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傢伙依舊沒反應,於是大山便繞到了那人的前面,很快,一聲驚恐的叫聲便傳來了,這聲音來自於大山。他忘了,忘了查文斌的囑咐,千萬別回頭看……
如果說面對的是一面鏡子,那麼鏡子的對面站着的是自己,這是正常的。
如果面對的是空曠的大街,一轉身,發現在百米開外,自己正在那兒和朋友們談笑風生,請問站在這裡的人又會是誰?
大山雖然不是和超子那般聰明絕頂的人,也不如查文斌精通玄學道法,但他的確看到了在百米開外,超子和卓雄之間,存在着一個高大的身形,那個人壯如犛牛,那個人有一個名字叫大山!
超子卻只見大山在那兒驚愕,以爲他是見着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在那兒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這更讓大山目瞪口呆,難道他們沒看見不遠處還有一個自己站在那兒嗎?
大山在第一時間也想到了鏡子,於是他慢慢地把一隻胳膊擡了起來,假裝是要撓撓頭髮,他甚至有些期待着那個人也會做一樣的動作,可是結果卻讓他失望,更加可以說是無法接受。
那個站在卓雄和超子之間的人,竟然咧嘴衝着大山一笑,即使隔着百米,大山依舊能分明地看到那人的笑容中透露出來的邪與惡。
大山立刻就想往回跑,可無奈的是,他發現自己的雙腿就像是被釘着的木樁一般,絲毫不能動彈,於是他張嘴想大聲喊叫,提醒自己的夥伴們,身邊已經出現了異樣。他的嘴已張得足夠大了,肺部的空氣大口地從喉嚨深處噴出,拉扯着聲帶卻只能發出“呼呼”的聲音;接着便感覺到自己的雙手也開始不受控制,繼而是身軀,最後眼前一黑,他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咚!”當大山的腦袋重重地磕在地面的石板上時,超子和卓雄撒腿就往前衝。當他們的身體離開的時候,原地,有一個人影忽閃而過,發出一句冷笑,接着那人便又消失了。
地上的大山像是深睡過去了一般,任憑卓雄的搖晃和叫喊,都沒有半點兒反應,只有後腦勺那鼓起的大包在告訴他們,剛纔那一下,摔得着實不輕。
“不是摔壞了吧?”超子揉着那包,足足有一個拳頭大小。
“以他的體格,像是能摔壞的人嗎?別說摔一跤,就算是給他頭上拍碎幾塊磚頭,那也不過是揉幾把的事兒。超子,這地兒我們可能不能再待了。”
大山那體重,饒是他們兩個擡着也是相當費力。好不容易,把人從中間挪到了邊上,這纔想起那石像,剛纔只顧着救人,沒注意那玩意兒。大山,可就是爲了看那東西纔過去的。
超子跟卓雄眨眨眼,努了努嘴道:“那玩意兒,剛纔你看見是什麼了嗎?”
卓雄剛纔也忙着,沒注意看啊,哪裡還記得,看着腳底下不明不白倒下的兄弟,倒也引起了他的好奇心,用反問的語氣道:“要不,我倆過去看看?”
剛準備起身走,超子腦子裡突然蹦出查文斌的那番話:“你說,文斌哥剛纔跟我說什麼來着,說這地方有鬼,還叫我們千萬別回頭。那麼剛纔,這個石像是背對着我們的,大塊頭要是看到這石像……”
卓雄猛一下也驚醒過來了:“是啊,他必須得回頭纔看得見!”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遠處的石像,又看看地上的大山,這個選擇還用繼續嗎?雖然他們很難把轉頭跟死亡聯繫到一起,但大山的倒下似乎眼下只能用他回過頭來解釋了,不然以他的身體素質,怎麼可能好端端地滑倒摔成這副樣子。
本來這裡似乎就是一個超自然的地方,到處存在一股讓人摸不着也看不着的東西。於是兩人決定不去研究那石像了,按照查文斌的提示,往前走,不要回頭。
帶着這麼個傢伙,兩人吃力地往前走,走上幾步,就覺得這背後的冷汗似乎在嗖嗖地狂飆,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背後盯着自己看。饒是他們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也覺得頭皮上的汗毛齊刷刷地立了起來。
往前走,果真,又見着一道門,是虛掩着的。
看門,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進還是不進?查文斌的話,似乎也是提到了一道門,然後便沒有了後續。
進門!這事放在這哥倆的身上似乎是不需要考慮的,拖着跟死豬一般沉的大山,兩人靠在門背上,喘着粗氣。
“終於離開那個該死的地方了,你不知道,剛纔我就覺得有人在背後摸我……”超子開始吐槽起剛纔那段過程了,可是卓雄並沒有接話,而是直愣愣地看着遠處。
超子半晌才發現卓雄的心思似乎不在自己身上,於是順着他的目光一看,不遠處有一人正坐在地上,看那姿勢,極像道士在打坐的模樣,更讓人驚奇的是,那人的兩邊各有一個火盆,盆裡正在往外躥着火苗。
火苗的前方,躺着一根長條形的東西,火光倒映在那東西上面,搖曳着,晃動着,有些不安和躁動。
再看那人的打扮,一身薄薄的青色衣服,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只是感覺很舒服。再看那人的背影,頗有幾分跟查文斌相似的地方。
他們想前去查看,想知道這是不是查文斌,或者說是不是一個“人”。很快,超子便尖叫道:“文斌哥!”
那人依舊坐着,這一聲過後,似乎他的衣服有輕微的飄動,連同那火,一齊動了。
爲什麼超子會這麼喊,因爲他看見了一樣東西,這東西普天之下只有查文斌有,便是那柄七星劍!
七星劍正矗立在那人的身旁,剛纔因爲光線的問題,一時間沒有看清,這會兒可是瞅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這不是查文斌的佩劍嗎?
但是,沒有得到迴應,多少讓兩人的心頭涌上了些許的不安。
把大山放在地上,兩人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一看,那地上的人不是查文斌是誰?
卻見查文斌此刻雙目緊閉,眉頭緊鎖,身上的衣物也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這薄紗一般的東西,腳是赤裸着的,連雙布鞋也沒有,臉色很是蒼白。
一股異樣,隨着傳遍了二人的全身,也不知是出於什麼想法,超子把手指緩緩地伸到了查文斌的鼻子前面。
然後,超子的身子連續向後退了幾步,喃喃道:“已經死了。”
查文斌的“死”,他們見過,而且不止一次,最後每次都活了過來,但是沒有一次像這回一般,能夠讓超子確信他已經死了。因爲這個“人”,或者說是查文斌的屍體,一眼瞧過去,便能讓人知道是已經死透了的,連半點兒活的氣息都找不到。
他們設想過一萬種可能,但從沒想過查文斌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跟他們相見,他們從骨子裡感覺這是一種讓人無法接受的結局。
雖然他們不信,可這人分明就是查文斌,那眉毛,那鼻子,那嘴脣,都分明就是朝夕相處的查文斌的模樣,錯不了,因爲偵察兵有着異於常人的觀察能力,何況這是兩個偵察兵。
卓雄低頭看了一下那劍鞘已經沒入泥土的七星劍,他的手不自覺地放在了劍柄之上,他有一種想拔劍的衝動。
劍柄入手,用力,“噌”的一聲,七星劍寒光出鞘,劍身離開劍鞘的同時,一團火光也隨之從劍鞘中帶出。
卓雄不知所措地看着突如其來的變故,只見幾張燃燒殆盡的符紙被七星劍一同從劍鞘裡帶出,遇到空氣,便着了。等到符紙落地化爲灰燼之時,突然,四周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敲擊聲,聽這聲音,似乎就在耳邊。
兩人緊張地環顧,這四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很快,兩個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眼前這個長條形的東西,不,確切地說,是一個人形的器物!
“青銅的!”超子說道,他已經能夠判斷出,敲擊聲來自這人形青銅器物的裡面!
兩人稍稍往後退了幾步,再仔細探查一番,更加確信,這聲音是來自於眼前這東西。要知道查文斌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兒,他們是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既然有動靜,那便沒有不瞧的理。
這個人形器物,長約兩米,似乎是按照人的輪廓打造的,全身光溜溜,沒有刻下半點花紋,找了一圈,還是能夠發現這東西是由蓋子和盒子兩部分組成的。
“難不成是口棺材?”超子心裡突然有了這種感覺,眼前的這玩意兒,八成是一口人形棺材!
對於這種棺木,在我們國家可以說是非常罕見的,倒是古埃及的金字塔裡有這種玩意兒。
棺材作爲人死之後睡的地方,常見的都是用木製的,也有些貴族用石制或者青銅。棺材在農村又俗稱爲“十頁瓦”“十大塊”,一般爲十頁木料製成,但也有用十二頁木料製成的,這種俗稱爲“十二元”。
通常所見的模樣,也都大同小異,長方形的木製棺盒,上面有個蓋,講究點的在棺木上刻上一些仙鶴松柏,寓意也大多都是讓死者能夠往生。普通一點的,刷上大油,很少有不上油漆的裸木。自古死者爲大,生前可以破棉襖一件裹着,茅草房裡住着,但是多半死後就是借錢,兒孫們也會爲逝者準備一口像樣的棺材。
這種人形的棺木,顯然是有違中國傳統殯葬的習俗,所以超子纔會覺得奇怪。
棺內有聲,而查文斌卻又坐化在那棺材之前,難道兩者有什麼直接關係?難道是棺材裡有糉子把查文斌給害死了?
用藝高人膽大來形容這兩兄弟或許有些不恰當,這兩哥們兒只能說是純粹的膽子大,說開棺,那必定會馬上就幹。
人形棺材的規格比普通棺材要小得多,但是這棺蓋可不是一般的沉重,可能和材質有關。
兩人又是撬,又是挪,好不容易纔抓到一點着力之處,互相瞧上一眼後,大喝一聲:“一、二、三,起!”
“吱啦”一下,金屬的摩擦聲之後,棺內傳來一陣接着一陣粗重的喘氣聲。那聲音讓人覺得是一個憋了好久的老糉子在裡頭終於看見新鮮人肉送上門,按捺不住發出的聲音。這也着實讓兩人嚇了一跳,身子便往後退了退,雙眼死死盯着那棺材。
沒一會兒,一雙手慢慢從棺材裡頭伸了出來,接着那雙手抓住了棺材的兩邊,看那樣子,感覺立馬就得起屍了。
超子那頭是一陣發麻,這種香港電影裡面才能看到的殭屍情節,難不成真的要在這個鬼地方給他來上一次真實版?
匕首在掌心攥得緊緊的,汗都要流出來了,那個緊張的氣氛自然不用言語,他們就等着棺材裡的那個主現出真身,然後便是拼死一搏。
“憋死我了!”棺材裡突然傳來這麼一句,而且這聲音那是相當熟悉,不是查文斌的聲音還會有誰的!
再看看前頭這坐化的主,再聽那聲音,兩個人簡直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難不成是查文斌的鬼魂在喊?
就在兩人面面相覷之時,那棺材裡霍地坐起一個人來,那人正是查文斌!
此時的查文斌哪裡還有半點兒仙風道骨的模樣,臉上滿是黑乎乎的東西,有點像是那種鍋底沾着的污垢,不過人的樣子還是能識得的,衣服也跟之前穿着的一樣。那他又是如何進的那棺材,這外面的查文斌又是誰?
見慣了稀奇古怪的超子和卓雄一時半會兒也不敢掉以輕心,天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什麼障眼法或者迷魂陣,查文斌一大活人怎麼能自己把自己給埋那裡面去,所以超子提高了嗓門喊了一聲:“你是誰?”
這下輪到查文斌愣住了,你們兩小子合着把我從棺材裡撈出來,這會兒卻又不認得我了嗎?再一想,對咯,外面還有一個主呢,別說他們,自己到目前還搞不清是什麼狀況呢,不過他倒是可以肯定自己是誰,這總錯不了。
“超子,別廢話,先把我拉起來,你們要是再晚一會兒,我估計就沒氣了。”
“真的是文斌哥。”超子對卓雄說道,後者也朝他點點頭。兩人喜出望外地把查文斌從那人形棺材裡給扶了出來。這查文斌一身的惡臭,就如同是從那堆滿腐爛已久、充斥着髒污的臭水溝裡爬出來一般。
兩人都有捂住鼻子的衝動,但礙於情面,勉強忍着,不過這也讓查文斌有些不好意思。他此刻最想的,便是趕快出去找一個澡堂子把自己好好洗漱一番。修道之人是最忌諱自己不淨的,那會影響他們對於氣的判斷。所以,高人一般都很少嗜酒或者抽菸,那是因爲他們需要一顆隨時純淨不沾氣味的心。
“真是一言難盡。”查文斌擡頭看看那個坐化的自己,苦笑道,“大山怎麼樣?你們遇到的我在棺材裡都看到了,但是卻幫不到。”
“好像一直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超子過去看看大山,他還是那副樣子,並未見好轉。
“說了讓你們別回頭。可憐這孩子,若不是他有一顆不染世俗的心,估計現在下場就跟我差不多了。生死門,豈是那麼簡單的,一入生死門,就只能往前,不能退後。往前走,不論生死,至少還有路可以讓你走;往後退,看到的盡是自己平生欠的債,作的孽,這些個東西都會化成怨氣的。你們也看到了,那個人,其實也就是我,他是另外一個我,我這輩子雖說度人無數,陰德也積得多,可終究還是觸犯了天道,遭了天譴,讓我女兒丟了性命,兒子跟着遭罪,父母雙亡,師父也撒手人寰。”查文斌說到這兒,不免嘆了一口氣,他那模樣,頗有幾分讓人心疼的感覺。
“不過,大山兄弟應該不會有大礙,想必他也只是受到了驚嚇,出去之後我會處理的。”說完,查文斌自嘲地看了看自己,以他現在的邋遢模樣,別說作法,恐怕就是連惡鬼都會嫌棄自己。
“從這兒出去?”超子指了指剛纔進來的那道門,“我們在你跳下去後,發現了一道暗門,順着那門,有數不清的乾屍,沿着那條道一直走,然後纔到了這裡。如果從那兒回去,那豈不是又得回頭,可是你說過的,我們不能回頭。”
“不必回頭。”查文斌答道,“即入生死門,就筆直往前,一定會有新的出口,這山裡的門道足夠我回去研究好一陣子了,不愧爲鬼帝的傑作。只是可惜了,被那人帶來這兒,想必一定想要告訴我一點什麼東西,可來了這裡,他卻不見了,似乎只是想讓我感悟一下。那個人,絕對不是老刀,也絕對不是人力所爲。我懷疑,我遇到了一個超越了人和鬼的存在。”
“超越了人和鬼?那是什麼東西?神仙?”在超子的意識世界裡,似乎只有神仙這個詞比較貼合查文斌的說法。
“不知道。”查文斌也有些不明白,但是他知道那人身上揹負着的有他想要的很多答案,只不過看樣子現在是沒有機會再遇到了,不過既然他肯出現,就會有下一次機會再出現。與其找,不如等。
“走吧,這裡不適合長待,怨氣太重,堪比陰曹地府,常人待久了輕則重病,重則折壽。”
“那這人?”超子對那個坐化的查文斌還是有些忌憚,這也太讓人毀三觀了。
“那個人,確切地說,不是我,但是和我有很大的淵源。如果我沒有猜錯,曾經他是這把七星劍的主人,也是若干年前,我查文斌的前世。總之,有人找到了這人的投胎轉世後的我,又把我帶到了這個前世肉身的跟前,我不明白這麼做的意思是什麼,但是我想這應該是一件非常難以辦到的事兒,看這樣子,起碼也有幾千年了,能夠找到上幾世的肉身,看來,我和他們之間似乎還有一段很有趣的故事。”
“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那口棺材裡的,是那個人把你放進去的?”
查文斌摸着七星劍,幽深而讓人難以捉摸地說了一句:“躲,是躲不過的,一切都是劫數,該來的總是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