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查文斌一眼就能認出他,那個人的樣子很模糊,看不清他長得什麼樣,也看不清他是男還是女。 查文斌記得,當天被他師傅狠揍了一頓後告知以後再也不可以去那裡,不可以去招惹那個人。當晚,馬肅風換了一身道袍出去了,出去的時候是陰着臉,回來的時候還是陰着臉,不過那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小查文斌同樣一夜沒睡,在師傅的牀前跪了整整一夜。
後來查文斌有試着去回憶那件事,他想,那個東西很有可能已經被師傅給……起碼他知道那應該是一個不乾淨的東西,再後來他終於明白爲什麼馬肅風讓他離那個東西遠一點,因爲如果是一般的鬼魂決計不會在白天出現。這陰陽有別,任何邪物在白天一遇到陽光就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可那東西如果不是人是個鬼,那他是如何坐到白天也在那橋上的?
這個疑問,查文斌想了很多年,再來洪村的時候每每經過那個地方,查文斌總是不經意的去看那道橋。那座橋還在,那間大會堂也還在,大會堂上的五角星已經沒有當年的紅色,時間的流逝讓它塗添了歲月的痕跡。前年的時候,爲了響應號召要搞集體經濟,村裡利用洪村當地生產竹子,就準備辦一個掃帚廠,用竹絲做那種大掃帚專供北方農場裡使用。
廠子辦起來的時候選的就是那個大會堂做廠址,那地方寬闊,又高,加工和存貨兩不誤。可是廠子辦了不到一個月,第一批成品剛出來的時候就又發生了一場火災,那竹子燒起來可快了,好在搶救的及時,又是白天,火總是給滅了,可東西也就燒得差不多了。那會兒起,有人總不免提起當年得那些事,於是那大會堂再次被上了鎖,重新繼續過着它黯淡無光的日子。
既然是老相識,查文斌自然不想來硬的,本以爲它被馬肅風給滅了,卻不料如今還能再次相見。他依舊那是紅的那麼豔,那一身從頭到腳都包裹着的長袍更像是新人的禮服,因爲隱約的查文斌看見那紅色裡頭還帶着一點金絲的痕跡。
面對這樣的僵持,查文斌一時間也沒了主張,可巧的是,那紅色衣服似乎並不關心奄奄一息的小孔,而是一直面對着查文斌。若干年後的他有了滅魂釘,可那時候的他手裡有的僅僅是一枚大印。
那紅衣顯然不懼怕這印,查文斌那手心的汗都要把印給滑落了,這時他突然想到自己還有一支神秘隊伍。於是張嘴對那大門處喊道:“天師鍾馗何在?速速歸來助我!”
一口濃濃的京劇腔調開始響起,三個畫着鍾馗臉譜的魚貫而出,這些人須冉一直垂掛到膝蓋,耳垂掛着大紅花,腳下踩着方頭鞋。腰間拿着鍾馗的令牌,嘴裡唱着:“妖魔鬼怪你哪裡逃,看我鍾馗來捉妖,手持三殿閻羅令,腳踏地藏陰火雲……”
這些人都是老戲骨,那唱得可真叫一個好聽,這陣勢一出來,別說那個別還不想走的,就連那紅色衣服的都開始向後退去,慢慢的越退越遠,查文斌就看着那團火焰一般的紅色飄然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裡,彷彿他從沒來過一般,留下得只是他那被溼透的一身後背……
送走了這個瘟神,查文斌纔算是喘了一口大氣,孔家的外面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他查文斌要做的全都也做完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穩定一下情緒,這時候他衝着門裡喊了一聲:“千里道兄,剩下的事兒就交給你了,這個和事佬還得由你來做。”
那邊的大門緩緩的開了,百千里帶頭,手裡提着那盞靈屋,他的身邊站着的是遍體鱗傷的孔老大。孔老大手裡拿着一盞燈籠,後面一溜的孔家子孫全都披麻戴孝低着頭,那場面頗有些壯觀。這事到如今,孔老大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想被人怎麼剁就怎麼剁來着,也是他咎由自取,曉得這寶貝兒子如今命懸一線,到了外面不等發話自己就帶頭跪下了。
衝着老夏和那女人,孔老大是老淚縱橫啊,抹着鼻涕嚎哭道:“有文老弟啊,我是你孔大哥啊,我那不孝子拿你出氣惹了您老金身啊。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行行好放過我們一家老小吧,我這給您賠罪來了。”說着那就磕頭啊,餘下的孔家人沒法子也都跟着磕起頭來。
查文斌拉過那女人站在孔老大跟前說道:“咱事兒一碼歸一碼,今天得事兒完了你也要跟着一塊兒做。孔老大是有不對,還是大錯,你呢也沒好哪裡去,人家先祖墳頭上淋尿潑屎。要不然你家男人也不會遭這個罪受,這冤冤相報何時了,人孔老大年紀大都下跪認錯了,阿香姨是不是也該大度點跟人孔家也陪個不是?”
那女人一下子聽完一下子就哭了起來,哭着哭着就說道:“剛纔我們家有文都跟我說了,那事兒起初真不怨你們,是他自己不小心腳下一滑掉下來的。這事也怨我,不該上門來罵,更不該遷怒於二老,做晚輩的也給二老陪個不是,改明兒取棺的時候我親自來替二老擦身。”
這會兒百千里乘機也說道:“那既然大家都說開了,以後就都還是一家人。”,說着他又輕輕拍了拍手上那盞燈籠道:“兩位先人可還滿意?要是就這麼了呢,你們家孫子也就沒事了,等會兒我就上山給二老騰個乾淨的屋子,住着敞亮,睡得也踏實。”
說完,他又把耳朵給貼到那靈屋上,不停的點着頭,那孔老大見着硬是把自己耳朵也豎着老長就想聽聽自己爹孃到底說了啥。這二老究竟有沒有交代什麼,誰也不知道,反正事情到了這一步那就基本了結了,恰好也到查文斌那一炷香馬上就要燒完,一伸出手照着老夏的頭上狠狠一拍,老夏頓時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好了?”
“好了!”這是一個看似皆大歡喜的結局,餘下得便是遷墳的事兒了,三枚鞭炮“啾啾”響着升空,凌空爆裂在洪村的夜空中,三朵閃光預示着起棺的開始。幾個先前就安排好的男人用擡起了一個太師椅,椅子上有一塊紅布,百千里把那靈屋放在了太師椅上,把那盞油燈用盤託着走在前方。
“六叔,你帶着他先回去歇息,明兒一早我給他送副藥方,您給按照方子給他抓點藥吃下去壓壓驚。”他看着夏老六那唉聲嘆氣的樣子,又安慰道:“不妨的,都是些固本培元的補藥,我這邊幫着送一程,您就不用跟着一塊兒去了。”
就這麼的,夏老六帶着秋石就先走了,可巧那胖子看他走遠了纔敢對查文斌說:“看來小夏爺是真的認不得咱了,哎,等過完一陣子我也想走了,呆這兒挺沒意思的。”
“你想去哪啊?”
胖子笑着說道:“隨便啊,世界那麼大,胖爺我想去走走。”
查文斌不再多言,他知道胖子現在走不了,不爲別的,只爲了那個還在沉睡中的袁小白。
上了山,查文斌這才見識到了什麼叫闊氣,往近了說,最近這幾十年裡這座墳應該是最爲奢華的了,胖子一瞅着那些露出地面跟小宮殿似得建築就對孔老大說道:“我說你這人啊就是喜歡顯擺,你弄這麼大一墳是不是想告訴人家,咱有錢咱闊氣啊。嘿,要是在過去,胖爺隨手就端了這墳你信不?”
孔老大現在是真的不經嚇了,連忙哆嗦着問道:“這位兄弟,你是什麼意思啊?”
“你這不是給盜墓賊樹好了信號嘛,這他孃的都是什麼腦子,我勸你啊裡面什麼東西都不用放,今兒人多眼睛也多,大家夥兒知道這裡面空的外邊人也就不打主意了。要不然,就你挑上來的那些個瓶瓶罐罐,好像我看着還有點金銀器是吧,今兒這話就我說的,這東西您放進,這墳不出幾年肯定要被人給扒拉了。”
胖子的提醒並無道理,這種事發生的可不少了,孔老大本來是想孝順到底算了,都出了這麼大亂子,索性把自己攢得一些值錢玩意都給般上來了。可被胖子這麼一說,他又犯難了,只能看着百千里眼巴巴的等回信。
“他說的在理,人多眼雜的,東西都拿回去吧,真有心多上來點香燒紙比什麼都強。”
說完,百千里就把那盞閃着綠光的油燈先行房間了空墳的棺材位上,這墳的確也是夠大的,可查文斌一上來就瞧瞧看了一眼走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乘着胖子在那攪和的時候拿着羅盤一看,還真就發現了一點問題。
他那人說話直,直接就開口問了:“叔,這墳地誰給挑的?”說這話的時候他是在看着百千里的,那會兒他正在擺放靈屋呢。
“百先生給挑的啊,我看你也很懂啊,你說說這穴怎麼樣啊?”
查文斌耳朵裡聽着嘴裡就說道:“沒事、沒事,挺好的,挺好的。”說着他就把葉秋和胖子拉到了一邊輕輕的說道:“你倆聽着,這墳有問題,那個百千里是個行家裡手,照理不會看不出這問題所在,所以等下留意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