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說話都是用吼的,蛇皮袋肥料帶洗得乾乾淨淨,捆在一起夾在腋下,見了熟人唸叨兩句。
賣魚的老闆短了三兩秤,已經和買魚的大爺吵起來,推推搡搡,差點打起來,還是有人從旁解說,說新春年頭,都退兩步。
我買好魚扛着肉出來,在菜市場門口看到了麻若星,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手裡面提了個罐子,裡面裝着的是新鮮的豬血,腳上面一雙草鞋已經快破了,大冬天還露出了大拇指出來,凍得通紅的。我攔了摩的,讓父親把東西先帶回去。
麻若星見我,苦笑道,我沒事,都習慣了,這豬血是帶回去給白月明吃的,他是鬼嬰嘛。
我給麻若星買了一雙解放鞋,又弄了一件黑色羽絨服。麻若星摸着衣服:“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
我問了一些白月明的情況,知道白月明父母都不在人世了,再說了,黃氏死後生出來的孩子,送回白水村也沒有人相信,就沒有送回白水村。麻若星住在宋溪村,從泰國回來之後,就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養着白月明,之前調養了奶粉加各種豬血,孩子花錢大,把麻若星的積蓄都快用完了。
我和麻若星到了麻若星家裡,房間很舊,是泥巴轉砌成的,燈光很弱,臥房和廚房是一起,外面放了個桶,用兩個草簾子掛着,就是廁所。白月明睡在木做的搖籃裡面,見我來了,伸出手呢喃喊道:“爸爸。”我心想,這小子還是有些良心的,還記得我是爸爸。
我將他抱起來,發現白月明比一般小孩長得要快一些,才半年的時間,已經趕上快一歲半的孩子了,而且記憶力也比常人要好,居然認出我了。麻若星用豬血拿出來,白月明鼻子動了一下。
麻若星告訴我,鬼嬰成長的速度要快,那麼衰老得要快,一年的時間比得上人的三倍,可能活到二十多歲就會死的。
白月明雙眼明亮,常年喝血液,讓他發生了很明顯的變化,就是比一般孩子的皮膚要白很多,而且頭髮很黑,眼珠子似乎是藍色的,總而言之,很帥氣很憂鬱的那樣。
麻若星把豬血用火燉了半熟,加上奶粉,然後餵養白月明。白月明吃得很開心。麻若星讓我把白月明放下來,只見白月明走在地面上,搖搖晃晃,靠在桌上面還敢往前面走兩步。
我誇道:“小明,你很厲害啊,走這麼穩了。”
白月明咯咯地笑道,剛加快速度,撲通摔倒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來,我將白月明抱起來,擦掉眼淚。
麻若星笑道:“小頑皮。”
呆到晚上,我才離開宋溪村。麻若星臨走前,讓我回去收拾一下,乘着年底弄點好東西回來,就一個人來,玉屍就留在家上面。第二天,我和父母說一下,讓謝小玉好好呆在家中,小賤和小貓也沒有帶上,只把玉尺和黃金羅盤帶在身上,直接就去找麻若星。麻若星準備好了一個竹簍子,墊上了棉被,把白月明放進去,把白月明也要帶上。
我好奇了:“麻叔,把小孩子帶上不方便,要不找人照顧一下。”
麻若星搖搖頭:“算了。不用了,反正是要進山,給小娃弄點好吃的。”
我心想這回是要進山,山裡面笨兔子和笨野豬撞上了,割下來的鮮血就是白月明的美食了。麻若星給我準備了一把刀,還有十幾個竹筒子,都烏黑烏黑的,我也不知道麻若星要我進山幹什麼,備了一點水和一些乾糧,我和麻若星就進了山裡面。
宋溪村是湖北和江西交界的地方,走兩步就是江西的範圍裡面。順着小路走了一會,麻若星告訴我:“江西山多,裡面的蟲子雖然比不上湘西雲貴一帶,但是也有自己的特產。咱們這會進山就是抓兩隻蟲子來。到時候你也有用。”
我這才明白麻若星揹着白月明帶我進山,是爲了抓蟲子。
我雖然是五行蟲師,實質上養蟲術上面一點都不痛,要真是郭家害死了外公,在我身上種下種種奇怪的陰氣,就必須學會真正的蟲術,上山捉蟲肯定是必須的。麻若星也應該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
我好奇地問道:“那個麻叔。你不是麻衣神相的傳人,怎麼還會養蟲啊。”麻若星笑道:“不瞞你說。我也只是略懂一二,談不上精通。其實這裡面是有道理的。要說出些道道我覺得應該是順其規律。我們宋溪村宋十九的老婆,養豬是一把好手。有人就問她養豬有什麼訣竅,她說就是吃的時候給它吃,睡的時候給它睡。養蟲也是一樣,順其自然。”
我心想,按照事物的規律來認識事物,改造事物,這就是哲學裡面講的,也是“道……”,任何東西都有“道……”,摸到了“道……”,做什麼就容易了。要是掌握了“蟲道……”,成爲厲害的蟲師肯定指日可待。
但自古所有的技藝都是熟能生巧,拳若要精打千遍,曲若熟唱千回,這就是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的道理。若要掌握蟲道,需要做的是從萬千複雜的蟲子之中掌握。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接觸蟲子。
麻若星見我想了正開心:“蕭棋啊。你想了什麼事情呢,似乎有所體悟啊。”
我搖搖頭道:“你知道段譽嗎?”麻若星道:“我以前偷看武俠的時候,接觸這樣一個人。”
我接着說道:“我和他有點相像。我對蟲術的瞭解直接從無基礎跳到了最高明的蟲術。就好比從來不會武功的段譽學會了最厲害的武功。我現在就是蟲術有時候奏效,有時候不靈活。必須經過數次的磨難,纔可以靈活掌握的。”
邊說邊走。我替麻若星把白月明背了過來,不知不覺已經上午十點鐘了,白月明開始哭了起來。麻若星早就準備好了給白月明喝的鮮血。剛喝了一半,白月明忽然坐在簍子,眼珠子警覺地看着四方。麻若星示意我安靜下來,將腰上解下了柴刀,拿在手上,四處掃視。
我也把柴刀解下來,光天化日之下,難不倒是遇到老虎了。可我們這一片除了最厲害的野豬之外,就是野雞和兔子一類,沒有別的猛獸。
就在這時。
白月明身子一動,從簍子上面跳了起來,落在幾米外,順着黃黃的雜草就鑽了進去,雜草裡面傳出一股怪叫聲音。
我就覺得奇怪了,白月明昨天剛學會走路,怎麼今天動作如此之快。
麻若星已經追了上去。麻若星跑起來也不慢,等我追上去的時候。
已經跑了一百多米。因外外出務工的人越來越多,山林常年沒有人進來,很多路都沒有了,要不是冬天,枯萎的枯萎,掉葉子的掉葉子,不然進了山裡面,走路都難,要是不熟悉山林,走半天就迷路了,指不定冒犯了野豬,突出一隻山豬就被頂死,被活活啃死。野豬的耐性很強,你要是爬上樹去,這豬東西可以一直頂下去將樹頂倒爲止。加上一些毒蛇毒蠍子毒蜈蚣,要是鑽出來咬你一口,都有得你受的。
不過,現在是冬天,除了野豬這一條危險狀況外,其他都可以忽視了。
我跟上麻若星,只見白月明已經將一隻出來覓食的兔子給抓住了,咬在兔子的脖子上面,嘴角都是鮮血,兔子還在蹬腿,而白月明的肚子也慢慢地變大。
麻若星面帶微笑看着白月明,說道:“蕭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說,讓小孩子追兔子,殺生肯定不好是不是。”我沒有否認,點點頭,因爲我心裡就是這樣想的。麻若星帶白月明上身,這鬼嬰畢竟不是常人,現在喝兔子的血,等以後還不要喝人的血。
麻若星上前將白月明抱起來,重新放在竹簍裡面,又把兔子撿起來,掛在腰上面:“蕭棋。白月明他有純真的一面。但是我不能扼殺他自存的一命。他只能活三十年。以後還有面對很多居心叵測的人。讓他有些技能,也不那麼容易死去。”
我點點頭,麻若星的話說的很多。社會太複雜了,白月明長大了,肯定是跟常人不一樣的,若沒有過人的生存法門,會很艱難的。
我問道:“這是你第幾次帶他進山了?”麻若星眉頭動了一下,說道:“這是第一次。我要改變他的性子。不可能天天帶他到山裡面來的。以後要是讀書,上學,過正常人的生活,那樣在就最好不過了。”
不得不承認,過了這麼半年時間。麻若星對白月明的感情已經很深了,他估計也很矛盾,有時候想着把鬼嬰當成一般人來養,有時候又想讓他多一份自我保護的能力。
矛盾,是所有人都必須面對的。
順着山裡面一直往江西地面走了幾個小時,到了中午一點多,找了一個山洞。我把帶出來的乾糧,餅乾一類拿出來,把水拿出來。
走了半天,除了遇到一隻兔子,還真沒有遇到大猛獸。
因爲這一帶在地理上面屬於丘陵,山不高,沒有大毒物,最厲害就是一些蛇,但蛇多半是熱帶的畢竟毒,江西和湖北交界都到溫帶氣候了,大毒蛇還真沒有,即便是有,現在遇到也很難。
山洞口子燒了火,麻若星十分謹慎,冬天很少下雨,都是枯木,要是走了火,指不定一下子就燒起來,把林子燒了,自己也給燒死了。烤了兔子之後,很快就把火用土埋了。
麻若星看了四周,道,下次還是不烤東西了,把山燒了,可要坐牢的,把兔子肉放點帶着。
我吃了兩塊兔肉,喝了點水。白月明吃了兔血之後,又睡了過去,天真無邪的臉上還有一絲鮮血。我看着白月明,不知道他長大以後會有什麼樣的人生,當初出生的時候,就應該讓他離開世間的。
我這樣做不知道對還是不對。
麻若星拿了竹筒,把一小撮香料點燃放在竹筒裡面,放在山洞裡面,山洞不大,有些蟲蛇會在裡面安身。麻若星蹲在洞口,撥了茅草擋住自己的視線,連呼吸也極力控制。
我也蹲在麻若星身邊,過了半個小時的時候,微微的聲音傳來,從土裡面鑽出了一隻全身綠綠的蟲子,起初探出腦袋,十分謹慎,然後再猛地出來,很快順着香料,就往竹筒裡面爬去了。