幕後必定有着某種不知名的力量驅動。
倘若此時再看不出個眉眼高低,那就純屬智商問題了,意識到自己又被算計了的羅正道陰沉着臉,說道:
“起錨,我們離開這裡。”
最初航行比較順利,平均航速在18節以上的戰艦升起滿帆,分分鐘便甩掉了那些尾隨的海龍屬,可是羅正道注意觀察着航路周圍的景色變化,他原本多雲轉陰的臉色越來越黑,眼看着都快變成雷陣雨了。
“陛下,您爲什麼不回船艙休息?”
聞聲,羅正道險些給氣得樂了,隨即收斂了笑容,搖着手指說道:
“休息?休息什麼?你們沒發現嗎?我們一直在原地轉圈啊!”
一聽這話,在場的水手們表情一滯,跟着一窩蜂地跑到船舷眺望附近景色變化,這事不得了啊!果不其然,戴着有色眼鏡重新觀察周遭的環境變化,人們馬上看出了景物變化中存在着些許不自然的地方。不妨說得比較通俗一些,很像網速不高時播放在線電影,偶爾會出現卡殼和馬賽克現象,只是這些異樣出現時間短暫,影響又是在細微局部,若不是全神貫注地去察看的話,確實難以察覺到異樣。
“……陛下,我們已經進入到藏寶地點的陷阱中了。”
聞聲,羅正道點了點頭,說道:
“咱們進來容易,要離開這裡就難了。”
聽着頂頭上司的話越說越玄虛,人們心裡愈發沒底了,一個隨從試探着問道:
“陛下,您是在說幻覺嗎?”
瞬間把深沉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羅正道實在忍不住發出爆笑,捧腹說道:
“哈哈哈哈,你聽說過這麼多人一起發生幻覺的嗎?”
“沒有!國王陛下,那您是說,我們看到的這些景象都是真實的?不可能吧!”
羅正道不關心生存還是毀滅之類的哲學問題,他要的是解決實際困難,直截了當地說道:
“不管可能還是不可能,事實擺在面前,我們被困在這裡沒有退路,只能向前走了。”
毋須諱言,在這處疑似藏寶地點下手佈局的人不知是不是前任的某位海盜王,總之這傢伙手段十分陰險毒辣,按羅正道的推想,很可能在岩礁的附近某處設置了特殊手段。假如外來者不知內情,一旦觸發後陷阱就會自動生效,闖入者會被這片分隔成孤立空間的龐大迷宮困在裡頭轉圈,倘若不能破局脫身就只剩下坐以待斃這一條路好走了,這是有進無退的勇者之路。
話雖如此,略作沉思的羅正道還想試探一下,看看這位大概永遠也見不到的佈局者究竟準備了些什麼菜式來款待自己,說道:
“改變航向返回岩礁,或許存在其他出路。”
既然知道這地方可能是許進不許出的絕路,羅正道吩咐船隊繞着岩礁兜圈,如此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佈置,即使不是霸者之證的所在,裡面一定也隱藏了其他秘密,本着賊不走空的基本原則,他得好好琢磨一下對策才行。
不多時,戰艦桅樓上的瞭望手指着岸上某處大喊說道:
“報告,前方發現瀑布!”
的確,當探險船隊從外圍繞過了黑色岩礁的岬角,前方漆黑如墨的岩礁忽然出現了新的變化,一條峽谷赫然出現在人們眼前。
聳立筆直的巖壁如刀劈斧鑿般陡峭,位於這條峽谷頂部的是一條自高處飛流下泄的巨大瀑布,這道水量不小的瀑布形似白色匹練,在大片黑色岩石的映襯下格外醒目。
見此情景,羅正道略作思索,直覺告訴他這個不同尋常的發現有很大意義,或許是隱藏了破解迷宮的關鍵環節,於是他開口招呼說道:
“準備靠過去!”
“嗷——”
恰在此時,那些不甘寂寞的海龍屬再度登場了,看樣子剛纔船隊離開時它們沒追上來,不是因爲速度太慢攆不上,而是那位佈下棋局的黑手本就沒打算讓這些打手遠離岩礁。
看到這富有戲劇性的一幕,羅正道再不知道自己給人涮了,那就純屬出門忘了吃腦殘片,憤怒地罵道:
“全速衝過去!”
瞥了面紅耳赤的羅正道一眼,臨陣愈發冷靜的佐拉·黑格爾沒去指責什麼,悻悻地對傳令兵補充說道:
“命令各艦火力全開,擊退這些爬蟲!”
“嗵嗵嗵嗵……”
呼嘯橫飛的實心石彈和爆炸.彈終於發揮出了大炮戰爭之神的威力,庇佑着探險船隊穿過了峽谷入口最危險的喇叭口部分,繼續深入向裡面航行,只見峽谷兩岸的巖壁不斷收窄,中間的主航道僅餘下不到一百碼寬度,適應深水環境的海龍屬到了這裡也施展不開。簡而言之,不無驚險地越過了礁石林立的峽谷和那道自高空飛瀉而下的湍急瀑布,前方景色豁然開朗。船底下方的海水也變爲了明豔的淺綠色澤,水底沙石目視清晰可見。
這座位於峽谷深處的圓形港灣是如此平靜安祥,以至於令人感到適才的血戰只是幻覺,動與靜的急速切換令探險隊上下人等面面相覷。
“下錨,準備登陸。”
吩咐了一聲,羅正道重新站到艉甲板的舵輪跟前,而今不需要考慮什麼危險不危險了,反正把整個腦袋都伸進圈套裡面,再談論什麼安全與否,不是在搞笑嗎?
“分組偵察,發現情況立即返回。”
負責調派人手的佐拉·黑格爾一揮手,海盜們如狼似虎地翻過舷牆,分頭帶着各色裝備登上舢板搶灘登陸去了。
在情況不明的時候,等待是一件無比漫長枯燥的事情,直到半小時後,一羣腳步慌亂的隊員狼狽逃了回來,大呼小叫地說道:
“敵襲!敵襲!”
聽到動靜拉開單筒望遠鏡轉向岸邊,凝視着他們的背後方向,羅正道納悶地皺起眉頭,嘟囔說道:
“是不死生物?又不是死亡之海,怎麼會無端冒出這麼多不死生物?”
新世界對不死生物的劃分範疇極爲寬泛,具體來說,從戰力弱到不值一提的朽壞骷髏那種標準的雜兵炮灰,直至龍巫妖和半神巫妖之類,冒險者撞上就要團滅的高大上狠角色都能歸類爲不死生物,內裡的含金量就大有不同了。
眼睛裡只有錢的海盜們一向不喜歡跟不死生物打交道,他們又不是神職人員,對安撫不肯安息的靈魂毫無興趣。大部分不死生物都是沒什麼油水的窮鬼,除非是守着古代陵墓和寶藏的那種情況例外,不然你無論玩命幹掉了多少不死生物,戰後的繳獲情況一提起來就會讓人沮喪好長時間。流血流汗也就罷了,最後打贏了竟然還要虧本自掏醫藥費和裝備修理費,這種悲催到家的倒貼戰鬥自然沒人願意參加嘍!
作爲一個合格的海盜,平生最恨窮鬼的佐拉·黑格爾此刻面色陰沉地看着自己人被不死生物窮追不捨,他憤懣地喊道:
“開炮!最大射程,火力覆蓋!”
“咚咚咚咚……”
若是擱在一萬年前,這滿坑滿谷的不死生物拉出去差不多能滅掉一個沒有準備的城邦國家,職業者很少會長期待在城市,他們都是閒不住的忙人,只憑普通軍隊參與防禦,遭到大羣不死生物突襲的城鎮自是凶多吉少。
隨着近代武器技術的大幅進步,戰力原地踏步的不死生物被生者們完全超越了,此時隨着低沉咆哮的鋼炮投射出破壞力驚人的爆炸.彈和榴霰彈,強勁的衝擊波從地面上揚起濃重塵埃,霎時間白煙遮天蔽日。待得這些輕重火器消停下來,曾經堆滿了峽谷深處沙地的不死生物已經變成了漫天飛舞的骨粉和爛肉渣,來年這裡的土地一定會草木蔥鬱鮮花盛開,沒別的理由,這肥料上得太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