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感謝皇帝陛下的恩賜。”
湯姆·托蒂十分開心,他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接過那柄木劍,如獲至寶,以爲大夏的皇帝對自己展示了相當的誠意。
“這柄劍是陛下的契,但希望湯姆先生牢記,交易還沒有正式生效,在此之前陛下跟您一樣,不希望世界上有第四個人知道這件事,包括我來過的事實。”
吳鉤將食指放在脣邊,不忘再度叮囑一句,以防自己的鬼話露餡。
“沒問題,我完全明白陛下的心思,這柄劍我會好好保管——在沒有人會見到的地方。”
“那麼,我也告辭了。”
吳鉤話音一落,隨即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到自己展現真正技術的時候了。
只見年輕的夏國少年轉身待走,卻一眼瞥見了左前方陳列櫃裡三尺長的機械。那是一隻殘破的金屬臂鎧,但卻更加輕薄,比正常的手掌大不太多。獨屬於炁金屬的烏青色光澤緩緩流淌,複雜精巧的關節處被齒輪、滑珠和軸承填滿,若不是從掌心被什麼東西炸斷了,模樣會更加精緻。
“接觸技術已經實現了?”
吳鉤開口問。
十七世紀末期,是人類對於炁金屬科技的運用思路發生轉變的重要時期,奠定了後世軍事格局的鋼鐵士兵計劃,也是在這期間提出了雛形。
而接觸技術,就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科學家和機械師們希望用炁金屬製成跟人體貼身的槍械、刀劍抑或是鎧甲,通過電流或者液體等方式實現全面接觸,以使激活態達到顛峰。
這一路線最終失敗了,但在思路上並沒有出錯,只是因爲這個時代的技術還存在一些關鍵性缺失。
“當然沒有,不然不勒顛早就把成船的鋼鐵士兵運往世界各地了。”湯姆·托蒂敏銳得觀察到了吳鉤對這東西的興趣,“這只是個試做品,還是那個問題,大面積電接觸式的炁金屬機械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單獨駕馭。雖然效果恐怖,但馬上就暴走了,試戴這玩意的人差點把自己送上天堂。”
“這樣啊......”
吳鉤有些心不在焉地迴應,他的目光仍舊停留在那隻金屬手套上,臉上的神色第一次符合他的年紀,像個想要玩具的孩子。
對於機械天賦稟異的人,見到新技術自然會被吸引。湯姆·托蒂完全能夠理解,他嘴角不經意地一笑,覺得這少年雖然聰明,但本質上果然還是個孩子。
“若是不嫌棄的話,這東西就送給你了,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研究。”
湯姆覺得自己找到了拿下這孩子的機會,只需要支付一點可以忽略不計的代價,皇帝器重的人才他籠絡來總沒壞處。
“這怎麼好意思,無緣無故就白拿你的東西,這我得出錢,一千塊夠不夠?”
吳鉤撓了撓頭,似乎不想白拿。
“吳小友再客氣可是看不起我了,這東西對我來說就是塞牙縫都嫌瘦的小錢,你是覺得我送不起麼?”
“可是......”
“夏國人不都說‘千金難得一友’麼,這東西送給你,就當交個朋友了。”
“好吧......既然湯姆先生堅持的話,我就恭敬不如聰明瞭。”
吳鉤一臉上刑場的苦澀表情,接受了這份大禮。
......
裡屋外,眼見吳鉤和那個危險人物在房間裡半天沒有動靜,段長弓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忽然間門被推開了,
只見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出來,氣氛融洽,吳鉤肋下還夾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牛皮口袋,收穫斐然。
“還有一件事,也是陛下委託的,並不是需要技術,只是消息,關於炁核的,希望湯姆先生能幫忙收集一些。”吳鉤壓低了聲音道。
“陛下連炁核都知道了?”湯姆·托蒂有些驚訝,隨後沉聲,“我明白了,但那可是最高一級別的機密,我也只是知道這個構想存在而已,未必真能弄到實際性情報。”
“沒關係,有則最好。告辭了,願維克托利亞的榮光照耀你。”吳鉤說着,目光掃向裱在牆上的勳章,隨後湊到湯姆耳畔,“你該找個靠譜點的店家,盾徽上的獅子頭是平視,而不是斜向上十五度。”
湯姆·托蒂尷尬一笑,揮手目送兩人離開。
待到人走後,他一屁股癱坐在熊皮沙發上將白蘭地一飲而盡,原本喜笑顏開的臉上一片陰沉。
從那個名叫吳廣的年輕人身上,他能感受到威脅,這個人才氣太盛了,恐怕夏皇派他來跟自己打交道,更多的是希望能偷師吧。
他很清楚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永久的靠山,等到哪一天夏皇從他的身上得不到好處了,那他就只是個麻煩,一個該消失的麻煩,就和曾經他在黑鬍子的船上一樣。
“哼——”
湯姆·托蒂冷笑一聲,他不可能讓那個小鬼從自己這裡偷到哪怕一絲核心技術,他會一點一點地吊着這個國家,夏皇起碼還得求着他四十年。
......
“老闆,我偉大的老闆,你他媽到底是從哪裡買來的迷魂湯給那個不勒顛人灌下去了?就靠一把十塊錢的木頭寶劍?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用劍柄狠狠敲了他的腦袋?”
文玩街外,段長弓仍舊不明白吳鉤是怎麼做到的,他打量着這位昔日的拾荒友,恨不得把他天靈蓋扒開來看看裡面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很簡單,投其所好。不過你可千萬別學我,你弄不明白的,那人瘋起來真的會讓你掉腦袋。”
吳鉤掂了掂到手的炁金屬手套,從衣裳的選取、雙簧客的扮演,到怎樣才能展現出自己驚人卻又不算太過異常的機械天賦,他想了很多,這次行動確實比他預計的還要順利。
面對一個十五歲的瘦弱少年,湯姆·托蒂有些鬆懈,但誰又能想到會有一個人從數十年之後回到江鬆。
他從進裡屋起就看上了這副損壞的炁金屬臂鎧,當然並不是準備直接賣掉它。一來直接售賣成品軍用級機械惹上麻煩的可能性太大,他絕對不會幹,二來這東西本身就是個失敗之作,整個江鬆也難找到夠條件修好它的研究所和工匠,要賣也起不了高價。
吳鉤看上的是這東西的炁金屬含量,採用了大面積接入技術需要摻入更多炁金屬,裡屋中的一系列機械裝備,價值沒有高到讓湯姆·托蒂捨不得送出的,就屬這隻臂鎧最爲優秀了。
他的計劃已經完成了大半。
“可饒了我吧,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那個不勒顛人了。”段長弓驚魂未定地攢了攢掌心裡的一元,這是吳鉤付給他的工錢,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只是,陪你做這種事就能給我一元?隨隨便便都能找到個比我更便宜,做的更好的吧?”
“還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麼?”
少年仰頭看着碧藍的天空忽然說道,大團形狀奇異的白雲連綿成片,他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這副景色。
“呃......忘了.......因爲搶垃圾?”
“我嘗試拾荒的第二天,一分錢都沒有賺到,站在垃圾堆裡發呆不想回家,是你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分了我一個洋鐵罐子。”吳鉤舒了口氣,“從那以後,我就當你是兄弟了。”
“嗨,我都不記得我有這麼大善人過,一時興起吧。”
段長弓摸了摸腦袋,大大咧咧地笑道。
吳鉤的眼神忽地一凝,面前世代爲農的少年仍在傻笑。
上一世他們的友誼也是這樣,一直延續到戰場上,直至太平洋混戰爆發。
巧合之下吳鉤搭乘的水師陷入不勒顛兩大海盜團合圍,時年三十四歲的段長弓請命駕駛四九隼式飛行機帶隊增援,於激戰中落入大海,自此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