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別看了,一副臭皮囊而已,沒有魂魄的軀殼也就沒有任何意義,即使這個軀殼也曾經是我的肉身。這就好比,超子,你們考古的時候打開的某個墓地,那個墓地的主人就是曾經你在輪迴的過程中死去的某一世,只是你不知道罷了。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拗口,更加可以說是有些荒唐,因爲前世的東西本就該屬於過去,不是現在,也更加不應該帶到將來,何苦又要苦苦糾纏。”說完,查文斌又擡起頭來,向着遠處的黑暗之中作了個揖道:“朋友,既然你帶查某到此地,讓我見到了這一切。那麼我也想告訴朋友一聲,我查文斌只是查文斌,也只是一個小道士,不管眼前這位跟你有什麼過節,那也應該隨着他的離去而煙消雲散,若一定要糾纏,我也不會逃避。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但願咱們後會有期!”
擡着昏迷的大山,一行人往着前方不遠處的黑暗裡大步走去。待他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燃燒的銅盆之後,這盆裡的火也隨即燃盡,化作幾縷青煙互相纏繞着往高處升起。
“咯噔”一聲,那早已坐化不知千年的人有了一絲變化,原本平視着前方的頭顱突然往下一低。片刻過後,這具不知已經保存多少年的屍體終於徹底坍塌,只剩下那層淡綠色的薄紗輕輕覆蓋在地上,留下的也許是一段未知的故事,也許是一段永遠不會被開啓的秘密。
生死經歷過後,會是什麼呢?
答案是重生!
一扇圓形巨門上面刻畫的滿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將這面門渲染成了一座火山口。一隻羽毛十分華麗的鳥兒從這些火焰裡騰空而出,展翅似乎要騰空而起,鳥頭所對的方向爲東面。在這圓盤的東面,又隱約畫着一片大海,那海上又有一座小山,在山之巔,一棵有九根枝丫的大樹拔地而起,那樹叫扶桑……
“鳳凰涅槃重生,我相信出了這道門,各位的人生或許會有一點點改變。”查文斌不停地掐着手指,各種口訣和算法在腦海中飛速運轉,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如果說人的命運一開始是由天書所定,即人各有命,然後便按照這命理走完一生。但如果過了這生死門,相當於脫胎換骨了一遍,那人的命格是否會有重寫的可能?
如果答案是有這種可能性,那麼這將是人間第一次發現可以改變天命的辦法,查文斌豈能不激動?
“按照你的說法,那這兒真的是陰曹地府,世上真有輪迴這一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從小接受社會主義無神論教育的超子,雖然也見過那麼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鬼魂之類的。但是他從骨子裡對這些玄學也只是停留在查文斌的法事層面,從未想過這世上真的有那麼一些世人口口相傳的真實地方。
“這裡也不是地府,而是按照地府的樣式,擺的一個陣法。古人通過對風水和地理的掌握,採用一些特殊的方位,放置一些特殊的東西,便會建造出一個類似的環境。這就好比房屋的大門,雖說朝哪裡開,並不影響房屋本身的使用,但是卻能影響主人家的命理,這就是玄學的奧妙之處。命這玩意兒,說起來很虛無縹緲,信則有,不信則無,冥冥之中有些事都是註定的。”說到這兒,查文斌不免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如果說一開始註定了他的命理就是天煞孤星,那麼這回出去,是否能夠把命理推倒重來,他有些期待,並不是他害怕自己一直遭受厄運,道士多半都得不到上天的眷顧,而是他害怕自己身邊的人因爲自己再受到更多的傷害。
不知怎的,查文斌摸着胸口的太陽輪,這次他很難感受到胸口傳來的那一絲暖意,太陽輪就像是重新變成了一塊冰冷的青銅器物,這一路,它再也沒有展現出任何神奇之處。而交予他這塊器物的人,在把他帶到此處之後,一同消失了,只是他知道,那人絕不是老刀。
巨型圓門,只稍作用力,便被推開,本以爲就憑這門的身板,開門得花上一些氣力,像如今看似簡單的事辦成了,卻讓幾人心裡有些不安,可能真的是人在緊張的環境裡待久了的原因。
出了這門,沒一會兒,便看見不遠處有一亮光,順着走,這才發現這出口的地方着實有些隱蔽,竟然位於這座不高的小山峰谷底一片看似開闊的雜草叢中,四周堆滿了從山澗裡被遊客肆意丟棄的垃圾。
終於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鮮空氣,此時已然是上午時分,都快日上三竿了。他們幾人在這彎曲的洞內足足待了大半天,眼下最急的便是處理大山,他的事兒拖不得。
幾人趕緊從那出口一身狼狽地竄出來,不想身後卻傳來“轟隆”一聲巨響,莫說那山上的遊客覺得是發了地震,就連酆都城的百姓們都以爲是來了天災,紛紛擁上街頭。
一時間,遊客的呼叫聲、孩子的大哭聲響成一片,婦女們慌張地提着菜籃子或是酒瓶子,男人們拋下手中的麻將,將那城裡擠得滿滿當當,好不混亂。山上的遊客哪裡還敢再待,爭先恐後地朝着山下跑,險些造成踩踏事故。只有查文斌他們知道,後面那個洞口已經徹底被堵死,恐怕再想了解這座山裡真正的秘密是要比登天還難了。
他們幾人混在遊客中間,擡着大山。有不知情的人還以爲這個昏迷的壯漢是在剛纔的搖晃裡受了傷,不免關心起來,但聞到查文斌身上的惡臭又個個捂着鼻子跑開。幾人也顧不得那麼多,一路小跑扎進旅店,狂灌了幾口水後,查文斌又洗了個澡。
大山被平放在那牀上,查文斌讓兩人出去守着門,在他出來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入這座房間。道士在施法的時候,是不能被打擾的,一來,這施法恐怕會招致一些髒東西出來,怕害了別人;二來,如果道士在請神,那又怕會擾了真神。
雖說這兒簡陋,不過他需要的香紙、硃砂還有清水幾碗,倒是好備,其餘的東西查文斌自個兒也帶着。
大山這既不是丟了魂,也不是受了驚嚇,而是走了回頭路。這是一種非常罕見的中邪,即使在有關道家的記載中,也是少之又少,查文斌之所以能判斷出,也是因爲他自己差點也因此喪了命。
看見前世的自己,那是怎樣一種場面?人的三魂,死後,留地魂一脈轉世,天魂和人魂便會自行散去,但所有的人在轉世之後,都會留下一件東西,那便是殘魂!
何爲殘魂?其實這便相當於我們平時在辦公的時候,留下的檔案。
很多人會不解,既然人死後,魂魄又轉世投胎了,那麼那些燒去的紙錢,到底是給誰了呢?豈不是半點意義都沒有了,若是剛死之人,自然是能收到,那些死了幾百年的呢?
平日裡,我們發生的一些小孩子中邪了,來個算命的人會說是你家祖墳上某某找到這孩子了,回去一想,這某某都死了得有一百多年了,爲何還會找上這一代的人。其實找的這人,便是他的殘魂,即那一世他留在陰間的檔案。
這個殘魂,存在的時間,因人而異:有的人在轉世之後便消亡了;可有的人,殘魂不滅,帶着那一世的記憶飄蕩着,大山所見的便是他的殘魂。
生死門只能進不能退,爲何?即爲生死,再退便是上一世的輪迴,這本就是一個逆向的路,人不可能再回頭投胎前,如果真的可以這般,那豈不是人人都會選擇回去重新投一個好胎,這條路一旦回頭,便會卡在那兒,那一世的殘魂若有的,便會瞧着你,你也能瞧着他。只是這世道怎麼能允許兩個不同時代的自己存在,但你命又未到該絕之時,於是這種跟活死人一般的狀況便會發生,只能等着本人到那油枯燈盡之時,一命嗚呼。
查文斌把這種狀態的人取了一個名字:僵人。
僵人也可以理解爲是自己中了自己的邪,上一世的自己找了這一世的自己,真正是自己人在打自己人。可畢竟自己不可能會害自己,於是便僵在那兒,沒人化解,也許就永遠也不會醒了。
查文斌要做的事兒,也是異常危險。他自己發現了這種罕見的中邪之後,於是在身體僵硬前,果斷地鑽進了那口人形棺材裡,並且把自己封閉在其中。他這就是在告訴自己的前世,“我”已經死了;只有告訴他我死了,他纔會真的認爲自己殺了自己,從而殘魂因爲這一世的自己消亡而跟着消亡。
現在要做的,便是替大山辦一場喪禮,得製造出一個假象,大山已經死了!這個假象便是做給那個殘魂看的,可是這兒沒有棺材之類的東西,但是查文斌還是有辦法的。不是所有人死後都有棺材的,窮人們也會用席子來代替。
這不,現在大山便已經換上了一身壽衣,被查文斌裹在了一張破草蓆裡,此刻他的鼻孔已經被兩團棉花堵住,嘴巴上連着一根管子,這管子的另外一頭接到窗戶外頭,用來給他透氣。至少在房間這個封閉的空間裡,大山現在的狀況是不會顯露出任何活人氣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